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直至五月份,伊奈茨都没勇气再跟汤姆独处一室,真奇怪,一面对他、她那些胆大妄为的作风都会统统消失,留下一个丢盔弃甲的狼狈的胆小鬼,她实在很不甘心,为什么每次他主动挑起诡异的气氛后,他都能做到若无其事——难道他是没有一点羞耻心吗?

    自从格林德沃被赶下历史舞台,邓布利多被授予一级梅林勋章,巫师界四处一片庆贺声,学校里也喜气洋洋的,尤其是弗莱蒙特、他雀跃得快唱起赞歌了……伊奈茨搞不懂这有什么好庆祝,巫师的境况没一点积极的改变,只不过少了个打着不错的名号干不成实事的家伙,值得高兴的重点在哪儿呢。

    当然,邓布利多毕竟是她最喜爱的教授,带点礼物祝贺祝贺他还是有必要的。趁着周末在蜂蜜公爵买下新款甜味礼盒,周一的变形学课后,她敲了敲办公室门,满以为会见到身份荣誉升级而神清气爽的教授,不料——邓布利多看上去完全不像一个刚被名誉镀金的人,他的蓝眼睛里甚至有几分疲惫与憔悴。

    “是你呀,伊奈茨,好久不见,我都忘了你快考试了。” 他歉意地笑了笑,“请坐。”

    “我的一点心意,教授。” 她将礼盒放上办公桌。

    “噢,你太客气啦。” 邓布利多不好推辞这位总是毫无保留对自己展露崇拜之情的学生,温和地说:“谢谢你的善意,让我好受得多。”

    “您并不开心吗?” 她察觉到他真实的情绪,惊讶地问。

    “我想,击败一位误入歧途的人所带来的鲜花和掌声、与内心真切的欣喜并无关联。” 他坐下办公椅,语气夹杂着沉重,“我只是完成了责任范围内的事。”

    她听不懂教授的话,但能感受得到他所隐藏的悲伤。

    “有什么是我能够为您做的呢,先生?” 她主动开口说。

    “你做得足够多也足够好了,伊奈茨。” 神情平静的邓布利多欣慰地笑道:“如果未来你能继续过着像现在这样快乐的日子……想到我的学生可以获得属于她的幸福,我会很开心的。”

    离正式毕业仅剩两个月,学生会会议上,有学生代表提出N.E.W.T结束后进行毕业季纪念活动,听着是个有趣的好主意,作为女主席她第一个举手同意,汤姆则既不反对也没明确同意:

    “……先征集其他同学的意见。” 他说,“投票表决。”

    “我有个建议。” 她紧接着表达自己的观点:“顺带让支持举行的同学提出他们的想法,也是通过投票决定结果。”

    不失为效率较高的做法。他没开口否定,就算是默许。

    预料之中,大家趁着毕业都想来点尽兴的游戏,拍毕业照环节可不算在内,该活动虽仅限于七年级毕业生,但爱看热闹的其他年级都参与了提意见,某拉文克劳的不知名机灵鬼在意见薄上写道:先设置一个类似测谎仪的魔法装置,每位七年级需要站上礼堂的讲台当着众人的面,老实说出一件秘密、或是对某个人说一直想说的话,无论是什么话大家都不能生气,要是敢说谎,装置就会爆炸(自然不是会伤到人的魔法,只是像巫师牌爆炸那种使人的脸变黑、头发冒烟)

    这一条提议一经记录,后来每个被传到意见簿的学生都往该条提议旁边加“赞成”“为这出色的想法投票”“梅林赞美富有聪明才智的头脑!”等字眼,短短一星期,这提议获得了压倒性的票数,成功在学生会成员做整理与统计时、荣登最终定案的宝座。

    周一大清早由伊奈茨在礼堂宣布此消息,人们鬼哭狼嚎着欢呼起来,即使汤姆表面一脸平和,她猜他心里一定气疯了——她非常了解他,这种“没意义”的事他最讨厌,可碍于须维持完美的伪装、他绝不显露出一丝异样,唉哟、他肯定烦得不得了吧……思及此,她的心情反倒挺畅快。

    考试倒计时一天比一天近,这阵子人人都难免紧张地抓紧机会复习,能看多点是多点,连吃饭这碎片时间他们也捧着教科书或笔记本,高压氛围下,伊奈茨没敢放松、即使书上的内容她已经快记了上百遍。

