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谷文学社

    61.

    高二时,香织家里为了庆祝她在日本国标舞业余组最高等级的比赛“三笠宫杯”上获得季军,特意安排了一次全家国外旅行。是以,即便是寒假和新年,我也无法跟这位青梅竹马一起悠闲的度过假期。

    不过,在离开东京回家过年前,我还是抽出空来去看了香织的比赛。

    比赛的名字是“门松杯”,一听就知道肯定是在新年前举行的。这是一场娱乐赛,虽然举办历史相当悠久,但是在协会那里并没有评级和分数可言,大部分参赛者会来参加多半是因为举办者本身。

    这个人好像在他们那边非常有名,想获得他的青睐受到一些指点的人不计其数。但香织参加这场比赛的目的倒不是这个,她是冲着赛事特制的门松形状小奖杯来的,进前三名拿到了就行,至于最后是不是第一名,有没有引起那位老师的注意,我觉得她肯定想都没想过。

    “真木同学喜欢哪个配色的?我觉得银色比较好看哎。”

    “学姐,既然都来参加比赛了肯定要拿金色的才好吧?”

    “是吗?可是金绿这个配色会不会太俗气了?”

    “不是奖杯配色的问题,是既然来参加比赛了就要想赢才行。”

    “我倒是没什么关系,只要拿到了就好。”

    “出云学姐就没有好胜心吗?”

    “要是能赢我当然很高兴啦,但那又不是我参赛的主要目的。”

    “如果你今年拿到了银奖杯,难道就不会不甘心然后想明年再来吗?”

    “不会哦,我就是想要这个才来的,要是拿到了我明年就不来了。”

    “我会想来,我非来不可。”

    “你那么喜欢这个配色啊?”

    “对,是我喜欢,所以算我求你的,情绪再高涨一点。”

    “好吧,我尽量。”

    香织目前在竞技舞蹈部的正式舞伴是一个名叫“真木法继”的一年级后辈。这孩子的长相跟赤苇应该算是一个类型,从头到脚都微妙的透露出一股死正经味,但就性格来说,那可真是差远了。

    我第一次见这孩子是在第二学期某天午休的时候。那天香织难得有空跟我一起吃饭,说想介绍一下社团里的后辈给我认识,于是就带来了在舞蹈课考试里一举成名的一年级组合。

    这个临时组合里的女方叫神宫寺明美,也是宫城人,据说是早就跟香织认识的朋友,和我们同一年出生,只是因为生日晚所以低了一届。

    我们每年新年都会去参拜的附近神社就是她家开的,如果不出意外,她在将来应该会继承这个家业,也算是一种正牌巫女了。

    不过一说到“巫女跳舞”,我觉得正常人脑子里出现的应该都是那种动作缓慢、配乐高亢神秘的日本舞才对。可是实际上神宫寺同学是跳拉丁舞的,并且比赛成绩还不错,这就让我有点无法想象了。——尽管我说的那种日本舞她也确实会。

    “学姐叫我明美就好。对了,除了祓禊之外,我还提供人生商谈服务哦。”

    这个人身上总是散发出一种江湖骗子所特有的神秘感,使我不太有跟她深交的欲望。可是要说讨厌吧,那也不至于,毕竟她是个美少女。

    不过真木这孩子就真的有点讨人厌了。即使去掉我对香织身边那些异性天然的敌视滤镜,这小孩给人的第一印象也谈不上好。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他对我打招呼的语气就毫无敬意。这种敷衍的礼貌搭配他本身一米八几的身高,使我不由得产生了一种完全被人看扁的感觉,那可真是相当的令人不爽。

    “真木——我都说过你这副表情很容易让人误会了。抱歉啊小静,这孩子只是有点不善交际,其实人很好的。”

    “是吗?看不出来。”

    “对了,他摩登和拉丁都有跳来着,小静要跟他跳一段试试吗?”

    “我可以说不吗?”

    “我也不想跟跳得烂的人跳。”

    “别这么说嘛,我来给你们打拍子怎么样?”

