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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怪密林

    五十年前

    李放牛的父母希望他能继承管理自家的十二头耕牛,所以给他取名放牛二字,但是李放牛自幼跟着村子里面的老猎户东奔西跑的,学了一身狩猎的本领,还驯养了两条猎狼,村子里的人包括自己的父母都十分害怕狼,于是李放牛便到了离妖精密林不远的地方盖了间小屋,平日里和狼伙伴住在小屋里,猎到了食物就带给父母一点,再去镇子里换一些粮食和衣物。等到了适婚的年纪,也没有人愿意嫁给他。李放牛也乐得自在,本以为可以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被镇长请去喝茶。

    梅落镇几乎与世隔绝,闭门不出,千年来邻里相处和和睦睦,相安无事,所以镇长的职位也就是个虚名,偶尔有民众发生了矛盾来镇长这里调解。镇子不大,但凡有个事儿不到两三日就能传个遍。

    镇长住在镇子东边的姚村,与其他地方的砖瓦房不同,姚村的房屋都是用大青石为主材料建造,听说冬暖夏凉,寿命也长,有一些房子甚至有千年的历史,但依然如新盖的一般。

    李放牛走进镇长家,过了一扇迎门墙便是前厅,前厅已经站了好几个彪形大汉。镇长坐在主位上喝茶,李放牛一进门,镇长便客套的招呼着。

    “阿牛来啦,快坐吧,你们也别站着了,快做吧。”

    厅中的桌椅不多,汉子们又生的高大威猛,坐在椅子上面,看上去跟坐在小板凳上一般,着实有些委屈,李放牛来得晚,便坐在了最外面靠门的位子上。

    “今日,邀诸位前来,是来商议这段时间的怪事。”

    梅落镇最近确实出现了一些超乎常人的事情,导致大家都不敢夜里出门,李放牛也是紧着白天打猎,设置陷阱也都是白天,很少夜伏了。

    一开始是一些相邻的村子丢鸡丟羊,再后来就开始丢人,丢的都还是柔弱的待字闺阁的小姑娘。一旦开始出现人口丢失,人们便开始人心惶惶起来,镇长联合几个村子的男女老少一起出动,供水的井都派人下去捞过,都没有找到人,甚至是尸首。那就奇了怪了,丢姑娘的人家天天来镇长家里哭闹,镇长也是毫无解决办法,只能继续寻找。可是结果不如人家,不但一个都没有找回来,反而丢失的姑娘越来越多了,甚至开始丢成年男子了。

    梅落镇从未发生过丢失、拐带人口的事,这突然一下子,算起来人口失踪手册上就清清楚楚的记录了十三个姓名。知道有一天手册上新增了第十四个姓名,那便是姚村一位年近九十的神婆。镇长一怒之下,发布了第一个强制命令,所有的村长挨家挨户搜查,地窖、茅房、內寝凡是能藏人的地方一个都不放过,一遍一遍的搜寻了一个月,失踪人口依然在增加。在人们心灰意冷的时候,几个比较偏僻的村子又发生了一件怪事。

    人人皆有爱美之心。年迈的老妇失去了自己的丈夫,儿子也有了美娇妻,日日恩爱,老妇人变成了免费的劳力,抬水做饭,洗衣刷碗,还要照顾家里的牛羊和鸡,清扫茅厕的粪便。枯朽的双手、苍白的鬓角让她不敢照铜镜,每天下地回来,脸上的褶子里都藏着深深的泥垢,她的腰再也无法挺直,佝偻着身躯在打扫儿媳的梳妆台时像一只慢慢爬行的乌龟。就这样丑陋肮脏的等待着死亡逼近,结束自己毫无起伏的一生,这一辈子,没有英雄带她远离苦海,没有奇遇让她不再懦弱。就在将死的一刻,她仿佛又提起了一口气,她撑着身子来到镇子的边缘,来的妖怪密林的边缘,望着密林深处,她渴望救赎,渴望新生,渴望美丽。在泼天的不甘与怨恨中,她的血肉重新塑造,生过五个孩子像装了棉花的麻袋一般的肚子慢慢变的紧实,细嫩的皮肤爬满整个身体,满头白发重获新生,倏地变黑,在日光下闪耀。这个行将枯死的老妇成为了一个看上去才刚满十八岁的姑娘,姑娘拖着灰扑扑的衣服回到村子,回到家中,在大儿子满是惊讶与□□的目光中,坐上自己儿媳的梳妆台,拿起芳香四溢的头油抹在新生的黑发上,一缕一缕,轻柔的打着转。