    大概出于对即将大考的七年级生优待,最后一个多月,学生会中那种得动用会长执行的任务近乎为零,全是低年级在料理微不足道的小事,以便两位学生会主席能全神贯注地备考。

    近期校医室里的缓和剂紧缺,因考试焦虑的学生一天天增多,伊奈茨自己会熬制缓和剂,她最近也喝得不少。

    同伴们对她的忧虑很不理解,弗莱蒙特调侃说:“……你这架势,我快以为你的理想是去竞选魔法部部长的位置了。”

    伊格内修斯和柳克丽霞捧场地笑了笑,阿尔法德却面无表情。

    她沉默了一瞬,才淡淡道:“……我对你们得老实说,毕业后我是决定进魔法部……”

    霎时鸦雀无声。

    弗莱蒙特率先反应过来、叫道:“那地方枯燥乏味又虚伪无比,你真的呆得住吗?”

    “凡事得先尝试才知道。”她无所谓地说。

    “找工作的首要意义是快不快乐。”阿尔法德忽然插话:“你又不缺钱,没必要为不感兴趣的事卖命。

    “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都表示反对。”她有点不高兴了,“所以在你们眼里我最该去干什么?”

    “倒说不上‘应该’,只是考虑到你的找球手天赋,不去打职业魁地奇真的很可惜而已。” 阿尔法德不假思索道:“我听说格林尼·格里思邀请过你毕业后去霍利黑德哈比球队不是么。”

    “……我是不会去当职业找球手的。” 伊奈茨硬着心肠干巴巴地回答:“……我不可能一辈子为了追一只飞贼飞来飞去。”

    “亲爱的,我们不是反对的意思。”柳克丽霞柔和地安抚道:“只是考虑到魔法部的政治因素复杂,担心你受委屈而已……”

    “我不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她此刻自己都没意识到她正拿某个人曾经有失偏颇的评价来形容自己,“政治争斗我也应付得来。”

    “伦纳德·沐恩算是干实事的政客了,对某些巫师和麻瓜的矛盾管理成效显著,在他手底下干活、应该不会差。”伊格内修斯中肯地说。

    “打着所谓调和矛盾的名号掩盖矛盾的人才配不上实事家这三个字,给这种人当手下、我可没那么多憧憬,纯粹是基于目前稚嫩的身份不得不做出的妥协。” 她毫不留情地反驳,估计没猜到她的用词如此直接,朋友们都不约而同地愣了好一下。

    “……原来你的意见这么大。” 弗莱蒙特凝重地喃喃道:“我都不知道你这么反对沐恩的举措。” 对于亲近麻瓜一派而言,当政的伦纳德·沐恩无疑大受人道主义派的欢迎。

    闻言,伊奈茨延时太久的、迟到的后知后觉一丝一缕侵蚀早已存在裂缝的内心,讽刺得令她想也没多想地脱口而出:“你们从不了解我最真实的想法。”

    “行,是我们不够了解你、梦想其实是成为政治家。”弗莱蒙特终于说出一直以来心底的实话:“我搞不懂你是被谁灌的迷魂汤、你以前明明清楚——”

    “弗莱蒙、别说了!” 伊格内修斯脸色一变、大声制止,柳克丽霞紧张地站起了身。

    “让他说,伊格。” 伊奈茨同样站起来,不输气势地冷声道,她注视着弗莱蒙特:“你对我有什么意见,就直接说。”

    唯一仍坐在椅子上的阿尔法德淡漠地平视着前方,犹如一个局外人。

    一片死寂。

    “……说啊弗莱蒙,你欲言又止多少次了、我不是瞎子。” 被激起情绪的伊奈茨不打算就此作罢,柳克丽霞忧心忡忡道:

    “你们别这样……我们都是认识多久的朋友了,何必这样——”

    “就是因为认识很多年、我才不希望你们误会我。 ”伊奈茨咬牙切齿地打断,下一秒、弗莱蒙特愤愤不平的声音响起:

    “好!那我就说实话、你已经疯了!”他瞪着她,像要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他恼火地叫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从去年起你就老和那群激进的纯血分子混一起,几个月前你还去了那场马尔福领头的、反麻瓜一派的聚会!是不是你弟弟的教唆、是不是你的脑子被怪物吃掉了所以现在什么话都听他的!?”

