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脓的血水混合着腐烂的腥臭味将众人驱散开来。

    许是没了生气的缘故，肚子内的血水竟在一瞬间喷涌而出，宫殿的地板门柱上全部沾上了腥臭。幸亏林冬亦站的不近，不然免不得要被这浓烈的腥臭血水沾染。

    死的妃子是皇帝的一位宝林，姓卫。起初只是宫里负责照理花房的一位宫女。隆冬家宴进献腊梅时偶然被皇帝看中，后来被册封为宝林。

    只是这位卫宝林并不像其他妃子那么得宠。因为起初是做杂事的宫女，所以她的身段不似其他美人一般柔软，才艺也不如歌姬舞女动人。仅仅是生了一张姣好的面容，也在皇帝的一两次宠幸中失了趣味。

    按理说这种被皇帝遗忘的嫔妃只要安分守己的守在自己宫里，虽说日子清苦些，好歹也能平静度日。

    怎料宫中不知何时盛传紫薇星蔽日的天象。起先并未有人在意，直到后来谣言越传越多便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

    面对此等不详天象，皇帝命太卜令彻查清楚，却查出西北方卫氏命带煞星冲撞了紫薇星。

    而这西北方居住的卫氏只有卫宝林一人。皇帝闻言没有丝毫复查，当天就将卫宝林打入了冷宫。

    林冬亦看了眼躺在地上已经咽气的卫宝林，闭着眼睛叹了口气，遂让人来将其检查一番，再好好安葬。

    问云带着太医赶到时，卫宝林早已全身冰凉，原本胀大的肚子也在脓血流尽后恢复了扁平。

    趁着太医检查的功夫，林冬亦再一次问起了卫宝林的状况。

    这一次，阴美人依旧支支吾吾的，但是在林冬亦严肃坚定的眼神中，她还是妥协的交代了实情。

    自从这些嫔妃被打入了冷宫，每日膳食以及日常服饰衣物便失去了保障。

    一日一餐是常有的事。再到后来太监们偷懒耍滑，两日一餐更是常见。林冬亦刚刚进来时看到的这些个浑身破烂面头黢黑的妃子，都是在这冷宫中搓磨的。

    为了能有些东西裹腹，一些有点积蓄的妃子还能靠着贿赂送饭太监得到点像样的饭菜，没有钱财可贿赂的，便只能过着最最低贱的日子，能否饱腹全靠运气。

    不过就算是贿赂太监，久而久之金银钱财总有散尽之时，一旦太监们从她们身上捞不到油水，那变脸的速度比乌云压城还快。

    这些个妃子为了活命，也顾不得什么体面，凡是冷宫之中能入口的东西，都被她们吃的差不多了。时至今日，冷宫里几乎已经是寸草不生。

    甚至是冷宫外的草垛也会被她们当作吃食。

    只是这草垛常年堆积在外，经过雨水的浸泡里面早已腐烂不堪，甚至会生出许多肉白色的腐虫，这些妃子饿极了也不管这些虫子如何，抓起干草就往肚里咽。

    时间一长，许多妃子便开始发现不对劲儿，原本瘦骨嶙峋的身子，竟然不知不觉间肿大了起来，不过三两个月，肚子便已经像即将分娩的妇人一般大了。除此之外，这些妃子更是出现各种不适。身上也开始流出脓水散发恶臭，脸色更是惨白无血。

    因为身处冷宫，无人在意。这些大了肚子的妃子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折磨之后便会因为肚子里面脓水大肆流出而彻底送了性命。

    卫宝林便是近三个月来的第七个。

    在阴美人迟钝的解释下，林冬亦神情紧张，不想这冷宫之中竟然恐怖至此。

    此时，容不得林冬亦紧张，检查的太医便来回话。

    经过太医的检查，大致问题和阴美人所说相差无几。

    冷宫环境极差，再加上妃子们吃不到什么好的膳食，对地上能吃不能吃的更是来者不拒。

    久而久之，这肠胃之中便落下许多污秽之物。那草垛之中的虫卵也随着她们狼吞虎咽进了肚子。

    这一来二去，身子早已经亏空的没了血气。

    太医解释完，果见卫宝林身下流淌的脓水中爬出许多肉白色的腐虫，腐虫在脓水中缓慢蠕动，肥胖的身子好似掏尽卫宝林身子换来的一般，看的人触目惊心。

    了解完一切，林冬亦捂着胸口在问云的搀扶下出了宫殿，站在院子里林冬亦大口的呼吸着屋外的空气，虽然飞沙走石般的灰尘依旧若隐若现，可相较于屋内血腥腐臭的味道，林冬亦只觉得轻松自在。

    此时，太医正在解决卫宝林的后事，阴美人趁着林冬亦在外空闲的时候悄悄跟了出来。

    林冬亦自然知道她的用意，转头对她说道：“你的事情本宫都知道了，你且放宽心，若有了结果本宫会派人来告知于你。”

