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母树

    新来的大夫竟然也是飞刀高手!这让猎隼小队惊喜万分。

    郑勋不知道自己身处险境,他忍不住在内心赞叹:这手法,这速度,之前是我眼瞎,小姑娘是行家!

    孙铭惊呆了,目光直直盯着那把墨色的飞刀,小辫子打成结都没发现。

    洪展静静看着江莱,摸了摸络腮胡。

    江莱的身体还悬在半空,墨黑的利刃从她手中飞出,划破空气,又快又稳,几乎是擦着雌藤飞过,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飞刀偏离路线,刀尖朝下,咣的砸在地面,压根没碰到鬼脸花。

    猎隼小队集体汗颜:飞刀不是这么用的吧!

    江莱表情一僵,像是没想到会打空,她单脚落地,伸手去捞地上的墨色飞刀,结果刀还没捞到,人先脚一滑,直接脸朝下摔倒,整个人展展趴在地上。

    这一下摔得不轻,一旁的大狗把脑袋摇成拨浪鼓。

    江莱顾不上鼻子疼,狼狈爬起身,握住墨色飞刀,咣咣几下手起刀落,把一串鬼脸花切成碎片,活生生把飞刀用成了菜刀。

    看到绽放的鬼脸花,队员们才觉得后怕。

    洪展走过来,不善言谈的他几次欲言又止,最终憋出一句,“江莱你…没事吧?”

    江莱看上去累坏了,她喘着粗气,摆摆手,话说的断断续续:“没事...皮厚...经得起摔。”

    孙铭上前扶起江莱,眼里全是关切:“哎呀,你额头出血了!”

    洪展踢了郑勋一脚,意思很明显——快说点好听的。

    郑勋此时已经缓过劲来,明白江莱刚才是在救他,回想起之前自己的态度,不免心虚,“你说你这姑娘,刚才多危险,我一个糙老爷们儿留个疤没啥的,不值得你破相来救。”

    洪展又踢了郑勋一脚。

    “哎呀我知道,”郑勋讪讪,清了清嗓子,“那个,谢了啊,还有…之前是我小看你了,对不住啊。”

    江莱沉默不语,打量着郑勋,直到把厨子看的浑身发毛才噗嗤一笑,说:“魔鬼藤五分钟才会死透,下次躲着点。”

    “老郑,你说你也是十几年的老猎人了,咋连这都不知道?”孙铭起哄。

    “学艺不精。”洪展补刀。

    “少在这说风凉话,你俩没比我好多少,而且谁规定厨子啥都得知道啊!”郑勋嚷嚷道,“再说了,魔鬼藤是官方盖章灭绝的怪物,至少七八年没出现过,我哪想到会遇到这东西!头儿,你说这是咋回事?”

    沈骁正看着绑腿刀套的空位发愣,这个位置原本插着墨色飞刀。

    江莱是什么时候顺走的?又是怎么顺走的?他一点概念都没有。

    “头儿?”郑勋又叫了一遍。

    “哦,来了。”沈骁走到江莱身边,蹲下身,查看她额头的伤势。

    “擦破点皮,没大碍。”江莱说。

    沈骁把水壶递过去,“身手看着像那么回事儿,哪儿学的?”

    江莱也不嫌弃,自然的接过来喝了两口,“没人教,自己瞎捉摸,花架子唬人…嘶!”她突然倒吸一口冷气,右手像被蜂蛰了一样猛地抽回,水壶掉在地上。

    “怎么了?”孙铭慌张问道。

    沈骁一把抓住江莱右臂翻过来看——其他人或许没注意到,但沈骁刚才看的真真切切,江莱在摔倒的一瞬,不动声色的用手按住了想攻击郑勋的鬼脸花。

    只见她的手套里侧变得破破烂烂,明显是刚才被鬼脸花腐蚀的,手掌内不少皮肤都粘上酸液,严重的地方已经开始溃烂。

    “沈队长松开吧,”江莱说,“我是大夫,自己能处理。”

    沈骁脸色不太好看,他犹豫片刻,还是松了手,说:“需要帮忙吭声,别一个人硬抗。”

    江莱笑着说:“我像硬抗的人吗。”

    “好了,别围在一起,该干嘛干嘛,把树洞收拾一下,能带走的材料都带上,”沈骁说,“魔鬼藤来的蹊跷,我到附近看看。”

    郑勋等到沈骁走出子母树后才敢撇嘴,说:“哪还有能带走的材料,我指望他能给魔鬼藤留个全尸,现在倒好,烧得干干净净,还不如让老洪剁成馅儿。”

    “沈队今天,心情不好。”洪展若有所思。

    “你也看出来了?”郑勋说,“搁以前,他肯定尽量减少怪物损耗,能少砍一刀是一刀,才不会一把火烧了,这么简单粗暴的方法,不像他。”

    洪展点头,说:“平时沈队打怪很有耐心,今天很着急。”

    “话又说回来,对付魔鬼藤确实用火烧最方便,算了,已经这样了,还能咋办,”郑勋耸耸肩,“孙铭,来扫卫生,干嘛呢!”

    孙铭还蹲在江莱身边,面露急色:“你伤的是右手,自己怎么搞啊,你药放在哪,我去给你拿。”话音未落,他就被惊蛰撞开,大狗嘴里叼着江莱的背包,砰的摔在地上。

    惊蛰一脸不高兴:放着简单的剧本不用,非要演苦情戏,活该!