    “‘听他的?’……呵,你为什么不敢认清现实、这就是我自己的想法!” 伊奈茨以同等的音量回敬道,这一刻她再也装不下去:“我是巴不得奴隶全部麻瓜来为我所用、这又怎么了?作为巫师你甘愿为了麻瓜躲躲藏藏、那是你贱得难受——”

    “伊奈茨、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鬼话?你要成为下一个格林德沃吗?” 伊格内修斯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我才不屑于成为下一个他,我只会比他做得更好。” 她抽了抽嘴角,冷冰冰道。

    阿尔法德皱起眉,语气生硬:“你是不是听了谁的一派胡言,我感觉我完全不认识今天的你了——”

    “她的弟弟!” 弗莱蒙特用力地坐下椅,拳头锤了锤桌面,“和他脱不了干系!当然,你、伊奈茨·弗利,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对,我是疯子,我居然会以为一群养尊处优的少爷小姐们会体谅我的处境。” 她嗤笑道,这句话深深刺伤了从头到尾不忍与她争论的柳克丽霞。

    “你少胡说八道、我们彼此的出身明明是一个阶层,同等的状况,你根本没有理由愤世嫉俗、狠戾极端——”

    “同一阶层?同一境况?你们谁知道我家发生过什么吗?” 伊奈茨再抑制不住心底疤痕涌来的痛苦,破碎不堪的灵魂近乎绝望地嚎叫,越是这时候、声色反而不是怒吼、却是愈发低沉的质问:“你们都有父母、都有家人、庇护你们的长辈,让你们可以乖乖待在象牙塔里不闻不问……而我呢——我又有什么?!我的父母亲、连同外祖们全都死光了!我什么都没有!”

    话音刚落,其余三人的表情无不堪比被震碎的面具、原本的怒意蓦地消失不见,剩下的震撼、混杂了错愕和悲痛。

    一切契合的命运齿轮终究分崩离析。

    在这之后曾形影不离的五人刻意避开了对方,鉴于毕业季大家都在各忙各的、他们之间友情的异样并未被其他同学察觉。

    要说没有半点后悔、那完全是假话,但伊奈茨没时间多愁善感,她称得上务实派,已经发生的事改变不了,那就将眼前该做的事处理好再忧虑吧——所有值得忧愁的都该放在第二天,明日复明日。

    撰写史诗的英雄注定孑然一身不是吗,弄到今天这境地,不必惊讶。

    毕业前学生会整理资料汇总,汤姆难得打破静默,提醒道:

    “……最好别让外人知道你在想什么,伊奈茨。”

    他的提醒来得未免太迟。

    N.E.W.T大考周,除考试跟吃饭时段以外,她一概待在宿舍复习,抱着一丝迷信的念头,她用巴希达的羽毛笔整理笔记——明天就有魔法史考试,若不是考试规定羽毛笔类型,她简直想把这支羽毛笔带进考场做题。

    夜色渐深,伊奈茨困得两眼昏花,不禁闭眼趴在书桌小憩一会儿。

    越飘越远的意识模糊地辨别出一个由远至近的风声,随即眼前隐约浮现出被紫红黄昏沾染的绿油油田野、一望无际的村庄,冒着炊烟的小房屋……这个地方是如此眼熟,她来不及回忆,突然透过窗看见屋内站着一位捧一本厚书的年轻人,他与自己年纪差不太多,瘦高个子,红褐色头发带着一点不羁的鬈曲,湛蓝的眼睛明亮又静谧,她想凑上前看清楚点、窗外掠过金色的影子——定睛一看,是另一位身形和红头发少年相差无几的金发男孩,怀里抱着的书又陈旧又厚重,灰尘飞舞到空气中,他快乐地敲了敲窗户,房子里的人立刻推开玻璃窗,他灵敏地跨上窗台、像一只金色大鸟。

    “你一定猜不出我找到了什么、阿不思!”

    她打了个激灵,不敢相信地睁大眼。

    对方惊喜地笑起来:“太好了,你是从哪里找着这么珍贵的古籍的?”

