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

    鹿遇水半跪在肮脏的青石条板上，双手被铁链高高吊在头顶，才从昏睡中醒来，第一反应是先看系统。

    鹿遇水：好感度怎么样了？涨够没有？

    系统也不废话，直接调出界面给她看，距离十万好感还差最后一点，马上能开启最后一条主线。

    一点！一点是什么概念！

    为了刷够十万点的好感，鹿遇水蛰伏在男主身边忍辱负重，换着花样的百般讨好，那也花费了足足两百年，才从零刷到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

    现在只差最后一点，就可以顺利下线！

    鹿遇水开心地拽住手腕上的锁链摇了摇，要不是吊得太久，腕子实在太痛，她甚至想荡个秋千。

    养老生活等我，我来了啊啊啊——

    “你在想什么？”男声问她。

    鹿遇水完全没察觉到监牢里什么时候进了外人，骇得倒吸了口凉气。

    这一吸气不要紧，她已经足有三日滴水未进，干涸的嗓子受不了这个刺激，立刻无可抑制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

    咳得昏天黑地日月无光，咳得手腕上的铁链哗啦啦巨响。

    说话的男人显然没预料到她的反应会如此激烈，见状立刻掏出水囊，拈住她小巧的下颌，往她嘴里喂水。

    泉水甘甜，鹿遇水立刻大口吞咽起来，连灌数口，才想起来看看喂水之人的脸。

    闯入者蒙着面，只露出狭长微挑的一双秋水，哪怕未着华服，身上出尘的气质依旧遮也遮不住。

    来人不是外人，正是她刷了两百年好感、现在只差一点就能开启主线的男主，长眀派首席大师兄李逢山。

    鹿遇水毫无形象的牛饮顿时变得矜持，嘴巴一闭，清水顺着下颌往下流。

    李逢山拇指抿过她湿润的唇角，眼里似有笑意闪过，如檐上细雪初融。

    “慢点，还有。”

    喝饱了水，鹿遇水终于重获新生，她长舒了口气，想起还差最后一点的好感度，晃了晃手腕上的枷锁。

    “……师兄，我就知道你会过来救我。”鹿遇水深情道。

    好感度不是那么好刷的，必须先有铺垫，比如让李逢山注意到她手腕上的青紫，然后这人才能意识到，她是为了成全他，才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里足足关了三日。

    果不其然，顺着声音望过去的李逢山瞬间颦紧眉心。

    很好，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经过两百年的铺垫，鹿遇水自认为已经在一定程度上掌握了李逢山的喜好。

    首先，卖惨在这人面前是刷不到好感度的，他更吃故作坚强的类型。

    浑厚内息震碎枷锁，被吊了三日的双臂脱力下垂，鹿遇水抿紧淡得近乎毫无血色的唇，装作非常不经意地用袖口遮住手腕上的淤痕。

    “师兄方才进来的时候问了什么来着？我……走神了，没听清。”鹿遇水仰起脸，用早已僵硬的手指轻轻牵住李逢山的衣角。

    李逢山垂眸，盯着她被袖口遮住的手腕那处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开口：“方才我问你在想什么。”

    鹿遇水其实听清了，她只是在打腹稿。

    她打算从‘我在想我们两百年前的初遇’开始说起，讲些陈年旧事，再讲些似是而非的话语，争取分分钟把这十万好感的最后一点刷上。

    结果就在此时，耳边突然传来系统提示：

    叮，开启最后一环主线任务【奇才飞升】，距离宿主暴毙还剩二十四小时。

    好感度满了！！！

    鹿遇水眉心一松。

    主线任务一旦开启就不会再关闭，这也就意味着，哪怕她现在在李逢山面前裸|奔，把十万好感掉回零，最后一环主线也不会关闭了。

    那还讲个球的陈年旧事啊！

    鹿遇水直接将刚才打好的腹稿完全抛到脑后，唰地拉开二人距离。

    “不过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鹿遇水皮笑肉不笑，“一点都不重要。”

    发觉暧昧气氛突然散了的李逢山：“？”

    鹿遇水转移话题：“对了，师兄怎么单枪匹马就闯进地牢来了？师弟们呢？”

    是的，这不是她与李逢山的双人任务，身后还带了一小群同行历练的炼气期弟子。

    鹿遇水刷了这么多年的好感，早已对套路熟稔于心——三天前，她在李逢山面前替新入门的弟子挡下致命一击，然后才被魔族抓进地牢。

    “伤你那厮已被我千刀万剐，供给魔气的地脉亦已被我斩断，”李逢山低声答她，“这里已然没有危险，师弟们被我派去收编魔族的藏宝阁。”

    鹿遇水做恍然大悟状，摇摇晃晃地起身。

    “那我们去接应他们好了。”

    走到牢门口，李逢山突然开口唤她：“师妹。”声音里竟混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嗯？”

    “我方才突然察觉，在杀掉那化神期魔族后，我的内息又精进一层，不日便会飞升。”

    鹿遇水心说我知道的比你早多了，主线一开，你想不飞升都难。

    不过还是乖巧地嗯了声，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柔软微笑。

    “那就先恭喜师兄了。”