    “老妇人一夜间变得年轻,新夫人一夜变老的事情虽然不多,但是照着情况继续这样下去,怕是以后的事端会越来越大。”

    坐在离镇长最近的汉子插嘴道,“我听说,有很多乡亲觉得是林子里的东西在搞鬼,是不是啊,镇长?”

    镇长肯定的点头,“确实,现在镇子上各种事情不能仅仅依靠自己人,我们得去外面找外援才行,今日找你们过来就是商议出去的事儿。”

    汉子们互相看了一眼。

    镇长知道他们的顾虑,说道,“我也知道,咱们已经有好多年没有出去过了,自从上次一行商队外出行商出了意外后,大家就对林子里面的东西有些害怕。”

    他们都知道妖怪密林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就是因为里面到处都是妖怪,它们几千年前占下的地盘,要请走他们几乎是没有可能,但是已往还能顺利的借它们的道外出行商或者倒换物资,渐渐的妖怪们开始起了歪心思,开始打劫人类的财物,甚至劫掠小孩和美貌的男女。于是梅落镇的人便不再想出去了。

    “你们是我精心挑选出来的身强体壮的男子,除了你们,没有人能进入密林。而且,要是咱们一直坐以待毙,下一个受害的可能就是你们的亲人啊。”

    李放牛皱了皱眉,对镇长的言论颇为不悦。

    其他几个汉子也都不喜镇长拿他们的家人做威胁,不管镇长再怎么着急,这次会晤不了了之。

    三日后,几个汉子包括李放牛在姚村集合,他们最终还是决定出去寻求外援,促使他们下次决心的原因十分恐怖。因为镇长死了,在他们会面的当天晚上,悄无声息的死了,他的家人发现的时候发现他挂在后院的水井旁边的树杈上,脖子被粗床单子拧成的长条系着,只有上半身。下半身在井里,井水已变成黑红色。

    这不似人的作为,更像是某种复仇。

    汉子自行商议之后决定继续镇长死之前的想法,于是李放牛几人背了行礼干粮,借走了镇子上养马人的几匹好马便进了密林。

    第一日,平安无事。

    第二日醒来,所有的马匹都毫无生气的躺在原地,从脖子经过肚子到尾巴均皮开肉绽,漏出内脏。同行的九名汉子还剩下六个,他们等了一会儿没有人回来,料想失踪的三名汉子不是害怕的连夜逃回了镇子就是遭遇了不测,后者的可能较大,因为九个包裹整整齐齐。

    五人没有犹豫太久打算瓜分三个无主的包裹,继续上路。

    突然,一个人喊叫起来,“是头!”

    李放牛听闻,立刻检查另外两个无主的包裹,都是人头。

    “是他们三个的人头,果然遭害了。”那个喊叫的人使劲瞪着惊恐的双眼更大声的喊道。

    他开始癫狂了,扔下装着人头的包裹开始往密林深处跑去。

    其余几人急忙跟过去,只有一个右脸正中间有一颗很大颗痣的汉子想要叫住他们,“别管他了!别跟过去!”