    “姑婆数不清的书堆里。” 金发少年从长袍口袋摸出那一支灰白相间的羽毛笔:“对了,你也别费时间修你那支会划破纸的旧羽毛笔啦,这送你。”

    “可是不是不太好……我记得它是巴沙特夫人的东西。”

    “她才无所谓呢。” 他扬了扬手中的书,“连这些宝贝的书她都能给我,一支羽毛笔算得了什么。”

    “好吧,谢谢你。” 拿过一张笔记密密麻麻的羊皮纸,兴奋地说:“看,我前天跟你提过的魔法实验成功了。”

    “我就知道你会成功!” 两只眼瞳在阳光下分别折射出不同的色泽、显得那么迷人,语调是具有感染力的热切:“看来我们启程指日可待。”

    然而轻松愉快的气氛一瞬间下沉为低迷的、无奈的沮丧。

    “……盖尔,我和你说过……我没法丢下我的妹妹不管——”

    “是,我明白你的难处,但是我想你比我更清楚问题的本质。” 就像一名命中注定真正的领导者,措辞及口吻所隐含的、强烈的魅力、激昂的蛊惑,“你的妹妹,还有希望能得到安息的你的父亲,他们都是低劣麻瓜和腐朽政治的受害者,难道你甘愿任由悲剧循环,也不愿意鼓起勇气改变它?就算变革要承担流血跟牺牲、甚至失败,那也总比呆着什么都不做的好。难道你忘记你要找到复活石的初衷了?你又愿意一辈子被锁在这小村庄里?”

    “我妹妹她身体不好、你知道,她需要最密切的悉心照顾,我一走了之的话,我弟弟一个人该怎么办——”

    “那就带上她一起吧!” 他毫不犹豫地说,像宣布重大决策的国王,“我不会让你为难的,阿不思,帮忙照顾一个小女孩而已,我笃信我能够胜任,而且她也伤害不了我,不是么。”

    “……你是说真的?”

    “真的,我从不背弃诺言。”

    沉默了好久,那对晴空蓝双眸才闪烁出光彩:“你说得对!我们可以带着阿利安娜……”

    他们畅想着旅程未来无限的希望、紧紧地拥抱了一下,仿佛这是最后的安宁时刻、极致的幸福灼伤了彼此的心灵,留下痛苦的印痕。

    景象终结为一缕缕灰色的烟雾,再次恢复清晰视野时,灰蒙蒙的天空正下着雨,空荡荡墓区大约是刚举行完一场葬礼,悼念的花朵掉落在潮湿的草坪,红头发青年断裂的鼻骨渗着血,雨水混合着他脸上的眼泪和血液滑落,他的灵魂似乎想彻底淹死在这场雨中。

    一个撑着蓝色雨伞的中年女士走近,红着眼圈哽咽地安慰年轻人几句话。

    尔后,他张了张嘴像说了什么、又像什么都没说,掏出长袍口袋里的羽毛笔,道一声歉、还了回去。

    伊奈茨醒来后恍神大半晌,虽然从前直觉是告诉过她邓布利多与格林德沃的关系并不简单,但她没料到现实的真相会是这样;睡梦里无意中触发误用整合魔咒不算新鲜,她不意外巴希达·巴沙特送自己的旧物富有故事,只不过想不到收获的是她最崇敬的教授的过去……

    不知为何,明明是属于沉重的记忆,她的内心却莫名多了些有理有据的释然。

    考试梦一般结束,拍摄毕业照、毕业纪念活动、毕业仪式将在翌日接踵而至。

    一晃眼,七年竟然就过完了、好像眨眨眼,从少年到花季再到青年,青春的萌芽与盛开都在霍格沃茨上演。

    而她的毕业尽管带着遗憾,起码为了崭新的、未知的将来,她选择忽略心底那一点不舒服。

    朋友间吵一架罢了,迟早会冰释前嫌的吧,她想。

    由于个头太高,伊奈茨和汤姆等人都站在了后排,摄影师热情昂扬、自我陶醉地说:

    “给我最灿烂的笑容、孩子们!”