    “那我来放个歌。”

    神宫寺同学以一种惊人的手速解锁手机挑好曲目点击了播放,我跟真木面面相觑,最终还是看在香织的面子上搭好架势跳了一段快步舞。

    在开始前,我其实很想吐槽为什么用的不是华尔兹曲目,第一次见的陌生人跳快步很容易配合不好吧?但是在跳完之后,我就大致明白那位江湖骗子的意图了。

    正所谓高难度才能看得出高强度。从小练习打算走职业路线的专业舞者确实不太一样,我与其说是在读他的身体指令,还不如说是手脚走在了脑子前面,完全在被他带着走。

    真木的步伐也非常大,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跟起来并不费劲,每次脚踩到了地面感觉自己快要打滑的时候,他都会根据我打滑的是哪只脚来立刻决定做一个顺转步还是逆转布,把多余的势能流畅地化解掉,还能顺便提升观感。

    跟他跳快步的时候,我莫名跳出了两个自己根本没学过的竞赛用变式舞步。这不是出于我个人意愿的结果,而是身体刚好被他摆成了这个姿势。这种体验还真是挺奇妙的。

    我在这个时刻莫名想起了野吕前辈,跟技巧高超的人跳似乎总能让人产生一种自己很会跳舞的错觉。大概这就是香织认为该说“舞蹈的力量真强”的时刻吧。

    “行吧,我姑且原谅你的无礼。”

    “好意外。”

    “什么?”

    “高濑学姐居然跳得还可以。”

    “香织,你还是把这小子踹了吧。”

    虽然这可能只是职业舞者的基本素养,但出于一些个人的经验,我决定武断的判定他是个好人。毕竟一个会照顾搭档感受,并努力让她看起来跳得更好的人应该坏不到哪里去。

    不过舞蹈的世界也真是不公平啊。我记得真木好像是跟野吕前辈同一个舞蹈教室出来的师弟,那他学习舞蹈的时间恐怕不会比“四千三百八十日”要少,可现在指导老师对香织的评价居然跟他差不多。

    有那么一个瞬间,我对这位后辈产生了一些多余的怜悯,但是在实际看到他们默契地配合跳完全场后,我还是忍不住“啧”了一声。

    一方面,我的眼睛在为看到帅哥美女转圈圈而欢呼雀跃,但是另一方面,我的脑子也在为“香织看起来好像跟他更有默契”这件事而感到极其的不爽。

    好在这孩子只是她的舞伴,如果香织在介绍时说这是她的恋人,我将会想办法给他一拳,然后威胁他婚礼必须让我坐离新娘最近的位置,不然我就把他封水泥丢进东京湾里,换言之也就是我绝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还好,这家伙只是区区一个真木罢了。

    门松杯是摩登舞比赛,没有拉丁那边的项目。预选赛跳的是华尔兹和狐步,准决赛跳的是快步跟探戈,最终决赛则是四项综合。

    得益于香织一向“想做什么都能做到”的奇妙特性,他们最后真的拿到了银奖。虽然真木小弟在坐公交车回学校的时候哭了一路,但是香织看起来挺高兴的,那我就基本满意了。

    这是跟她一起玩必然会经历的阶段,好好体会吧小兔崽子。

    “我明年还会再来的。”

    “可是我明年就不参加了哎。”

    “我会赢的,不是跟出云学姐一起也可以。”

    “那……到时来跟我炫耀吧?”

    “当然。”

    伴随着飞机震耳欲聋的轰鸣,香织随手将她的青梅竹马和倒霉搭档丢在东京,快快乐乐的跟家里人到国外旅游去了。

    我独自坐着两个小时的新干线回到故乡,度过了一个体感上最孤独的新年。

    虽然能重新吃上妈妈做的饭,再跟爸爸一起擦盘子的感觉很令人怀念,但我果然还是更想跟同龄人一起去哪闲逛,去做一些一听就很像高中生会做的傻事。

    比如说跟朋友去拍大头贴然后对着照片指指点点、唱卡拉OK唱到清空体力、顶着一群人的围观抛弃羞耻心玩跳舞机之类的。

    可是现在发小远在天边,初中时的朋友已经不太联系,高中时认识的朋友又都在东京,我除了在家看看书、看看电视剧打发时间之外仿佛无处可去。

    之前筹备社刊的时候,我曾经跟朋友们讨论过关于《独行》的话题。不是什么严肃的东西,只是问他们如果某天发现有文中那种怪物跟在自己身后会怎么做。

    木叶说:“无视就行,反正不会死。”

    木兔很怪的说了一句:“好耶!那我以后夜跑都有人一起了!”

