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不爽司马光的一点就是这个老东西管我管得太宽了。明君让官家下旨我可以随时进宫看她，但司马光却以“影响不好”为借口，强制性地要我一个月见明君不得超过三次。他这样对我发号施令，让我十分恼火，但我恼火的不是他限制我进宫的次数，而是他强制性地命令我。我一个28岁的大活人，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影响不好？再说了，我得天天在家操持家务，明君自己也得在宫里和官家卿卿我我，我又怎么可能天天进宫去看她？

    当我再次进宫把这件事告诉明君后，明君简直是暴跳如雷，毫不客气地在我面前骂起了司马光不是东西。然而，骂归骂，我们两个现在更操心的还是明君如何转正的事儿。

    明君忧心忡忡地问我道：“元清，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我觉得，三年之内，我得实现目标。你不知道，我现在的身体状况并不算好，我怕……”

    听明君说她身体状况不好，我突然有点慌张地打断了她：“明君，你怎么了？为何你身体状况会不好？”

    上次见明君时，我并未发觉她身体有恙，她这样一说，我端详起她的脸色，似乎确实比我差了许多。

    她叹了口气，说道：“还不是过度生育的锅。我给官家生了三个女儿，三次生育就已经耗了很大的革命本钱，更别提这个贵妃本来的身体状况就比我差许多。加上天天养尊处优，没怎么锻炼过，我觉得，我在这里还能再活五年，就已经是好命了。”

    原来如此。明君的三个女儿和我的两个儿子命运相同，都是在不满周岁时就夭折了。当时，孩子的连续夭折让我悲痛异常，可想而知，她三个孩子的夭折，对她的打击也丝毫不会小。如今，即使悲痛，她还是在谋划我们两个一起回到现代的事。虽然我的身体状况还不错，自信可以熬死一大批妃子，甚至皇后。但如今这个情况，当皇后还是得明君来。

    脑海中搜索完看过的书，我想到了一个主意。我对明君说：“明君，我有一个办法，可以探测陛下有没有立你为后的心思。如果此事成功，那么，陛下定然会立你为后；如果失败，我想，咱们就……”

    “如果失败了，我们怎么办？”

    我说：“如果失败了，我们就此放弃吧……我想，若果真如此，或许就是一切自有天意。”回到2019年，是我和明君共同的心愿，但是，当下她的身体状况还能撑多久，我心中没底。如果在回去和过好当下中选择一个，我还是愿意她在这里可以平稳喜乐、健健康康地生活。至于其他的，就交给命运吧。

    或许是因为明君对陛下信心不足，或许是其他原因，她同意了我的建议，问我道：“什么方法？”

    我说：“七月十五日中元节，你就说那天你要出宫去大相国寺祈福。在那之前，你找一个时机，求陛下借皇后的仪仗队出游。如果陛下允许，那么，他绝对有立你为后的心思。这个时代，尊卑有别，贵妃和皇后的仪仗差别还是挺大的。如果你要公然用皇后仪仗穿街过市，百姓百官，见者必然心中有数。如果陛下不答应，那就说明，他即使宠爱你，但还是畏惧百官，不能立你为后。”

    “这样可以吗？”明君似乎有些疑惑。

    我点点头：“可以。名副其实，名副其实，其实也就是这个意思。这样做，可以以最小的代价探知陛下的态度。”

    她点头，说道：“好，我就按你说的做。如果成功了，咱们再进行下一步；如果失败了，我就学你，看开一点，随它去吧。”

    我点点头，开解她道：“明君，邵雍曾告诉我让我放宽心，凡事莫强求，安安心心地过好在这里的每一天。我想，他会这样对我说，自然也知道你在这里，或许也想让我把这同样的话转告给你。身体是最重要的，除去生死都是小事，你可一定要好好保重。”

    她点点头：“放心，我明白的。”

    此时距离中元节只有一个月了，成败便在此一举了。

    七月十四日下午，圣旨亲诏我入宫。我以为是明君叫的我，没想到见我的竟然是陛下。真没想到，我到北宋这么多年，见皇帝竟然是被他亲自叫到宫里的。这级别，就相当于主席亲自把我叫到□□接见我——我的面子好大呀！