    跑在最末尾的扎着绿头巾的汉子听到他的声音便停了下来,走回到那人身边,像是自我宽慰的说道,“姚三哥你说得对,王奇疯了,咱们不能跟着他冒险。”

    姚三肥硕的脸部肌肉抽动了一下,上面的痣也跟着晃动,“吃点东西,等一刻钟,没人回来,我们就继续走。”

    李放牛几人追着发疯的王奇跑了很久一段路,最终在河边找到了他,找到的时候他已经半个身子沉进河中,只留双腿和一小截腰部在河岸上。李放牛几人想将他拖出来,或许还能施救。可是拖得时候才发现他的身体已经被分成了两份,和镇长死亡时一样。开始他们发现他的时候身体还没有完全断开,带到他们一拖,上半身便与下半身分离飘进河水里。几个汉子怔怔的盯着王子河水里的上半身看了一会,每个人脸上都阴沉沉的,李放牛也是。这肯定不是人在作怪,就算有工具,也没有人能在瞬间将一个活生生的能蹦能跳的人切成两半,还有时间将自己隐藏起来。

    几个人丢下王奇的尸体,回到一开始的地方,发现他们的包裹还在,没有追过去的两个人估计看他们几个久久没有回来,便离开了。

    几人收拾包裹继续往前走,只不过速度加快了许多。

    第三日夜里,几人约定了守夜顺序,一夜风平浪静。清晨,李放牛被一阵咀嚼声惊醒,发现另外几人已经醒了,正在吃干粮。李放牛走到几米远的隐蔽地带放了水,回去掏出自己带的干粮吃了起来。他带的干粮是自家老母亲烙的大饼,以及阿嫂煮的咸鸡蛋,一路走来大饼已经凉透,鸡蛋也破了皮,只能勉强吃了。凉饼很难嚼,不过李放牛自幼牙口就好,吃几天的凉饼也不会觉得难过。打量着其余几人的伙食,坐在他对面的李虎带的是媳妇蒸的大馒头和咸菜,吃一口馒头就一截咸菜,口干了就喝一口水壶里的水。李虎的旁边有一棵巨大的古树,姚未靠着古树吃馅饼,是韭菜馅儿的,难怪刚才开始一直闻到一股韭菜肉的味道,不知道是不是馅饼放了两天有点变质,总觉得肉味奇奇怪怪。

    李放牛咽下最后一口饼子,打算在拿出一个饼子吃,余光一瞥离自己最远的徐娃子,突然瞳孔紧缩,大喝道,“娃子!你在吃什么!”

    李虎和姚未本来就背对着徐娃子,被李放牛这么一喊,警觉的纷纷站起身望过去,之间徐娃子正坐在地上抱着一只长满汗毛的大腿啃食,双眼精光,嘴里全是血肉,被三人看着,丝毫没有反应,只是认真的不停咀嚼着,发出渗人的咯吱咯吱声,李放牛确定自己就是被这种咀嚼声惊醒的,从他醒来到吃完第一个烙饼这么长的时间,为什么都没有发现徐娃子的异样,李虎和姚未两人惊恐的看着徐娃子的丑态以及他四周散落的碎布,失去了血肉的人的头骨和肋骨被他当做餐桌摆放“食物”。

    徐娃子抬起闪着光芒的眼睛,死死的看着李放牛三人,嘴角的血一边流一边大笑道,“我太饿了!我太饿了!”

    他不停的啃着,他的眼中透漏着对面前三个人的渴望,对食物的渴望。

    “徐娃子也疯了?”姚未惊叫道。

    “对,他疯了,没有了食物,他恐怕会吃掉咱们!”李虎迅速分析道。

    姚未惊恐的摇着头,“不行!我不能死!虎哥怎么办呀?”

    “杀了他!”李虎抽出随身的匕首,抵在胸前,不像是要杀人,反而更像是自卫。

    姚未已经被吓的不敢动弹,看到李虎的匕首,仿佛看到了希望,大叫道,“对,杀了他,虎哥快杀了他!”

    “别命令我!”李虎大吼回去。

    两人的精神随着徐娃子不停歇的咀嚼声逐渐崩溃。

    李放牛突然问道,“昨天晚上我们一共有几个人?”

    姚未看着李放牛,着急的说道,“就我们四个啊,你在问什么鬼问题?”

    李放牛摇摇头,说,“不对!”

    “是不对,”李虎也说道,“昨天王奇被吓疯跑出去,是我、放牛、姚未咱们三个紧跟着追上去的。”

    经提醒,姚未也回过神来,回忆道,“我们追到河边,发现王奇死了。”忆起王奇的死状,姚未仍然一阵头皮发麻。

    李虎接着说,“王奇死了,咱们三个就回去拿了包裹继续赶路,一路上都是三个人,哪里来的第四个?”

