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狐狸

    山谷里密林中,树荫遮天蔽日,仿佛一只大手,将其下一切肮脏罪恶都一并掩盖。

    一只小白狐正穿梭于树木之间,就在他的身后不远处紧紧跟着三只成年白狐。其中领头的那只赫然正是九尾天狐一脉,那九条尾巴正张扬着一步步逼近小狐狸。

    小白狐身体虽灵活,但奈何体力远不如身后的成年九尾狐。它眼见着前方再无树林可躲藏,更是慌了神。

    九尾狐看准时机一个前扑,尖利的爪子狠狠抓住它的背。

    它紧急躲避,白色的皮毛连带着内里的血肉却还是就这么被利爪硬生生地撕了下来。

    血液喷溅,干净洁白的皮毛上霎时之间被血液染红。腥甜之气伴随着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小白狐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浑身一颤,痛得摔倒在地。它恐惧地看着眼前的九尾狐,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突然之间风云骤变,二叔竟要致自己于死地。

    “二叔~”小狐狸小声哀求。

    九尾白狐不回应,似是在欣赏着它的惨状,嘴角噙着残忍的笑意,缓步走向它。

    小狐狸连连后退,不多时身后猛然撞上陡峭的石壁。石块尖锐的棱角摩擦着鲜红的伤口,疼得它浑身发抖,站也站不住。

    它心下一凉,只觉得自己今日怕是难逃一死了。

    英招的乘云辇此时正从密林的上空掠过,她百无聊赖地盘腿坐在辇车外,手肘撑着头,看着地上发生的这一幕。

    她只是手一伸,那只受伤的小狐狸就已经被她捏在了手里。她仔细瞧着自己手里的这只仍陷于惊惧的小狐狸:一双深邃的蓝色眼睛里倒映着英招此时饶有兴趣的脸。

    这是一只蓝眸白狐。

    它身体纤瘦,毛长且厚。毛色纯白又顺滑,如上好的绸缎,通体无一丝杂色。

    “你这身皮毛倒是漂亮。”

    英招将它放在自己腿弯处,说着就忍不住上手想要摸摸它的头。

    那小白狐尚未弄清楚此时的状况,就见一只陌生的手朝自己伸了过来。它全身毛发悚立,弓起身子,露出两颗尖尖的小牙齿,一双眼睛更是紧紧盯着这人,做出殊死拼搏之态。

    它年纪虽小,却还是能感觉到此人的灵力深厚,是他从未见过的,甚至根本连想都不敢想的程度。

    它不敢轻举妄动,呲牙露出兽类凶猛的一面妄图吓退对手。

    “呦,你还搁我这儿呲牙呢。”英招不仅不怕,还一巴掌扇在他脑门上,扇得它脑瓜子嗡嗡作响,整只狐狸都被迫地后退了两步。

    那一巴掌用了些灵力,竟令它丝毫无法反抗。

    “你再呲牙,我就拔了你那两颗小尖牙。”英招拿手指点了点它的头,见小狐狸赶忙闭上了嘴,满意极了。

    英招顺着它的小脑袋往下摸,能清楚地感觉到手下的身体仍是僵硬,还在轻微发着颤。它明明害怕得厉害,却还是只能强迫自己保持镇定,一动不动地任人揉捏。

    小狐狸背上的伤口只有一处稍显严重,其他都在英招的手掌之下被一一抚平。

    看来还得将养两日,才能好得完全。

    自己身上被一只手拂过,小狐狸只觉得身体渐生暖意,温暖得如同坐在冬日里母亲升起的柴火旁,一时之间它竟犯起了迷糊。此时也忘了那些什么恐惧,下巴一抬,垫着英招的腿就睡着了。

    睡梦中有人拍了拍它的头,它下意识地拿爪子扒拉:“娘亲,我再睡会儿。”

    “还睡什么睡?不许睡了。”英招拎着小狐狸后颈的皮,将它拎起来,强迫它清醒。

    小狐狸被迫睁开眼睛,却见眼前的一切都已经完全变了样。它还记得自己睡着之前在涂山被二叔追杀,受伤之后又被一个女人抓到了半空中,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方?

    眼前是个院子,院南有一颗树,树木之大,五人合抱刚能将树木围住,树上树荫能将方圆二百米团团拢住,遮拢出一片静谧。其上细小白色花瓣点缀,如翩翩蝴蝶缀于其上,如梦似幻,竟不似人间所有。

    树下摆放着一张大理石圆桌,左侧是一张木制的摇椅。

    脚下的土地上有着许多根本见都不曾见过的植株和美石,小狐狸被眼前的这一切惊住了,只感觉自己不知在何时坠入了仙境。

    院北则是一处正房并东西厢房。小池塘坐落在东侧,日光下点点金光浮于水面。

    待小狐狸从这恍若梦境的美景中抽离出来时,才看清自己目前的处境,在英招手里剧烈挣扎起来。

    “这是哪里啊?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放开我,快放开我。”然而并没有什么用,英招抓着它的手不曾有一丝一毫地松懈。

