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天雷欲引,扯裂声将整个京城包裹的严严实实。

    偶有三两只云雀低飞,寻觅半晌后也只得找个屋檐落脚。莹莹春草刚冒尖儿哪见过这阵仗,几缕雷雨落下便在凌风中颤颤巍巍。宫墙黛瓦在黑云的笼罩下也渐起摧城之势。

    追月将太医院刚拿的草药紧紧揣在怀里,主子用的急她也顾不得打伞,踏着泥水便直奔东宫。一路上风雨呼啸,丝毫不显入春的气象。

    “可都妥了?”见人来,问云赶紧将干巾递上去。

    湿答答的雨水浸透来人全身,“还好没湿,快拿过去吧。总共就这些了,我尽数取来了。”

    追月将包好的草药递给问云便自顾自的收拾去了,“你先过去,有事唤我。”

    问云应了声,径自去了里屋。

    帷幕纱帐之下雾汽朦胧,映的帐上牡丹出水一般。来人蔻丹轻触便抖落一地珍珠。

    “姑娘可算来了,这要再晚些,可要误了时辰。”

    见问云拿东西过来,王嬷嬷悬起的心才稍稍放下。

    “东西既备妥了,嬷嬷便开始吧。”

    一直端坐一旁的贵人缓缓开口。

    王嬷嬷小心翼翼的将草药放进去,干皱巴巴的枯草一朝遇雨便化龙,滋润过后好似活过来一般,激发的药草味顷刻间氤氲着整个屋子。

    林冬亦早已习惯,褪去外衣任由王嬷嬷拿着滚烫的药水浇灌着。今日的水似乎更烫些,不多时额上便布满汗珠,只是这贵人一言不发,独自忍下了这份不堪。

    林冬亦本就生的极美,粉面含春,杏眼柳眉,拟态较之西子也胜上三分。现下被药水这么浸着,整个人尽显苍白之色,贴面湿发掩住半张秀颜却在朦胧灯火中更显绰约。

    “嬷嬷慢些,娘娘似是难受的紧。”

    问云有些心疼林冬亦,这法子虽是常态,却还是忍不住开口。

    “从前在侯府咱们不也是如此伺候,姑娘可别是忘了,这浸了草药的引子就得烫些才有效。”王嬷嬷如是说着,手中浇水的玉瓢却未停半分。

    “可是......”问云还想争上几句,却被林冬亦打断,“罢了,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也不急于这一时。”

    作为长宁侯府的贵女,又被加封了郡主,本该风头一时无两的,只是这郡主偏偏身子骨不好,自从儿时落水大病一场后这身子便再没硬朗过。每月都得靠这名贵的汤浴续命。虽是难忍些,但也别无他法。

    如今嫁来这东宫一月有余,除了神思倦怠、盼望高堂,就是应付一些琐碎的小事,好生没趣。

    药浴结束,林冬亦拖着疲惫的身子斜靠在榻上。不多时,便听见外面动静不小。刚准备起身一只大手便按住了她的肩膀。

    “身子不适,养着就是,不必起来劳神费力。”

    顾舒玄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旁,林冬亦有些吃惊半晌后才放下心来,“殿下怎么来了?”

    自从被迫入这东宫,林冬亦和顾舒玄打照面的机会便屈指可数。本来两人都是被迫成婚,林冬亦也未将此时放在心上。如今顾舒玄竟然亲自过来,一时有些惊讶。

    顾舒玄没在意林冬亦的神色顺势坐下。“近来一直忙于公务无暇分身,又听闻你身子也不好,这才来看看。”

    “多谢殿下关系,老毛病了不打紧。”气氛有些尴尬,林冬亦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

    “我自小身子也不好,都靠太医院配的药续着,我待会儿派人给你送一些,你大抵也用得上。”顾舒玄眸中清澈,丝毫没有被迫成婚的不满和抱怨。

    没等林冬亦回答,顾舒玄又道:“淑妃的事我也听说了,父皇那边倒是没打听到什么消息。不过广元之前给我拿药时似乎在太医院碰到过淑妃宫里的挽星。”

