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骁望着昏迷的江莱，回想夜里的事情，有些后怕。

    不知道是雪天还是其他原因，山洞附近能吃的猎物少到可怜，他只能往更远走，还好“灵感·夜幕”的范围够大，可以让他随时监测小队的情况。

    突然，山洞方位出现异常，猩红的光点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它们凑成一团，在三维地图上催命一般的闪烁着。

    小队被怪物袭击了。

    沈骁瞬感不妙，快速标记了其中一个红色光点，刺耳的尖叫声扎入他的耳膜，他面色一沉。

    这个区域，怎么会出现人面鸟？

    丢下好不容易打到的猎物，沈骁用最快的速度往山洞跑，三维地图上，四个蓝色的光点开始出现不同程度的黯淡，意味着每个人都受了伤，看得沈骁心里发紧。

    人面鸟不比森林外围的普通怪物，别说小队里其他人，就算是他沈骁，也很难短时间内解决十一只人面鸟。

    “灵感·夜幕”快速消耗掉沈骁的体能，他在心里预估着队员们能坚持的时间，无视身体的疲惫，再次加快脚步。

    可三维地图展示的场景却出乎沈骁意料。

    先是代表惊蛰的橙色光点离开山洞，朝着自己跑来，狗子的速度快到不可思议，没过多久，黑色的大狗从树林里冲出来，奔到他面前，焦急的咬住他的衣服，死命朝着洞穴的方向拽。

    就在这时，原本黯淡的四个蓝色光点中，竟然有一个爆发出绚烂的光，这束光如同黑夜中的蓝色花火，照亮了沈骁的眼眸。

    蓝色花火仿佛积蓄了无限的能量，在代表人面鸟的红色光点间频频穿梭，没多久，十一个红色光点只剩下不到一半，蓝色花火的亮度也开始减弱。

    突然，一道金色的光环将蓝色花火包在其中，在三维地图上亮起更为耀眼的光芒，所到之处的红光无一不是瞬间消失，连个逐渐变暗的过程都没有，就像一串被断了电的灯泡。

    能将人面鸟一击致命的，只可能是江莱。

    几秒钟的功夫，三维地图中的红点仅剩一个。

    或许最后这只怪物太难缠，江莱和它周旋了许久。

    在最后一个红光熄灭时，沈骁抵达山洞。

    他看到四处都是怪物尸体，看到满头是血的洪展，勉强站起的郑勋，举着火把发愣的孙铭。

    还有背对着他的江莱。

    蓝色花火的光芒猛然消减，缩成一个颤颤巍巍的光点。

    江莱倒了下去，至今未醒。

    她身上多处被人面鸟的羽毛割伤，但好在没有致命伤，相对严重的是双脚，因为没穿鞋，双脚在战斗中磨的血肉模糊，郑勋甚至不忍心多看一眼，嘴里不停说着：“白白净净的姑娘，这次肯定落下疤了。”

    沈骁没想到山洞附近会出现人面鸟这种级别的怪物，否则他是断然不敢在晚上离开队伍去打猎。

    他也没想到，江莱竟然愿意为了队员做到如此程度，以她的能力，完全可以全身而退，可她却没走，冒着丧命的危险解决了十一只人面鸟，如果不是她，猎隼小队或许已经没了。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惊蛰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到山洞，它找到沈骁为了赶路而丢下的猎物，守在原地，避免接下来几天的口粮被抢走，直到有队员赶到，它才疯了一样冲回来，趴在江莱旁边，不吃不喝，一步未曾离开。

    沈骁便和惊蛰一起守着江莱，直至天明。

    “老洪醒了。”郑勋把帘子掀开一个缝，人没进来，在外面轻声问道，“咋样了？”

    江莱倒下后，孙铭提议女孩子应该有一些私人空间，队员们都觉得有道理，就用篷布当帘子，在山洞里隔出一个独立区域给江莱。

    沈骁摇头，“没动静。”

    郑勋眉毛拧的像麻花一样，“不该啊，伤口都止血了，药也用了，呼吸脉搏体温都挺正常的，这一直睡着，怪吓人。”

    沈骁习惯性摸了一根烟出来，刚想用火机点火，余光却瞄到江莱苍白的脸，他的手顿了顿，收起火机放下烟，站起身，示意郑勋出去说。

    篷布帘外，洪展的脑袋被郑勋包成木乃伊，络腮胡十分凌乱，他伤得不轻，能一动不动的平躺着，歉意的望着沈骁，“沈队，我...”

    “嗯，放心，她没事。”沈骁马上明白洪展想问什么，他半蹲在洪展旁边，低声说，“估计是有点累，所以赖着不想醒。”

    郑勋刚想问“不想醒”是什么意思，但看到沈骁制止的眼神，硬生生把话噎了下去。

    洪展脑袋动不了，只能疑惑的转了转眼珠子。

    “行了，你别想太多，”沈骁轻拍洪展的肩膀，“好好养伤。”

    洪展再没说什么，闭上眼继续休息。

    沈骁给了郑勋一支烟，朝山洞出口使了个眼色。

    郑勋马上意会，瘸着腿跟沈骁走了出去。

    山洞外，风一刻未停，雪依然下着。

    沈骁靠在洞口的石壁上，用手挡风，给郑勋点了烟，又给自己也点了一支，两人半天没说话，呼吸间不断冒出白汽。

    “腿，还行吗。”沈骁打破沉默。

    郑勋摆手，“没大事，上了年纪，腿脚不比当年咯，休息休息就成。”

