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空下，寂静的长街里，只有马蹄声在回响。
寒月屏息，静听旁边之人的心跳声，一路上她都不曾说话。
江煜明将她送到房门口，寒月挪着小碎步，回首看了他几次。
他的耐心极好，看着她一步一回头地走着。
“你不解释一下吗？”寒月还是忍不住问了。
他叹了口气，要是不解释清楚，她大概率是睡不着了。
江煜明挪动几步，坐到台阶上，一副彻夜长谈的样子。
寒月一脸兴奋跑过去，在他身旁坐下，双手支撑着脑袋，做出认真聆听的模样。
她无法形容这种感觉，坐在他的旁边是那样的安心。
这三年来已漂泊太久，一直提心吊胆，心仿佛提在刀尖上，一刻都不能放松。
江煜明看着眼前之人，不知从何时起，已然在心上生了根发了芽，早已无法拔除，只想永远将其留在身边。
“你听过亡灵军队吗？”江煜明试探着问她。
果然在寒月的脸上看到了茫然的表情。
“这事情得从一百年前说起，时间太久了，久到都变成传说了。”
“一百年？”寒月不解。
“嗯。”江煜明握住她的手，感受到她掌心的一丝冰凉。
“在一百年前，与北齐的战争就没停过，而且输得很惨。宋将军的先祖研制出了一种毒药，这种毒药会让人失去理智。”
“就跟田婶的状态一样？”寒月心有不安，为什么她对这些事一无所知。
“类似，真正的样子应该与那具尸体一样，完全是个活死人，而且烧不化。”
“这岂不是刀枪不入，也烧不死了？接下来就该是反败为胜了吧。”
寒月仔细想了想又觉得遗漏了什么。
“这些人被毒药所侵，早已死去，又烧不化，岂不是可以无穷无尽的利用。”
“这里面有一个至关重要的药引，就是宋将军先祖的血，只有用他的鲜血作为药引，炼制的药人才会听他的号令。”
“也就是说炼制的药人有限？总不能把血放干了吧？”
江煜明点点头赞同道:“在国破家亡之际，当时都是自愿献祭自己的生命，据传言人数有一千左右。”
“岂不是血都放干了？把活人炼制成药人本就残忍，一千人已不少了，仗虽然打赢了，这些人再也活不回来了。”寒月努力回想，她为什么对这些事一无所知。
“这些人后来怎么样了？”她猜想，这些人该不会一直存在吧。
“这些人组成一个军队，就是传说中的亡灵军队，只听从宋将军先祖血脉的号令，一直传到宋将军的手上。”
寒月觉得不可思议，“你的意思是这支军队一直存在？而且只听……宋将军的号令？”
“没错，宋将军意外身亡，这支军队就没有人可以号令了，旁支的血脉根本就没有用。”
“你忘了，宋将军还有一个女儿。”寒月觉得如此重要的事情，她居然真的一无所知，而旁人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江煜明认真的看着她，“十几年前，宋将军的亲生女儿在皇后的寿宴上溺亡了，宋将军难过地离开京都，一直留守在了边境，很少回来京都这个伤心之地。”
“不可能！”寒月激动得站了起来，那她是谁？
江煜明疑惑地看着她。
寒月回过神，重新坐好，平复情绪:“那……我是……我的意思是宋寒月又是谁？”
“一年之后，宋将军在边境的战场上捡到一个女婴，把她当作亲生女儿来养了。”
寒月心里掀起了巨浪，难怪阿爹从来不带她回京，也从未对她提起这些事情。
“当时的皇后是不是就是如今的太后？她是宋将军的姑姑，但对我却是很冷淡，此事是不是另有隐情？”
江煜明摇了摇头。
他怎么能知道，这些陈年旧事恐怕只有当事人才知道。
如果她不是阿爹的亲生女儿，这些事情不告诉她也是理所应当，告诉她也没多大用处，她又不能号令亡灵军队。
她好像想到了什么，“大理寺遇到那个穿劲装的女子是不是宋家的人？”想起对方蔑视的眼神，她大概明白为什么了，对宋家而言，她是捡来的，毫无用处，自是鄙夷。
“既然旁支的血脉无法号令亡灵军队，这支军队岂不是废了？”
寒月突然悟出了什么:“所以你怀疑，宋家想重新炼制一支新的亡灵军队？”
江煜明阻止她再说下去:“我们没有证据。”
“这么多年来就没有研制出解药吗？你怎么救的田婶？”
“有解药，只要中毒不深，在十天内还能解，过了这个时间就没救了。”
“所以一百年前，宋将军的先祖，也并不想他们真的变成活死人，早已备下了解药，可是最后为什么都没有解毒成功呢？”