    一听到是关于长姐的消息,原本还有些神思倦怠的林冬亦瞬间来了精神。

    见林冬亦兴趣使然,顾舒玄又顿了顿,“近几日朝堂局势不稳,各派都在争夺漓州的势力。如今长宁侯府遇难多数与此有关。”

    “多谢殿下提醒。”

    林冬亦似乎恍然大悟,一瞬间便从榻上坐了下来。

    当初进宫之前,远在漓州的叔父就曾写信回来说遭遇了暗算,好在亲卫拼死效忠才得以保下性命。

    “漓州……?”林冬亦在口中喃喃的念叨着,似乎想到了什么。

    “毛家曾在漓州入仕。虽如今举家搬迁,到底根基还在。”

    顾舒玄开口说出了林冬亦心中所想。

    “骁北将军一家战功赫赫,毛婕妤又独得盛宠,朝中攀附的人自不会在少数。”林冬亦正襟危坐,给顾舒玄倒了杯茶。

    “当时我曾听闻毛婕妤以下犯上被淑妃罚过,再后来毛婕妤被解了禁足,淑妃却不明不白的死了。因父皇不让彻查,所以宫内知道此事的人并不多。”

    顾舒玄一边喝着茶一边帮林冬亦分析。一瞬间竟有点举案齐眉的感觉。

    “看来,此事多少与毛婕妤沾点关系。”林冬亦如今急切的想知道结果,但却碍于身份无从查起。

    “毛家势大,一向目中无人。不如从长计议,也好想个万全之策。”顾舒玄不紧不慢。

    林冬亦倒是有点意外,这太子竟然主动帮起自己来了。要知道前几日他可是忙的连面都见不到的。林冬亦都准备好了守活寡,这如今太子却主动起来了,实在令人费解。不过这样也好,如今抱紧太子大腿对自己以后查案也有助益。

    顾舒玄见林冬亦愣愣的有些出神,便轻轻放下了茶盏。

    清脆的案击声顿时将林冬亦扯回了现实。

    “时候不早了,还有政事要处理,我先去忙了,若还有什么事,只管差人来找我。”

    顾舒玄说完便起身欲走,林冬亦愣了一会儿才缓缓起身。丝毫没注意到对面人脸上洋溢的笑容。

    送走顾舒玄,林冬亦又在榻上思考了半晌。

    “娘娘,许太医来请平安脉了。”追月进来小声提醒道。

    因身子从小就不好,所以一入宫宇贵妃就派人每日来给林冬亦请平安脉,起初林冬亦还觉得有些麻烦,如今倒也习惯了,大抵走个过场罢了。

    “许太医?平时不都是张太医吗?”

    “张太医致仕归家了,太医院便新派了太医过来。”追月一边解释一边给林冬亦披着外褂。

    整理好服饰,林冬亦挥手示意追月让人进来。

    须臾过后,一个身着墨蓝色官服的太医走了进来。林冬亦定睛一看,竟是个年岁相仿的少年。

    少年面色姣好,神采华然,颇有少年意气风发的恣意潇洒之感。眉如剑锋,面若刀削,当真一副好皮囊。

    林冬亦望了一眼眼前人,不经疑惑:“许太医年纪轻轻,能在太医院独当一面,想来医术非常人可比。”

    堂下之人闻言,面色轻松,“臣本孤儿,自幼跟随张太医学医济世,不过会些小病,太子妃过誉了。”

    虽说是年轻,但这医术确实让人信服,许太医只观看面色便将林冬亦心中忧思说了个七分。

    “娘娘忧思伤神,又有旧疾在身实在不宜过多忧虑。”