    “你总共没比我大几岁，”沈骁笑，“要不这次回曙光，给你换一个合金的？曙光的义肢技术还是可以的。”

    “拉倒吧，我才不用那些，贵得要死，”郑勋也笑，“有那钱，我多吃多少肉啊。”

    “又不让你付钱，”沈骁扬了扬下巴，“我给你垫啊。”

    “滚滚滚，我才不落你人情，”郑勋给了个白眼，“你那钱留着娶媳妇儿吧。”

    “干我们这行，有今天没明天的，就不祸害人家姑娘了。话说孙铭那小子呢？”沈骁说，“一眼看不见他就乱跑。”

    “说是想静一静。”郑勋吐了个烟圈，“我叮嘱了别走远。”

    “以后就算是白天，你们也尽量不要单独行动，冰霜密林不对劲，”沈骁说，“孙铭是不是被人面鸟吓傻了？昨晚过后，我看他一个人坐那儿发呆，话也不说，让人怪不习惯。”

    “吓？嘿，那小子最不缺的就是胆子，最缺的就是脑子，如果有啥能把孙铭吓坏，那我还真想见见。”郑勋弹了弹烟灰，“他呀，八成是因为昨天没射中人面鸟，自责着呢。”

    “谁都有失误的时候，”沈骁拍了拍衣服上的雪，“而且他胳膊伤没利索，力道不足也正常。”

    “没事，不用管他，过两天自己就好了。”郑勋瞥了沈骁一眼，“你刚才说，江莱妹子是赖着不想醒？啥意思？”

    “我也说不好，”沈骁看着烟灰变长，却一口没抽，他回想着昨晚三维地图上耀眼的蓝色花火，半天才继续说道，“总觉得她早就醒了。”

    “为啥？”

    “按理说老洪伤的最重，他都醒了，江莱体征很平稳，不该还没动静，而且你没看到惊蛰的反应吗，”沈骁没有提及他在三维地图上看到的情况，反手指了指洞内，“它刚回来的时候多着急，脚都打滑了，还在地上摔了一跤。”

    “那肯定啊，主人都那样了，能不担心吗。”郑勋说，“估计是江莱命令它守着食物的，真是只好狗，又聪明又忠心。”

    “可是，当它看见江莱后，突然就不慌了，淡定的从江莱包里翻出来药膏给我，”沈骁回忆着，“然后像是完成任务一样，原地一趴，再没看江莱一眼，尾巴还晃了晃。”

    “可能是觉得没什么大碍？”郑勋抽了抽冻红的鼻子，“不是说，狗能闻出来人的健康状况吗。”

    “我刚开始也是这么认为的，”沈骁想了想，吸了口烟，“后来我发现，惊蛰趴在江莱身边，并不是为了守着江莱，而是在盯着我。”

    郑勋被烟呛了一口，“头儿，你脑子坏了吧？”

    “没，我脑子清醒得很，那狗直勾勾盯着我，防贼一样的，眼神里写的明明白白：你还杵在这儿干嘛？”

    郑勋凑过去，坏笑道：“说，你做什么了？”

    “老郑，你脑子里就没点正经事？”

    “得得得，全天下你最正经，行了吧！”郑勋甩甩手，“惊蛰？一只狗？还能用眼神说话？你搁这儿讲故事呢！”

    “正因为是惊蛰才奇怪，它那么在乎江莱，可却一点不担心主人的身体状况，反而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唯一的解释，就是江莱已经醒了，但因为某种我不能看到的原因，她还要继续装着没有醒。”沈骁灭了烟，心里倒是宁愿江莱在装睡，而不是真的昏迷不醒。

    郑勋想了半天才明白沈骁的意思，他狠狠嘬了一口烟，说：“头儿，要么是惊蛰成精了，要么是你疯了。”

    惊蛰的脑袋从篷布帘里钻出来，眼珠滴溜溜的转，雷达一样的扫过洞穴内每个角落。

    小辫子不知去向，安全。

    大胡子在打呼噜，安全。

    至于铁锅厨子...

    惊蛰动了动鼻子，嗅着空气里的味道。

    嗯，厨子和沈骁在外面抽烟，不在洞穴内，安全。

    惊蛰后退几步，把狗头缩了回去。

    江莱躺着，被子一直盖到下巴，她双目紧闭，面无血色，看上去很是虚弱。

    惊蛰用脑袋蹭了蹭她。

    江莱左眼睁开一个缝儿，“安全？”

    大狗点头。

    江莱撑着手从被子里起身，昂头揉脖子，轻声说，“躺的我全身都麻了，你怎么不早点把沈骁赶出去。”

    惊蛰无奈的摇头：我只是一只狗子，我尽力了。

    “猎人队长真可怕，他竟然在这儿坐了一晚上，想找个偷偷吃药的机会都找不到，”江莱呼了口气，只睁着左边眼睛，“把‘安宁’药剂给我。”

    惊蛰在江莱包里翻出一个药盒，里面装着棕色的药丸。

    “还好我装睡装的像，没让他看到我的眼睛。”江莱从药盒中拿出一粒棕色的药丸，一边吞下药丸，一边缓缓睁开右眼——

    金色的瞳孔中，流动着溢彩的光。

    那是守夜人才拥有的黄金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