    赤苇倒是没马上回答我,而是多问了一句如果他向怪物搭话,对方会不会回答他。

    “应该……会?”

    “那我在别人看来可能会变成经常自言自语的人吧。”

    “你有这么多话聊吗?”

    “有。”

    我觉得我的朋友里可能没有正常人了。如果有朝一日轮到我跟这个怪物面面相觑,那我估计自己除了沉默的受死以外不会有其他反应。

    毕竟情况都糟糕到那个地步了,反抗又有什么意义?

    “小静——帮我去便利店买点东西——”

    “来了——”

    寒冬腊月被母亲大人支使出去买酱油无疑是件苦差事。正午前天上又下了一场雪,环卫工还没来得及清,我穿着冬季特有的“匕首捅进来都不会见血”那么厚的衣服艰苦地在积满了雪的路面上跋涉着。

    返程途经公园时,我的视线突然被公园门口出现的一幅奇妙的景象给拉住了。

    这幅景象是由一个半圆形的雪屋、雪屋里的年糕炉、年糕炉旁穿着二尺袖配袴的神宫寺同学组成的。她的雪屋门前还放着一个木牌,上面写着“人生商谈事务所”,让我一时之间因为槽多无口而忘了该怎么跟她打招呼。

    “哟,中午好啊。”

    “中午好,神宫寺同学。”

    “吃年糕吗?酱油跟红糖口味都有哦。”

    “不是,现在不是该问我这种问题的时候吧,你不冷吗?”

    “还好还好,别看我这样,其实我的衣服里贴满了发热贴。”

    “那为什么不直接穿厚衣服?”

    “因为我高兴?”

    “行吧,你高兴就好。”

    原本我跟她打完招呼是想直接走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一通东拉西扯之后,我竟莫名其妙地坐了下来,还端起碗吃起了烤年糕。

    别说,这人烤得还真不赖,火候挺到位的。雪天在雪屋里吃年糕也算是别有一番风味。

    “你最近有一些烦恼吧?”

    “你们算命的就这么喜欢这个开场白吗?”

    “走流程嘛,理解一下。”

    “确实有,不过我没有跟不熟的人说心事的习惯,你还是省省吧。”

    “你不说也行,那要不要来占卜一下?”

    “你这个正题是不是进入得太快了,流程呢?”

    “大家都这么熟了,繁文缛节就免了吧。”

    “大家都这么熟了,你这个钱就非骗不可吗?”

    “我直接告诉你我会收五千块就不算骗了。”

    “我为什么非得花这五千块算命不可。”

    “学姐就当是走路上掉了嘛,今天不开张我就不能回家了。”

    “啊?你家里人还有这个要求吗?这个可以报警吧?”

    “那倒不是,只是我的个人兴趣,我毕竟是干这行的,得信玄学。”

    “行行行,那你算吧。算完了赶紧回去,这个鬼天气为了五千块搞坏身体可不值得。”

    “您还是这么好说话。”

    “你这话说得像以前就坑过我一样。”

    “哪里哪里,你想算什么?”

    “随便吧,反正我也没什么想算的。搞个流程短点的,你赶快算完赶快回去。”

    “好,那我们来抽纸牌吧,保证很快就好。”

    “塔罗牌吗?”

    “对。”

    塔罗牌是个起源不明但至今仍在世界范围广为流传的经典占卜方式,分为大阿卡那和小阿卡那两个牌组,可以单独使用也可以混合使用。占卜者在占卜时有各式各样的讲究,会将牌摆成各种牌阵,要求将牌摆放在绒布上等等等等。

    在我看来,这只是一种人类早期的趣味测试小游戏而已,跟现代人热衷的各种“心理测试题”并无区别。如果每张牌都有它自己固定的象征含义,那就说明它们其实是有固定关键词的。占卜师在这里干的活是快速抓取其中几个关键词进行现场的命题作文口述,考验的是占卜师的急智、记忆力、口才、文字水平等等,而不是灵力。

    至于这种占卜方式准不准嘛……考虑到塔罗牌总数有七十八张,即使是随机两两组合也有上百种可能性,再辅以占卜师的口才加持,总有一款适合你。

    “对了,你想用哪套牌?有普通的和我的私人收藏,是最近某个画师画的同人塔罗周边。”