    “谢太子妃！”得了林冬亦的允诺，阴美人激动的再一次跪倒在地上。

    见阴美人如此激动，林冬亦趁热打铁道：“起来回话吧，正巧我也有件事情要问你。”

    “但凭娘娘吩咐。”

    说完话，林冬亦不紧不慢的从怀里掏出一个手绢，手绢中包裹着林淑妃的那支芙蓉花簪。

    林冬亦将花簪拿到了阴美人的面前问道：“你可认识这个？”

    阴美人闻言，凑近了看了又看，随后摇了摇头：“臣妾也不曾见过。”

    得知消息无望，林冬亦有些失望，但也在情理之中，于是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

    回了东宫，林冬亦立刻派人去冷宫将卫宝林的事情禀告了皇帝，然后将其好生安葬。

    除此之外，对于冷宫如今的环境林冬亦也是有些心疼。虽然犯了事的妃子被废入冷宫，但如今冷宫的状况却是堪比炼狱，若是传出去对皇家名声到底是不好。

    于是林冬亦命人将冷宫修整了一番，虽是简陋依旧，好在是可以住人。周遭环境相较以往，也要好上许多。

    处理完这些，林冬亦累的有些头疼。

    花簪的事情，除了询问阴美人，其他几人林冬亦也都问过了，但是无一例外，她们都不曾见过。可宇贵妃确确实实告诉她这花簪是宫里人在冷宫发现的。如今怎么毫无线索呢。

    “这就奇怪了。”

    林冬亦坐在榻上喃喃自语。

    问云陪着林冬亦去了一趟冷宫也是长了见识，回来之后便呕吐不止。现下刚刚舒服一点，见林冬亦有些疑惑，便赶紧上前来伺候。

    “娘娘不必忧心，说不定这东西是那些太监私藏的也未可知。冷宫那地方去的人本就少，有些个太监喜欢去那里藏些东西拿出去卖也是常有的事。”

    问云这么一说，倒是有些道理。只是如今一事未平一事又起的着实让人头疼。

    时过傍晚。顾舒玄趁着处理完事情的间隙去看了林冬亦。

    一进门，见林冬亦有些无精打采，便温声问道：“可是累着了？”

    林冬亦见顾舒玄进来连忙起身，却被顾舒玄一把拉住，“不必行礼，坐着就好。”

    闻言，林冬亦只好又缓缓的坐回了位子上。

    虽说夫妻同榻而眠天经地义，可她毕竟还没这个准备。一想到那晚的情形，林冬亦便觉得有些无地自容。不多时已经羞红了脸。

    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林冬亦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反倒是顾舒玄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笑说道：“今日事情还多，我也是抽空过来看看，你要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告诉我。”

    “嗯，好。”

    林冬亦有些娇羞的点了点头。其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一靠近顾舒玄就会有这种心跳加速的感觉，可她偏偏对顾舒玄又不了解，若说是爱意未免有些牵强。

    但，这种感觉到底是与众不同。

    看顾舒玄此刻还有些时间，林冬亦便将今日在冷宫的事情说与他听。

    顾舒玄听完卫宝林的事情之后也是有些震惊，“后宫之事我倒是不知，不过听你这么说，似乎里面也是有许多规矩在的。单单拿这些死去的妃子来说，必然是有人知道情况的，只不过无利可图，所以人人三缄其口。”

    “说到底不过是势弱依附势强罢了，大家都是为了混口饭吃。”顾舒玄继续补充道。

    面对顾舒玄的这一番分析，林冬亦有些醍醐灌顶。

    “殿下所言极是，水至清则无鱼，宫里规矩虽严，但到底是不能没了人性。”

    见林冬亦一点就通，顾舒玄朝她笑了笑。

    正说着，广元从外面悄悄回话：“殿下，该过去了。”

    顾舒玄闻言应了一声，转头对林冬亦道：“我先去忙了，你若有什么事情千万记得告诉我。”说完便起身离开了。

    送走顾舒玄，林冬亦立刻叫来了问云和追月。

    顾舒玄说的对，在这后宫生存，一味追求真相而忽略了宫里的规矩是很致命的事情。若要在后宫如鱼得水，看来还是得学会见人下菜碟。

    晚间的时候，林冬亦将宫里的人都召集了过来，然后每人多给了一个月的银子。美其名曰是大伙儿都辛苦了，特意发些补贴让大伙儿换换伙食。

    虽然这些钱对林冬亦来说不算什么，可领到银子的宫人脸上却洋溢着止不住的笑容，齐刷刷的跪倒在地上叩谢林冬亦的恩赐。

    林冬亦见状也没说什么，只是让众人先各自去忙，有空多留意些。

    说罢，待人都走后，追月才问出心中不解：“娘娘何顾给他们发银子呢，这不还没到月例发放的日子吗？如此做不怕骄纵了他们么？”

    望着追月满脸疑惑，林冬亦则是摇了摇头，“以后你就知道了，大伙儿肯尽心尽力为你办事，必然是渴望有所图的，若单单只按宫规来办，怕是懒怠挑事之人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