    三人望向徐娃子。

    姚未喊道,“他开始吃最后一条腿了!”

    李放牛低头想了想,右手悄悄放在腰侧,“不是四个,是五个!”

    说话间,他迅速跑到姚未旁边的古树后面,一个高大的汉子躲在树后面,此刻被李放牛用匕首抵着。

    “姚三?”

    李虎和姚未也走过来,发现是和徐娃子同行的姚三。姚三的身上沾了一层黄土,双手举起,害怕的靠着树,“别,别杀我,我是姚三啊!”

    李放牛收起匕首,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徐娃子怎么回事知道么?”

    姚三松了口气,低声说道,“他在这里吃了一晚上了,我本来是和他同行的,到了晚上我们垫了点肚子打算休息,可是我肚子突然有些不舒服,离开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远远的看到你们三个突然出现,而且睡下了,还以为你们找过来了,但是走进一瞧发现娃子在那里吃人肉,我吓得不敢大叫,悄悄的想靠近你们把你们叫醒,可不知怎么的就在这棵树旁边站了一夜,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听姚未在说’杀了他’,我以为是要杀我,所以没敢出来。”

    李虎摸不清头绪,只能说道,“太奇怪了。”

    “他在吃小腿了!”姚未喊道。

    “捆起来!”李放牛提议。

    几个人都不敢杀人,充其量姚三杀过猪,李放牛猎过山货,所以几人一致同意将失控的徐娃子捆到树上。

    李虎掏出粗绳,姚三和姚未两人壮着胆子一人制服徐娃子的一条胳膊,将他架到树边,三人合力将他捆了起来,李虎专门打了个死结。

    李放牛走到徐娃子刚刚坐着的地上,观察那些尸骨,这具尸体的骨头也是从腰部斩断的。从他残存的衣物上看,应该是一个男子的......

    李放牛把姚未和李虎叫到自己身边,然后突然喊道,“姚三!”

    姚三还在专注的盯着被绑在树上的姚未,没有回话。

    “马上跑。”李放牛低声对两人说道。

    李虎和姚未虽然不懂李放牛的意思,但在他说跑的时候,立马两三步捞起自己的包裹开始向着密林深处跑去。

    大约跑了数里地后,三人在河边停下。姚未对河还存在着恐惧。

    李放牛到无所谓,在河边洗了一把脸。

    “放牛哥,姚三哥没跟过来。”姚未回头望着,还以为他们跑的太快,跟姚三跑岔路了。

    李放牛回道,“那个应该不是姚三。”

    “啊,为什么!”李虎惊讶。

    “是啊,他的长相,就是姚三啊。”

    “我常年在林子里打猎,遇到过一些小妖怪,他们善于变化之术,刚才那个保不齐是什么东西。”

    李放牛顿了顿,又在河里洗了把手,继续说道,“而且,我看了徐娃子吃的东西里面的布料,就是姚三身上的衣物,你们可能没发现,姚三会帮着老丈人杀猪,他的衣服上总是带着一股猪肉的味道。”

    “天,那姚三哥已经......”

    进林子时是九个人,这才三天就只剩下他们三个了。哦,还有一个,被他们绑在树上,现在应该和假姚三在一起的生死不明的徐娃子。

    李放牛三人继续往前走,根据记载,这片林子大概还要五日就能走出了,接下来行程三人倒是平安无事,也没有遇到乱七八糟的东西。

    直到他们看到一丝光亮。

    “要出去了!”姚未兴奋的跳起来,指着前面的光说道。

    李虎也高兴不已。

    李放牛跟着两人冲过去,眼前的情景令他们无法言喻。

    一望无垠青色巨石围成的大峡谷绵延不绝,到处都是或高或低的石头,。一条宽阔的河流穿过大峡谷。河流边上坐着几个老朋友,他们同行第一天只留下头颅的三人,被吓疯的王奇,以及姚三、徐娃子,他们和正常人一般同李放牛三人热情的打着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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