    本着新鲜劲儿，我见到这个皇上，并没有当即给他下跪行礼，而是仔仔细细地打量起了他的容貌：哈哈哈哈哈，原来这皇帝就是个路人甲相貌，说实话还没司马光长得帅呢，连气质都比不上司马光。若不是亲见皇帝，我还以为皇帝都跟电视演员一样是大帅哥呢。他这颜值，白瞎了明君那副好相貌了。想到这里，我心里不厚道地咯咯笑了起来，还好我老公是又帅又专情的司马光，而不是这个长得一般般的、还妃嫔一堆的花心大萝卜。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第一次见皇上竟然没有丝毫惧怕。打量完皇上，我才给他下跪行礼道：“妾清河县君张元清拜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平身。”皇帝发话，我才敢起身，“赐座。”

    不得不说，这个皇帝还是挺怜香惜玉的，还吩咐内侍给我看座。这高待遇，让我简直要飘飘然了。

    我坐下后，这皇帝一直不说话。就这样，我们两个一直大眼瞪小眼。见陛下久久不说话，我觉得有点不妙，心中一直打鼓。许久，我才小心翼翼地问他道：“不知陛下召妾前来，有何要事？”

    “你猜。”

    我去，这陛下这么有童心的吗？可惜啊，我最不擅长的就是猜谜，我猜不出来。于是，我很钢铁直女地说道：“对不起陛下，我猜不出来。”

    “猜不出来？张夫人这样玲珑剔透的人竟然会猜不出来？这倒让朕大为吃惊啊！”

    ……陛下这话，怎么感觉有点阴阳怪气的？换个人，就我这暴脾气，早就开怼了。奈何人家是司马光的顶头上司，一句话，我和司马光就可以人头落地，我就是再猖狂，再任性也不敢啊。我心中突然不安起来，小心试探道：“总不能是因为贵妃的事儿吧？”

    “朕就说，张夫人怎么会猜不出来。”

    好吧，想来陛下知道了我为明君出谋划策之事。天哪，我为明君出谋划策之事也算得上蹚后宫那趟浑水了，这陛下不会是秋后找我算账的吧？想到这里，我“腾”地站了起来，叫道：“陛下，此事与贵妃无关，全是我指使她的；也与我夫君司马光无关，这件事我是瞒着他的。陛下若是生气，大可处罚我，千万不要因此就与贵妃生了嫌隙，也不要因此责罚我家君实。”

    “你坐下坐下，那么紧张干什么？”陛下懒懒散散地说道。

    我忐忑不安地坐下后，陛下才又说道：“贵妃的确找朕借皇后的仪仗出行，朕说让她自己去找皇后借。朕本来是打算让她打退堂鼓的，没想到皇后这个不争气的竟然同意了。朕知道后，阻止了她。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说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国家制度不容轻易破坏，陛下若是允许，想来明天的谏章就能把陛下淹没。”

    “你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陛下惊讶道。

    我坦诚道：“也没有完全料到，一半一半吧。”

    “那你为什么还要这样教贵妃？”

    “陛下怎么知道是我教贵妃的？”

    “贵妃虽然小心眼、小性子，但是没有这些心机。她头脑那么简单，能想到这样的办法？最近谁跟贵妃来往亲密，朕想想就明白了。”

    ……贵妃头脑简单？这皇帝是在变着法儿说我一肚子坏水吗？张元清，你真是活该啊。但是，这陛下，真的……是明君的亲老公吗？哪有老公这么说自己老婆的？司马光要是敢这样说我，我分分钟教他怎么做人。

    思考片刻后，我说道：“陛下，有些事情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但我可以告诉你的是，贵妃之所以想做皇后，并不是因为她恋着皇后之位，而是不得不为。如今，贵妃的身子状况不好，我希望她可以放弃这个不切实际的梦想，安安稳稳地过好当下，保养好自己的身体。这也是我作为她朋友，唯一还可以为她做的。”

    他点点头：“你倒是贵妃的好朋友。你放心，这件事朕是不会怪你的。但是，贵妃可能会不太开心，朕希望，你可以时时替朕开解开解她。朕如果不是一国之君，绝对会立她为正妻，但朕首先是天下人的皇帝，其次才是她的丈夫。”

    这个皇帝觉悟不错。我说道：“陛下，你是一个好皇帝。”

    “真的吗？”他竟然笑呵呵地问我道。

    我点点头，说道：“我对陛下不了解。但是，就这件事来说，陛下应该还算拎得清的皇帝。虽然不能比肩前贤，但应该也能到及格线了。说实话，作为贵妃的朋友，我肯定更希望贵妃能当上皇后。但是，陛下如果真的为了贵妃而废了发妻，会让我不齿的。”

    我实在不知道我为何会坦诚到傻，竟然当面对一位皇帝说他比不上前代贤帝。但是，好在他没有生气，而是哈哈一笑，说道：“作为皇帝，朕感觉自己差不多及格了。但是，朕觉得，作为妻子，夫人可以达到优秀的等级了。司马光好福气。”