    许太医悬了悬脉,在医案上写了几笔便将一个药方递给了追月。

    “按此药方抓药,每日一次,不出月余娘娘的气色便可消解大半。”

    “有劳许太医费心,只是心病难医,药石恐怕难解。”林冬亦为家族的事情忧心也不是一两日了,如今这样怕是难好。能不能痊愈,自己多少心中有数。

    原以为听了林冬亦的话许太医会失落,却不曾想,这少年完全不以为意,“娘娘且放宽心,臣这方子专补气血,药效慢而温理,所谓无形之中补其形,亏损之中固其本,当初淑妃娘娘也是这般忧思神伤,用了臣的方子也是病有好转,只可惜娘娘……”

    许太医一时有些忘形,完全没顾上忌讳,幸亏反应的快才没继续说下去。

    却不料林冬亦听了之后愈发激动,“你说什么?淑妃?”

    许太医闻言以为林冬亦要怪罪,连忙改口:“太子妃恕罪,臣一时失言,犯了宫中忌讳,还望娘娘海涵。”

    林冬亦根本管不了这么多,她才不管什么忌讳不忌讳的,她如今只想知道关于林淑妃的任何蛛丝马迹。

    通过对许太医的一番追问,林冬亦才知晓刚刚顾舒玄说广元曾在太医院见到过长姐身边的挽星原来是为了拿药。

    林淑妃在暴毙之前身子就开始不行了,只是一直用汤药吊着所以看起来神色尚佳,实际上里子已经虚透了。这才会打发挽星去抓药。

    不过按许太医的话说,林淑妃吃了药应该是有所缓解的,可怎么最后还是莫名惨死。

    林冬亦想到这里也是一头雾水,她不明白长姐之前到底经历了什么,只能寄希望于真相。

    许太医见林冬亦神色又显气郁,顿了片刻后又回道:“当时师傅还在,所以许多贵人的分量都是师傅亲自督促的。有一次淑妃娘娘宫里用的急所以师傅差臣去帮忙,臣这才有机会去看一眼。”

    “只是当时有些药材份量有限,原先给淑妃娘娘的那一份被其他宫里的娘娘要了去,所以就只好用其他药材代替了。”

    许太医越说声音越小,生怕这事情会牵连到已经致仕的师傅。

    “那个宫的娘娘?”

    “芷萝宫,毛婕妤。”

    “又是毛婕妤?”林冬亦心中疑惑万千,如今看来林淑妃的死多少和她有些关系。

    送走了许太医,林冬亦又去了趟太医院,以往的太医院记档赫然在列,却独独没有林淑妃的那一页。问了才知是皇帝心忧林淑妃惨死,特意让人毁了去,怕睹物伤怀。

    回到东宫时,已经日薄云天。

    顾舒玄派人送来了许多补品,只是忙于政事不能过来,林冬亦倒是不在意这些。

    只是如今她想不通,长姐和毛婕妤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

    看来这事还是得问问宇贵妃。

    如今太多事情夹杂在里面,乱糟糟的一团让人看不清真容。

    翌日清晨,林冬亦还在朦胧中便听见外面乱糟糟的一团。

    听问云来报,说是晋王殿下回来了。皇帝召集了大臣去太极殿议事。

    林冬亦知道这位晋王,出生高贵,神采不凡,母亲曾是皇帝最宠爱的嘉阳贵妃,是皇帝最钟爱的儿子。如今朝局不稳,大多势力都是支持晋王的。顾舒玄这个太子反而有些难做。

    况且毛家一向支持的人选也是这位晋王殿下。

    想到此处,林冬亦开始有点理解顾舒玄了。他生母只是皇帝的一个美人,自小也不受宠,更无外戚可依,自己若不尽心,恐怕难以立足于朝堂。

    这样一想,似乎顾舒玄的处境和长宁侯府也差不多。

    正这般想着,追月从侧门悄声来报:“娘娘,宇贵妃派人来传话,请您过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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