    大家喜气洋洋的,几位吵过架的朋友则除外,特别是弗莱蒙特,他瞧着像被欠了一大笔金加隆似的不开心。

    所谓“吐露真实心声否则出大丑”的纪念活动环节上,众人确实玩得很尽兴,低年级都在看热闹瞎起哄,四十位七年级毕业生一个个接着上台,要么老实说出自己的秘密、要么调转枪头说别人的糗事,当然、也有不少趁乱告白表达爱意的,有几个不识好歹的故意说谎话炸成黑脸爆炸头再嘻嘻哈哈地下台……总之,礼堂一度持续不断响着笑声,空气中充满快活的气息。

    汤姆“坦诚”的“秘密”是:他并不真的像大家想得那样毫不费力地钻研学业难题,他也是会有不得不熬夜的时候。

    她得承认,他这一招有够高明、既让自己看起来十分体面,又拉近他与大众的距离,一举两得。

    轮到自己上去,她勉强地说出她四年级喝过福灵剂还输给斯莱特林的事迹,台下有人顺着她的话开玩笑问她有没有靠福灵剂赢过比赛,她笑着义正言辞道:“对梅林忠诚地起誓,我绝不再信任福灵剂……” 人们又是一阵欢声笑语。

    正式的毕业礼后,公布的考试成绩令伊奈茨恍若所得又怅然所失:选课七门,全O,全级第三也是她上学历史考过的最高排名,超乎想象的结果——

    却同时意味着,她的确要进魔法部工作了。

    更叫她哑然的、自然当属面对雪花片般多的工作邀请,汤姆统统选择回绝,这其中包括了魔法部众多对他翘首以盼的职位。

    一向搞不明白他心里的盘算,有时伊奈茨忍不住觉得汤姆就像一面永远捕捉不清影子的魔镜,碎成一千块倒影、也没有一个是真正的他。

    离校前,斯拉格霍恩教授为她撰写了一封推荐信,到办公室领取她才听说汤姆提出留校教学的申请、被阿芒多·迪佩特以“太年轻”为由婉拒。

    “……他当教授的年纪是小了点。” 斯拉格霍恩一边签着名一边絮絮叨叨,“不过,我倒很惊讶阿芒多会这么直接地拒绝呢,毕竟汤姆的天赋有目共睹,况且……” 说到这里斯拉格霍恩乐呵呵的:“某些时候阿芒多比我还溺爱他,不是吗?”

    老实说,她挺不满汤姆擅作主张的行事风格,他们俩一点儿都不像一对合作伙伴,他总是在牵制着自己、而从不愿意透露完全的计划——证明他对她不够信任。

    除非他亲自跟她解释清楚,否则她目前连返程的列车也不想和他坐同一趟、更别说理会他……真奇怪,她从什么时候起如此在乎他是否把自己列入未来规划中了。

    然而直到伊奈茨回家快一个多星期,汤姆连人影都没出现过。

    他到底去了哪里?

    理智明明告诉她基于汤姆的本性自己压根无须过分担心他在外会遇到什么危险,可是不知怎么、她的心情变得有些空洞,一种来源孤独的空洞。

    魔法部神秘事务司的多轮面试极为严格,伊奈茨自认心态不错,仍被强大的压迫感所震慑,紧张得袖子里的手指冰凉发抖。

    事实上她以为自己表现得并不算优秀,所以几天后收到录取信封的一刹那、好胜心作怪产生的欣喜令她暂时忘记烦恼,虽说心中明了这于她而言绝非契合理想的职业。

    作为“缄默人”,必须维持的低调特征是伊奈茨迎接过的最艰难挑战,入职第一天开始她靠穿着纯色暗调的长款风衣掩盖高挑的躯体、代表平民的粗糙质地黑色女士礼帽遮住漂亮的发丝,恰巧读书这几年视力下降、戴着呆板的圆形眼镜更可以降低面部的辨识度……她不由自嘲地想,这身打扮行色匆匆地出门,没一个校友会认得出自己。

    隶属高度机密中的绝密、神秘事务司对为数不多的十位员工的管控堪称苛刻到残酷,违反保密协议会被起诉进阿兹卡班,日常工作魔杖的使用会收到监视……诸如此类,窒息的条规框架下,伊奈茨过不了多久就感到厌倦,她不知道每天帮忙记录毫无进展的实验数据有什么意义——是的,她不介意成为小角色,只是枯燥之余、总得显现几许希望吧……责协助另一位缄默人对“上锁的房间”进行研究,无非都是些按照规定进行的不痛不痒的魔法实验,上班的头几天,她还对他们的职能一头雾水——