    英招等它不再做无用功,才松手将他放下来。

    “你身上的伤还未好,这几日就在这里好好修养吧。”

    “你是谁?你为什么要救我?你到底有何企图?”小狐狸虽知自己根本打不过她,但是它的警惕却是一分也不敢放下。

    “叫我阿招好了。你怎么这么啰嗦啊,想救就救了呗。我能图你个小狐狸什么?”英招懒洋洋地站起身来,朝着那把摇椅走去。

    她舒服地在摇椅上伸了个懒腰,临睡前还给小狐狸叮嘱了一翻:你在这院子里随意活动,不必拘着。只是不许来打扰我休息,不然等我醒来非揍你不可。

    这一次在人间游历了十数年,可给她累坏了。

    随着英招的睡下,周遭一切都陷入一种静谧之中,只有夏日的阳光依然热烈澎湃。

    小狐狸确认那人真的睡着,不会再突然站起来拎自己后,撒了欢儿地往外狂奔。

    原来刚刚所处的地方正是山顶,借着山势远眺,一切山河湖海尽收眼底。小狐狸遥望着西南方,胸腔里的一颗心随着目光恨不得即刻到达目的地。

    下山的几段路很是陡峭,小狐狸险些直接从上面滚下来,随着它的疾跑身上又添几处擦伤。

    一路上所见尽是些奇怪的事物,六个头的鸟,一人高的草叶,会发出诡异笑声的松鼠——但这些都没能让小狐狸的目光停留太久。

    “刚刚是什么东西飞过去了吗?”

    “没看清?你看清了吗?”

    “看不清,好像是一团白色的。”

    “黄色的”

    “胡说,白色的”

    ……

    “哪儿来的野狐狸啊?”一直保持沉默的一个头突然微眯着眼睛发出一个这样的疑问。

    六头树鸟叽叽喳喳吵闹不休,六个脑袋都梗着脖子朝小狐狸远去的方向张望。

    这山里已经许多年没有进来过活物了。

    小狐狸一路冲到山脚下,再跨过一条湍急的河流,来到一片平原。只见平原正中立着一块一人高的石碑,上刻“槐江”二字,不远处一道结界赫然正立在面前。

    想必跨过这道结界它就能离开这里了。

    英招整整睡了三日,醒来时并没有看见那只小狐狸,却也并不着急。她双手枕在脑后,目光放空,脑海里不自主地放映着此次游历人间的片段。

    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木摇椅上弹跳起来,疯狂四下寻找起小狐狸来——她竟一时忘了,槐江山多年来镇压着许多凶兽,那小狐狸若是误打误撞闯进去,只怕凶多吉少。

    最后终于在槐江山脚下的结界旁发现了小狐狸的踪迹。

    它背对着英招,深蓝色的狐狸眼远远望着西南,蓬松硕大的长尾巴慢悠悠地随着槐江夏季闷热的风来回摇摆。

    夕阳披在它身上,为它镀上一层金色的光。这使得它的皮毛看起来愈发柔软,漂亮得像个森林里的精灵。

    英招竟一时心想:她似乎缺个毛领。

    英招不知怎的,竟在小狐狸的身上品出些落寞的意味,转身的瞬间又好似看见了多年前的自己。

    这三日,小狐狸从最初急得到处乱窜,到最后只能心如死灰地望着结界外那遥不可及的风景。它上百次试图用身体冲破结界,却奈何,始终无法做到。

    它的能力在这道结界面前实在太过渺小。

    英招盘腿在小狐狸身边坐下,静看夕阳西下,晚霞染红半片天。夜幕降临,月色微凉,英招才开口。

    “这槐江山只有我一个人,实在是太无聊了。小狐狸,你愿不愿意留下来,就当陪陪我。”

    小狐狸歪头表示不理解。

    “那你想变得更强吗?强到总有一天,再没有人能够伤害你。”英招将手掌附在它受伤的脊背上,轻抚它的皮毛,缓慢注入灵力,背上的皮肉在肉眼可见的速度下快速愈合。

    “想。你真的能让我变强吗?”小狐狸点头如捣蒜,生怕慢一步,眼前的人就要反悔似的。狐狸眼中亮晶晶的,恍若点点星辰落入大海,惊艳了这一方天地。

    “当然。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吧,你留在槐江山陪我一百年,这一百年里我可以给你提供数不尽的仙丹灵药。怎么样?这条件还可以吗?”

    “一百年太长了。”小狐狸小声嗫嚅,有些犹豫道。

    “七十年”

    英招见小狐狸还在犹豫,叹了口气。

    “五十年总行了吧,你还搁我这儿讨价还价来了。”英招敲了敲它的小脑袋瓜,脸上虽带着笑意,话音中却满是不容拒绝的意思。

    “那,那我考虑考虑。”小狐狸说罢一溜烟儿跑走了。

    月亮从薄云中探出头来,路上的月明砂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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