房间的被褥很舒服，沈骁却怎么都睡不着，最后还是蜷在椅子里才稍微眯了一会。
天刚蒙蒙亮，有人轻轻敲门。
沈骁喜出望外，随意抓了抓头发就跑去迎接，打开门的瞬间微微一愣，马上收敛了笑容，规规矩矩地说：“林先生早。”
戴眼镜的青年看上去也没睡好，他温柔地笑笑，很自然的走进屋，“进去说。”
沈骁关门前看了眼春来的房间，心想：“破晓今天怎么搞的，还不打鸣。”
“十一？”林正初叫他。
“来了。”沈骁应了声，给门留了个缝。
林正初看到椅背上的毛毯，问：“床不舒服？”
沈骁背手站着，“也不知道怎么的，不困。”
“你越来越像守夜人了，他们也不容易困，”林正初打量了沈骁一会，“上次说好接你去儿童庇护所的，结果临时有事，陪春原先生出去，在夏家住了好几天…”
“和人造人计划有关吗？”沈骁觉得林正初亲近，说话也大胆些。
林正初一愣，“这是绝密，你怎么知道？”他面露不悦，“春原告诉你的？”
“没…”沈骁小声说，“不小心偷听到的。”
“…也难怪，你在他房间修养了好一阵，”林正初推了推眼镜，“十一，这些话到我这里为止，千万不能给别人说，很危险，”他想了想，补充道，“春来也不行。”
“嗯，我懂的，”沈骁说，“有事先找林先生。”
林正初满意的点点头，“按照计划，我们原本下周才回来，可昨晚春原先生突然着急返程，也不说为什么，我们刚到家门口，晨曦夫人就…到底怎么回事？和我说说。”
“她重新调整了苦修药剂的配方，在自己身上用，结果好像失败了…”沈骁说，“她会死吗？”
“具体我不清楚，春原先生不让别人进去，”林正初说，“但我看送去的早饭都吃了，应该没大事。放心，守夜人身体恢复快，陈曦又是百年难遇的天才，没那么容易死。”
“天才？”
“你不知道？一般来说，守夜人需要通过念诵来启动异能，”林正初说，“但偶尔会出现不需要念诵的天才，他们更为强大，生命力也远超寻常守夜人，同样的异能，在天才手中可以发挥出恐怖的力量，甚至凭借一人横扫千军，历史上这样的天才不多，温泉基地却幸运的拥有两位。”
“晨曦夫人和…”沈骁想起火焰铸成的长矛，“夏家的夏华？”
“没错，和这样的天才打交道要更加小心，他们太厉害了，”林正初说，“夏华豪爽真诚，脾气是暴躁了些，但总体来说还算好相处，相比之下…陈曦很难接近，你为什么会在她的房间？”
“大概因为她的异能可以防止我情绪失控吧，”沈骁突然反应过来，问道，“欸，不是春原先生安排的吗？”
“情绪失控…也是，苦修的副作用不可小觑，”林正初没有正面回答沈骁，“现在呢？你还会有之前那种…易怒，暴躁，或者攻击他人的欲望吗？”
“不太有，”沈骁如实回答，“前段时间总觉得身体里有什么在烧，很难受，现在有时也会出现，不过一会儿就好了。”
“看来苦修药剂也不是完全没希望，”林正初笑着说，“成为殉道者指日可待，提前恭喜你啊十一。”
“晨曦夫人说还差一步，”沈骁嘟囔，“而且我不想成为殉道者。”
“为什么？”林正初声音高了一个八度，“通过药剂获取比肩守夜人的能力，成为历史上第一个殉道者，这是多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沈骁往后退了一步，他突然觉得林正初好陌生，这位书生气的青年平时话很少，冷冰冰的，看不出什么情绪，偶尔会变的很温柔很健谈，偶尔也会像刚才一样露出凶狠的面容。
让人有点怕。
看到沈骁的反应，林正初喘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十一，你还小，慢慢会懂的。我不在的这几天，陈曦…晨曦夫人有没有给你说什么？”
沈骁摇摇头。
“好好想一想，”林正初说，“她有没有提起过你父亲？”
沈骁点点头。
“说什么了？有提到一罐皮革染料吗？”
沈骁脑子嗡的一声，呆呆看向林正初。
陈曦说过，全基地只有她一个人知道染料的事情。
为什么林正初也知道？
有人在说谎。
“十一？想起什么了？”林正初催促道。
“她说我父亲把基地搅得一团糟，还说我们真是亲爷俩，捣乱的功夫都能遗传…”
沈骁把陈曦骂他的难听话全都重复了一遍，绝口没提皮革染料的事。
“没了？”林正初说，“好好想想？”
沈骁假装想了想，“没印象了。”
“是吗。”林正初看上去有些失望。
沈骁说：“林先生，我们这么说话，春原先生不会听到吗？”
“哦，你是说二十四小时常开的‘灵感·夜幕’啊，”林正初掀开窗帘，透过玻璃看着陈曦的房间，笃定地说，“放心，只要在那个房间内，我们的执政官就会关闭‘夜幕’，从没有例外。”他收回目光，手搭在沈骁肩膀上，笑眯眯地说，“十一，后续如果想起什么，记得第一时间告诉我，先告诉我。”