    “再过几个月你就会习惯啦,前面辞职的一大部分人、干了几十年都没研发出个所以然来呢,这儿的每一个项目都不好开展……” 比她早入职的缄默人们都倦怠地喟叹。

    从“大脑厅”、“死亡厅”、“时间厅”、“预言大厅”再到她的“上锁房间”,每一个都充斥着未知的危险、如同不可触及的禁忌,他们想探讨出任何、仿佛都纯属徒劳。

    眼看两个月时间快要溜走,她已经认为汤姆是借着毕业与自己彻底断绝关系,复杂的情绪里浸润着一缕惆怅,甚至是、悔意。

    原来所谓“家族名声”的大义,今日感触自己孑然一身的灵魂是灼烧心灵的痛觉,她竟也避免不了怨恨地思忖、名声这一虚妄的王冠是否真的那么重要,在这个家族早已从众人眼中陨落得微不足道的情况下、牺牲她的感受值不值得……

    九月初,柳克丽霞的结婚请柬风雨无阻地如期送达,伊奈茨震惊于对方的既往不咎,却罕见地踌躇起来:她是不该放鸽子,但彼此的感情尚未修复、到场见面更加局促拘谨,在婚礼这一理应高兴的场合,何必把局面弄得难看呢!柳克丽霞想见自己,不代表伊格内修斯和弗莱蒙特愿意见她,尤其是弗莱蒙特、他向来倔强得不得了,既然不肯同她恢复通信,证明仍在气头上。

    话说回来,随着这些天的流逝,柳克丽霞、阿尔法德和伊格内修斯都有陆续跟她写信联系,唯独弗莱蒙特、像铁定了心不再理会自己。

    当然,婚礼毕竟一辈子一次的大事(从理想角度来考虑),她翘掉交情不一般的朋友的婚礼实在说不过去。

    于是她还是顶着压力赴约,深绿的丝质长裙子、灰白的长袍披风,绝不会抢风头的着装搭配,不戴首饰。提早出门来到普威特家,新娘的家属们显然到得更早,阿尔法德主动找她寒暄了几句、学校或是工作的话题,好像一切相安无事。

    “……你不在,魁地奇比赛都变得好无聊。” 他漫不经心地说。

    婚礼现场布置成彰显家族的大气,装饰作用的橙花被钻石所点缀,绚烂的彩色缎带闪着银色亮粉,一对新人年轻美丽的面容上洋溢着只有沉沦于天父命运的恩宠时才会有的神情、他们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了。

    宾客离场前通常要和新人拍照留念,等镜头前只剩下昔日的挚友几人,伊格内修斯坦诚地对她说道:“别的不快就不提啦,总之我们都很高兴你能来……”

    远远站一边的弗莱蒙特一声不吭,也没抬头瞧她一眼。

    一瞬间伊奈茨发觉这喜庆及欢乐是只属于他们的,却无法包括她自己,阳台边悬挂的透明轻纱窗帘犹如一层帷幔、将她和所有人隔绝开来:结婚,生育,家庭,平平无奇得、趋近庸俗的人生,怎么能开启得这样早呢?

    以为这场婚礼是修复情谊的契机,不料只是更彻底的终结。两条道路上的过客,走散后再度重逢的机会渺小,除非、他们彼此选择主动的低头或示弱,各自退步走回同一支线路。

    但是,好比她迷路时不会下意识找人求助,而是自己兜兜转转直至全然找不着下一种可能性,否则她从不回头。

    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伊奈茨一个人走在离家不远的小道,路过一处巷子的一刻,敏锐的危机意识觉醒、反应极快地甩去一个缴械咒——对方却能挡下来——她目前还未遇到可以与自己抗衡多招的对手,小巷黑漆漆得看不清是谁、攻击咒一个不落地扔向她,尽管她都全数抵御回去,在这短暂的两分钟,她深感巷子里的人作战风格甚是熟悉,心里飘然生出一个答案,她放下魔杖,灵敏地闪身躲过他最后一个咒语——

    “……不要在战斗没结束前垂下你拿魔杖的手。” 预想中的音色响起,她的嘴边不知不觉带上微笑,见到想念许久的人,曾经多少怨恨也不愿意计较,深巷尾端一个瘦高的人影渐渐显现,夜晚月光的照耀下,那一张美得令精致宝石都逊色的脸被光线描绘得格外清晰,汤姆的黑眼睛被苍白的肤色所衬托、显得愈发暗、愈加的深邃,他静静地凝视着自己:

    “很久不见……伊奈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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