“时间过去太久了，至于原因，早就没有人知道了。”
“我们与北齐已经相安无事近百年，会不会再起战事？”
江煜明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这可不是你能操心得了的，以我们现在的国力一点都不输北齐，不需要再依靠亡灵军队。”
“除了宋家就没有别的什么家族可以以同样的方法炼制这种毒药了吗？”
“宋家的血特别，别人的可不行，北齐一直不敢打破这种和平，也是在忌惮宋家的人，不然，北齐早就仿效了，不知道要有多少人遭殃。”
寒月赞同道:“你说得对，既然这支军队已经传了百年，人数就不可能仅仅只是一千人，人数只会比我们想象的更多。”
她抬头望向天空，脑袋空白，怎么也没想到，知道她居然不是亲生的秘密。
江煜明看着她闷闷不乐，说:“这些事情你不用放在心上，我会去查明白。”
“要是查到与太后有关，你打算怎么办？”
他认真思考一番，“自然是要阻止她。”
寒月瘪瘪嘴:“你斗不过她。”
“你在担心我？”
有吗？
“很晚了，再不睡就天亮了。”寒月快速跑进房间。
江煜明敲了敲门，说:“忘记提醒你了，离宋家的人远点。”
寒月打开一条小缝，“为什么？”
“怕你受欺负。”
“我会被欺负？”她很是不服，想想今夜确实打不过人家，“我一般跑得比较快。”
他轻笑一声:“那就好。”
他放心了似的，还没有等她关门就走了。
寒月觉得自己真的是太怂了。
一个黑影从墙角窜出来。
“你不能好好走路吗？每次都偷偷摸摸的，跟个贼似的。”寒月瞥了唐颜一眼，就关上了门。
唐颜撇撇嘴，自己推开门进去，再轻手轻脚将门关上。
“还不是某人正花前月下，害得我只能躲着。”
“你都听到了？”
“听到了。”
“没有其他想法吗？”
“什么想法？”
寒月不太想和她说话了。
“你是说你不是亲生这件事啊？我觉得吧，不太重要。”
怎么就不重要了。
“详细说说，你都悟出了什么？”她愤愤不平地说道。
“还挺多，和我查到的一结合，答案就出来了。”
“什么答案？”
“当今的圣上和太后不是亲母子，这个你知道吧？”
“天下皆知，太后无所出，圣上虽是她扶持登基的，如今还在垂帘听政，实权仍然在太后手中。”
“听说当年长公主看上了宋伯父，他当时已有家室，就回绝了长公主的青睐。”
“当时的皇后娘娘，也就是如今的太后，因为无所出，根基不稳，为了拉拢长公主，就设计了宋伯父，迫使他不得不娶长公主，俩人虽是平妻，身份上原配夫人还是被长公主压了一头。”
“这长公主刚娶进门的第一年，宋伯父的原配妻子就难产留下了病根……”
寒月听得正入神，唐颜突然停下，有些不解:“然后呢？”
“内宅的事很复杂，就这样跟你说吧，宋伯父不在府里的那几个月，原配夫人就病逝了，这人才去了没多久，宋伯父的亲生女儿也发生了意外。”
“我觉得那不是意外，那时宋伯父刚好赶了回来，人已经快不行了，哪怕他再早一点，或许都还能有救。”
“你想啊，他才离开几个月妻女就去了，谁也受不了这种打击啊！据当时在场的人说，怎么一个惨字了得，宋伯父抱着奄奄一息的女儿到处找大夫，最后还是……”
“你什么时候查到这些事情的？”寒月紧紧盯着她，那眼神简直可以在她身上戳几个窟窿。
“这个……我还不是怕你难受，所以没说。”
“所以你的意思是，阿爹他与太后有仇？”寒月想了想说:“所以凶手是太后？”
“你也不用这么悲观，毕竟宋伯父伤心地离开了京都，不也相安无事地在边境呆了十几年么？太后毕竟还是他姑姑，他们可是亲戚，休戚相关。”
“其实我的猜想是宋伯父亡故了，太后相当于失去了亡灵军队，她会不会是想重新制造一支亡灵军队？”
“你说的这件事，与十几年前的恩怨有什么关系吗？”寒月没法将这两者的逻辑链接上。
“宋伯父与宋家的关系很微妙啊！你动一下脑子，宋伯父原配夫人就是在宋家病逝的，宋家里的其他人难保是干净的，会不会很忌惮他手里的亡灵军队？”
唐颜哀叹一声:“事情太复杂，再查下去，我们都得出事。”
久久的沉默，唐颜得不到回应，回头一看，差点被气死。
寒月早已呼呼大睡，不知道她听进去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