“嗯，我知道了林先生。”
林正初捏了捏沈骁的胳膊，“嗯，越来越壮实了，看来用不着了康复训练了，等过几天春原先生有空了，我去问问他对你后续的安排，这两天你先自由活动，不过不要离开春家的范围。”说完后匆匆离开了，连再见都没说。
沈骁刚开始还在思考林正初的异常，很快又想起晨曦夫人，最后脑子里只剩下春来紧闭的房门。
为什么鸡还不叫？
春来怎么不出来吃饭？
我肚子快饿扁了，她不饿吗？
沈骁等啊等，一直等到中午，春来的房间都没有动静，他实在等不住，跑出去敲对方的门：“喂，醒了没？”
无人回应。
“你…你饿不饿，我去给你拿点吃的？”
安安静静。
沈骁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后把耳朵贴到门上，“还生气呢？”
屋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沈骁叉着腰，在门口转了好几圈，最后认命一样，耷拉着脑袋说，“好啦，是我不对，行了吧？”
不远处传来一阵轻笑。
沈骁浑身一个激灵，朝着声音来源望去。
春原出现在转角处，他坐在轮椅上，笑盈盈望着沈骁，明显是什么都看见了。
沈骁自上次顶撞春原后还没和他照过面，这么毫无准备的遇见，让沈骁又尴尬又慌张，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春原，但又不敢对执政官视而不见，于是硬着头皮问好。
春原却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自然地招招手，“过来，帮我一把，能推动轮椅吗？”
沈骁不敢怠慢，三步并两步跑过去，试着推了推，“能呢。”
“小林这家伙，出门也不吭一声，”春原说，“走吧十一，我们去吃饭。”
沈骁搞不清春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没敢多问，乖乖推着执行官往前走。
有香味从饭厅飘了出来，沈骁早晨就没吃，瞬感肚子更饿了，他快走几步，想着得多吃点…
推着轮椅拐弯，沈骁看到了餐桌，视线继续往前，他突然一愣。
轮椅猛地刹车，执政官上半身都跟着倾了倾——这是林正初绝对不会出现的失误。
春原却没生气，笑笑的看着沈骁，说：“瞧，抓住一只吃独食的小猫头鹰。”
前方餐桌，春来刚把一口汤喂进嘴，听到父亲的声音抬起头，也愣住了。
沈骁低下头，把春原推到最里面的位置上，自己坐到最角落。
春来咬着勺子，半天没吱声，目光随着沈骁一路移动，等沈骁坐下后才把汤咽下去，转头看春原，说：“妈妈没事了？”
“嗯，没事，放心，”春原夹了一块鱼放进女儿碗里，“你房间没人，怎么下来的？”
“…窗户。”
“你之前怎么给我保证的？”
“…我错了。”
“下不为例。”春原用筷尾敲了敲女儿左手，“说了多少次了，用右手拿筷子。”
“…噢。”春来乖乖换了右手，但右手不熟练，剃不出鱼刺，她求助地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盘子里的鱼。
春原假装没看见，“多练习，自然会好的。”
小姑娘又试了几次，剃鱼刺原本是精细活儿，右手哪是说会就会的，她偷瞄父亲，悄悄把筷子换到左手。
筷头还没碰到盘子，就听到春原说：“别以为我看不到。”
小姑娘只能悻悻地换回右手。
春原视若无睹，安安静静吃着自己的饭。
春来的筷子一次次打滑，她想吃鱼却吃不到嘴里，着急的嘴都鼓了起来，她干脆放下筷子，决定直接上手。
这时，从桌子角落推来一个盘子，盘子里是剃好鱼刺的鱼肉。
春来眼睛一亮，随即转头看沈骁。
沈骁埋着头，一声不吭地往嘴里扒饭。
“嗯，今天的菜味道不错，”春原擦擦嘴，“春来，你和十一慢慢吃，我去陪你妈妈。”
沈骁赶忙放下筷子，起身要推轮椅，却被春原拒绝了。
饭厅里只剩两个闹气的小孩子，两个人各吃各的，吃完各回房间，谁也没说话。
晚上，沈骁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她怎么能偷偷跑去吃饭不叫自己呢！
害得自己在空房间门口自说自话，还被执政官看见了！
沈骁越想越憋屈，干脆翻下床，决定要找这个小猫头鹰问个明白！
他一把拉开门，谁知道门外面站了个人——抱着枕头的春来。
枕头挡住她大半个身体，得努力向外探头才勉强露出两只眼睛。
春来明显没想到门会自己打开，愣了一会神，然后怯生生地说：
“哥哥，我们和好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