    我呵呵一笑，不置可否。我优秀？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我要是真优秀，司马光还至于天天对我发号施令？我还能没有任何家庭地位？只要司马光不觉得这样离经叛道的我给他丢人现眼，我就谢天谢地了。

    突然，陛下似乎想到了什么，说道：“朕记得，夫人和司马光夫妇二人还没有孩子吧？”

    这陛下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们两个孩子夭折，我能不痛心？你可好，现在又来揭我的伤疤。我虽然很不爽，但也只能点头。

    陛下又问道：“司马光今年多少岁来着？”

    “三十二岁，妾二十八岁。”面对户口调查员的问题，我很有自知之明地回答了我们两个的年龄。

    “这样吧，为了感谢夫人，朕决定，赐两名宫人给司马光为侧室，夫人和司马光也可以早日抱上孩子。”

    ？？？这皇帝脑子没有坏掉吧？有你这样感谢人的吗？给人家老公塞小妾就是感谢人家？尽管我心里飞过了一万只羊驼，但脸上还是得笑嘻嘻。

    邵雍说过，我是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的，我不能因为自己让司马光绝后。邵雍当日告诉我，他之所以告诉我让我劝司马光纳妾就是因为他知道依照司马光的牛脾气，他大概率不会轻易纳妾。虽然我很不愿意让司马光现在就纳妾，但是，今日既然陛下这样说，我就顺水推舟吧。何况，这是陛下亲自下旨，他即使不愿意也不至于违背上意。

    思考了一番，我说道：“那就请陛下召我家君实入宫，亲自挑选两名陛下的宫人吧。既然陛下要做好事，那就好事做到底，得让我家君实满意不是。”

    我这样一说，没想到陛下竟然毫不犹豫地同意了。不多时，司马光就被叫到了这里。陛下讲明自己的用意后，司马光毫不犹豫地拒绝道：“陛下好意，微臣心领了，还恕微臣不能从命。”司马光的决绝让我大为震惊。这可是他的大老板，何况大老板的命令也是为他好，他竟然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这行为，让我只想到一个词：不上道。

    “司马光，朕可是为你好。”陛下不解道，“你都一把年纪了，还没有个孩子，朕替你着急啊！”

    然而，司马光还是说道：“陛下心意，臣自然明白。但臣在娶元清当日，就已经立下誓言，此生此世，只会有她一个女人。侧室、通房，永远都不会有。”

    嗯？我们两个结婚当日，他说过这样的话吗？虽然那天是我穿越的第一天，我还有点混混沌沌，但那天晚上的事情我记得一清二楚。我相信，我的记忆没有出现偏差，那天他都没说几句话，他绝对没有说过那样的话。我当即质疑道：“成亲当天你这样说过吗？我怎么记得没有。”

    “誓言不一定非得说给天地听，只要我在自己心中立过誓就算。咱们成亲是在宝元元年八月十六日。那天，我在新房看到手执团扇的你，我就在心中这样对自己说过。”

    我只知道我们成亲是在宝元元年秋天，但是具体日子我一直都不知道。因为刚来北宋那几年，我跟司马光也就是一般室友的关系。再后来，虽然我们有了真感情，但是哪天成的亲我从来都没有关心过。原来，结婚纪念日他一直记得这么清楚。

    “你确定不要？”陛下又问他道。

    “确定。”他很坚定地说道。

    “好的，你可以带你夫人离开了。”

    “谢陛下成全。”

    司马光这个直男，真的就这样带我离开了皇宫。回到家后，我还没有说什么，他就开口向我解释道：“元清，你不要多想。陛下今年四十一岁了，但他还没有自己的儿子，所以，见到人臣和他境遇相似的，他都会赐宫女。你不要多心，他就是推己及人。”

    推己及人？司马光这个大老板当真还可以啊。我说道：“其实，你就是要了陛下两个宫女，我也不会说什么的。”

    他只是笑笑，很久之后，说道：“我不是在乎你会不会说什么，我是在乎我自己的心。我的心在你这里，我分不出多余的给别人。”

    “你可以身心分开的，我知道，你们男人最擅长这样了。”

    “我司马光可能比较另类，枕边不是结发妻子，会睡不好觉的。”

    另类？这倒还真是。古代践行一夫一妻无妾的男人，的确是凤毛麟角。可是，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另类啊！说真心话，我不愿意让他绝后，但我也的确想自私地再跟他独处几年，让他晚两年再纳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