    “你能不能专业一点,让我觉得我这个五千块掉得比较值得。”

    “好吧,那就普通的好了。”

    神宫寺同学显然不知道什么是讲究。牌阵她是不搞的,绒布她是没有的,更甚至她这雪屋里其实连桌子也没有,是直接把立在门口的木牌拿了进来铺地上凑合摆的。

    按照指示,我抽出了五张牌,三张摆在上面,两张摆在了下面,依次分别是死神、逆向战车、星币王后、星星、教皇。

    神宫寺同学看完之后摸着下巴沉默了一下,然后又说出了那句算命人经典台词:“我的朋友,你要大难临头了。”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这么说的,不这么说赚不了钱。”

    “确实,那么你想听我说得详细一点还是简单一点?”

    “细说。”

    “好,那么先从结果开始说起吧,你很有可能会在不久的几年后因为突遭大难而死,并且死亡原因多半是来源于精神而非外力。牌面风,水,土都有,但就是没火,你这人大概平时就缺乏一些行动力,这跟逆向战车的释意是一致的,也就是怯懦、受挫、丧失斗志、对感情采取逃避态度等等。从星币王后这个牌来看,这个大事件应该是涉及到诽谤和谣言的,不过头牌是死神,这说明事情也不是没有转机。只要你舍弃一些东西或者接受当前发生的这种巨大改变,人生就会进入一个比较好的新阶段。而改变的重要节点就在于底下这两张牌上,也就是星星和教皇。”

    “你也说得太细了吧,简单点。”

    “换句话说,也就是要么抓住良机,要么珍惜眼前人。这两张牌是用来代表具体某个人的。星星的持有者应该是相当积极的类型,对你们的关系很乐观,并且相信自己能在这段关系中掌握主动权。教皇的持有者则是相当有条理的类型,能给你比较多精神层面的支持。不过他在你们的关系之中可能比较消极,因为他对你是个很不错的选择,但你对他不一定是个好的选择。”

    “为什么?”

    “嗯……对惯于奉献的人来说,连想向他索取何物都不清楚的人是最危险的。”

    “怎么听着那么不吉利呢。”

    “您这个占卜结果本来就没多吉利。”

    “行吧,那就到这了,快回去吧。”

    我盯着神宫寺同学将雪屋踹倒,炉子熄灭,才提着在便利店里买的酱油离开。到家的时候,母亲没有因为我回来得晚而骂我,但是对我已经吃饱了吃不下午饭这件事颇有微词。

    今年的正月初一我过得相当懒散。反正也没什么人约我去初参,那当然是直接睡到大下午才起床。

    过了午夜零点后发来的祝贺信息数不胜数,我挨个点开来看了看,发现赤苇、木叶和木兔几乎是同时发的,他的主页里还有木兔单方面跟其他部员比谁先跑完台阶的背影照片,可见他们排球部这帮人是又在大过年的搞团建了。

    「玩得开心吗?」

    「是。」

    「一个个大晚上的不睡觉去神社爬楼梯等跨年,不愧是体育社团人。对了,你抽签没有?」

    「抽了,结果还算罕见。」

    「大吉吗?」

    「凶。」

    「那确实挺罕见的。」

    「高濑学姐抽了吗?」

    「还没。」

    在被窝里蛄蛹到四点半,我总算磨磨蹭蹭地起床洗漱,不情不愿地出了门。下午四点的气温对人比较友好,路面上的积雪也已经被清除了,我前往神社的路途走得十分轻松。

    他们体育社团可能是真有什么大过年一定要团建的传统吧,我在打算去捐款箱前许愿的时候就又看到了一帮“虽然穿着便服但一眼就感觉像体育生”的人。

    “小岩,不好意思,借我五块吧?”

    “新年许愿不带钱,你干嘛不干脆把脑子也放家里?”

    听对话,忘带钱的那位好像不太聪明。不过他长得是真漂亮,作为一个纯路人,我要默默在心里溺爱一下了。

    「刚刚抽了,是小吉。」

    神社门前的楼梯要了我半条命,但好在结果是不错的,今年的抽签结果是小吉。

    不过怎么说呢……一张签文是「情如草芥隐山间,繁茂已极无所视」的小吉,总觉得看起来不太吉利。我在看完签文后就将它系在了神社的树枝上,两手空空地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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