    沈骁并没有走远。

    他靠在“母”树高处的树杈上,一遍又一遍的拨动印着白狐的打火机,小火苗在风中晃晃悠悠,每次都好像要熄火,但每次都不会被吹灭。

    他脑子很乱。

    几乎每个人都问过他,为什么这个打火机不会被吹灭,而且不怕烧不怕摔,甚至不用加火机油。

    江莱没有问过。

    她认识这个打火机。

    还有她看到自己做皮雕时的反应。

    她就是春来。

    但春来是左撇子,当年他亲手教她飞刀技巧,熟知她的每一个小动作,也知道她爱吃烤肉,还知道她最害怕狗。

    江莱的惯用手却是右手,她讨厌吃烤肉,还养了一只巨型犬。

    沈骁想不明白,只能亲口问,结果中途冒出一个魔鬼藤。

    直觉告诉他,江莱今晚会跑,于是他坐在树上等。

    过了不知道多久,有香味飘出,是老郑熬了粥。

    江莱也从树洞飘出来,脚步无声无息。

    沈骁不动声色,等着看她要去哪里。

    结果她走了两步就停下,四下张望了一会,最后抬起头朝树上看,发现了沈骁。

    “下来,”江莱把双手围拢在嘴边,“老郑让我喊你喝粥。”

    …只是喝粥?

    沈骁跳下树,左右没看到惊蛰,江莱也没拿背包,难道又是自己多想了?

    “我看魔鬼藤还剩了一些零碎的枝蔓,问了老郑说不打算要了,”江莱说,“可以给我吗?试试还能不能提取出低温燃油。”

    “能用上最好,我没意见。”他说,“走吧,这天儿真够冷的。”

    “我以为沈队长不怕冷。”江莱跟在沈骁身后。

    “比一般人耐寒。”沈骁说,“手疼的厉害吗?”

    身后的人不走了,伸手拽住了他的袖子。

    “和你商量件事。”江莱看着沈骁的后背。

    “说。”沈骁没回头,声音干巴巴的。

    “你飞刀用那么好,教教我呗。”

    沈骁一愣,没想到她会主动提这件事,转过身问:“所以把刀偷偷拿走?”

    “我想试试看,猎隼队长到底有多厉害,”江莱笑着说,“也不过如此吗。”

    “那还让我教你?”

    “单论飞刀你比我厉害,况且指导队员不是队长的责任吗?”

    “你…决定留下了?”

    “猎隼伙食好,惊蛰很喜欢,但丑话说在前面,我很贵的。”

    意料之外的发展,让沈骁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

    “行啊,你开价。”

    “别岔开话题,到底教不教我?”

    “等你手好了再说。”沈骁嘴角噙着笑继续往前走,拉着他袖子的手却没松开,“还有什么?”

    “你之前问我,在哪里看到的子母树报道,是在极乐岛。”江莱说。

    极乐岛,和曙光基地一样,也是三大基地之一。

    “极乐岛的执政官身体不好,有一次我去给他理疗,偶然看到了那份猎人内刊。”江莱说,“之前不肯说,是担心影响到白环的评定,你也知道,白环医者准则颇多,其中包括不可泄露病人隐私,所以,请沈队长务必保密。”

    这话说得挑不出漏洞。

    却是春来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事情。

    “是吗…我知道了,”沈骁莫名有些低沉,“走吧,吃点东西暖暖身体。”

    树洞内的火堆噼啪作响,火光融融,照亮了猎隼小队每个人的脸庞。

    孙铭被安排晚上值夜,叽叽喳喳抗议,郑勋毫不留情的怼他,沈骁一边磨刀一边调侃,洪展偶尔也会露出笑容。

    真好。江莱心想。

    天还没亮,孙铭坐在火堆前值夜,他感觉今天格外困,脑袋一点一点的,眼皮不住的打架,最终扛不住困意,栽倒一边睡着了。

    惊蛰瞬间睁开眼睛,江莱也从被子里钻了出来,她给火堆添了些柴,保证火能烧到天亮,又在周围设置了陷阱,以防怪物前来偷袭。

    一人一狗交换眼神,无声的溜出树洞。

    冷风迎面袭来,风中夹杂着冰凉的雪花。

    江莱突然在洞口停下脚步,轻声叹了口气。

    身后传来沈骁的声音:“还是要走。”

    惊蛰没料到会被发现,直接炸了毛,一脸无助的望向江莱:他他他怎么回事!你不是在火堆里下药了吗?值夜的孙铭都睡着了!为什么他还醒着!

    江莱什么也没说,她拉上面罩,戴好帽子,又紧了紧领口,自始至终没回头看沈骁一眼。

    沈骁向前走了一步,“…打算去哪?”

    话音未落,一股陌生的木质香味钻进沈骁的鼻子,他迅速捂住口鼻,难以置信的望着江莱的背影,然后踉跄几步,咚的一声栽倒在地。

    惊蛰摇摇头,从树洞里拽了条毯子出来给沈骁盖上,盯着他的脸看了半天。

    “走了惊蛰。”江莱说,她脚步轻而稳,头也不回的离开子母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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