    李逢山盯着她浓密的睫毛看了会儿，喉咙动了下，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

    “等成功飞升后，我有话要对你说。”李逢山说。

    等你成功飞升，我早就溜了。鹿遇水想。

    不过她还是强行压住心中的雀跃，深情款款地给李逢山画饼。

    “等师兄成功飞升，我也有话想讲给师兄听。”

    *

    烈日当空。

    才撑到出口，鹿遇水的身形便晃了下。

    有系统帮她屏蔽痛觉，在地牢里的时候还不觉得什么，甫一上到地面，鹿遇水才意识到身上的伤竟比她想象的更重。

    见她这幅模样，李逢山眉心微颦。

    “还能走么？”李逢山问她，“走不了你就在附近找地方疗伤，我先回谷复命，再回来接你。”

    鹿遇水忙道：“千万别——”

    开什么玩笑。

    好不容易才把最后这条主线开了，再混二十四小时就能彻底退休，大好未来指日可待呢，走不了也得走啊。

    ——咳咳，失态了。

    鹿遇水清了清嗓子，诚恳道：“我不打紧的，师兄飞升更重要，我这就去与师弟们交代一下，然后便陪师兄回谷。”

    李逢山眯起双眼。

    他莫名觉得今日的师妹似乎哪里有些奇怪，却又说不出怪在何处。

    手掐法诀在眉心一抹，李逢山打开阴阳眼，神识铺散开来——

    没错，师妹还是那个师妹，皮囊神识无一不健全。

    看来多半是在牢狱里受了折磨，心境动荡，情有可原。

    那就好办了，等他明日历劫成功，飞升仙躯，一个小小的法术，便能将她的身子恢复如初。

    李逢山的唇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

    他一心向道，最怕麻烦，尤其不善与人相与，照顾旁人的情绪。

    两百年了，向他献殷勤的女修多半对他有所图谋，图他长眀谷首席大师兄的身份，图他的容貌，图他的垂青。

    唯有鹿遇水一人，不仅在剑道上与他极为合衬，还主动替他揽下所有社交。

    更重要的是，师妹对他虽有儿女私情，可却总会将他的飞升置于首位。

    ——所以作为回报，等成功飞升后，我有话要对你说。

    李逢山看着她的背影，眼底有温柔一闪而逝。

    师妹，我要与你结为道侣。

    *

    化神期修士御剑日行千里，皓月当空之时，二人终于匆匆赶回长眀山脚。

    长眀谷夜间闭谷，周遭迷雾重重，强行闯入会破坏谷中法阵，倒不如在山脚打坐调息，待日出再进谷。

    鹿遇水本想小憩一会儿，却突然听到系统声音：临时支线任务，接不接？

    鹿遇水：不接，天亮就下线了，谁还给自己找事啊。

    系统：S级奖励一份。

    鹿遇水：……看在你态度这么诚恳的份上，接一下也不是不行。

    *

    身为化神大圆满修士，无论睁开眼与否，李逢山都对周遭一草一木的变化无比敏感。

    他听得到鹿遇水那边窸窸窣窣的声音，先是上药，再是更衣，然后那团热源越凑越近，带着他最熟悉的温软香气，单膝跪在他身前。

    “师兄杀那化神期魔物的时候，被魔气反噬了一点点，是也不是？”鹿遇水轻声问他。

    李逢山闭着眼睛答：“区区这点反噬，于我无碍。”

    鹿遇水摇头，坚持道：“——明日师兄就差不多该飞升了吧，我怕那点魔气会成为师兄飞升时的变数。”

    李逢山睁开眼，与鹿遇水在黑夜里对视。

    就算在如墨般漆黑的夜里，她的眼睛也是亮的，像拘走了漫天的星光。

    见他没有出言拒绝，鹿遇水似是鼓足了勇气，一手虚虚按在他胸膛上，继续道：“这附近有一处灵气充沛的温泉，师兄若是不介意，我带师兄去泡一下可好？”

    拒绝的话已然到了嘴边，却又被李逢山生生吞了回去。

    前人都言，若是真正度过了心魔那关飞升成仙，将彻底摒弃七情六欲，从一个修仙的凡人蜕变为无悲无喜的仙人。

    今日的他记得师妹对他的情愫。

    明日的他若是忘了该怎么办？

    李逢山叹息了声，将四溢的内息收敛回丹田，慢慢站起身。

    “前边带路。”李逢山低声说。

    *

    两百年来，为了执行师门任务，李逢山曾无数次在长眀山脚短暂逗留。

    却从不知树林深处别有洞天。

    转过最后一个弯角，灵气扑面而来，热气腾腾的温泉不过十尺有余，头顶被树荫层层遮挡。

    男女有别，李逢山并未当着鹿遇水的面脱下衣物，而是穿着长眀谷雪白的弟子服，一步一步走进水中。

    果然是处灵气充沛的泉眼，李逢山能感受得到，无数浓郁的灵气正主动荡涤他的经脉，源源不断地驱散着体内的魔气。

    水汽氤氲。

    身后的温泉水被蹚开涟漪，他察觉到温软的掌心抵上他的背脊。

    “师兄——”

    是师妹的声音，染满温泉的湿意。

    “……我们来双修，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