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朵拉Duang的一下撞到了对方的胸膛上。

    她并没有把人撞翻，而是自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接着一个后撤,闪过了对方伸过来想要抓住她的手。

    红头罩之下的杰森挑了挑眉，“哈，蝙蝠竟然让你逃跑了！”

    他堵在巷子口，既没有走开，也没有上前抓她的意思。

    蝙蝠侠是不指望这个叛逆的二儿子会给他搭把手了，他双手在两边一撑飞快地跃出来，看了瘫软在地上的超人一眼后，扔出了一张大网，他自己也跟在后面冲过来。

    尤朵拉沉下心，眼睛微微变红。

    “斯拉——”

    空气中传来利刃划破的声音，冲过来的蝙蝠侠也不得不改变了路线，一手撑住墙往后跳，那逼得他后退的破空声擦着他的尖耳朵而过，直接破坏了他的一个接收器。

    与此同时，轻微的爆破声出现。

    红头罩格外的敏锐，他往虚无的空气中一伸手，握住了一只纤细的胳膊。

    入手是凉滑的触感，像是纱，但是又没有纱的那种颗粒感，而是无比顺滑。

    而那只手在第一时间也反握了回去，冰冷，僵硬，完全没有人体的温度。

    入目是熟悉的黑纱，晶莹剔透。

    空气中湿润了起来。

    女人朝他轻轻笑了一声，“握住我这么舒服吗，大红？”

    红头罩猛地收回手，下一秒，他握住的地方就长出了尖锐的刺，尖端泛着幽幽的蓝光，就算不用尝试也知道剧毒无比。

    如果不收手，说不定下一秒被穿透的就是他的手掌。

    “哦，果然来救场了吗？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出来呢。”

    夫人没有说话，两步走到尤朵拉身边，身手揽住了她的肩膀，把她抱在怀里，低头看了一眼她的惨状，手指摸上了有着尖锐鳞片的脸，语气宠溺，“真是狼狈啊。”

    “嘁。”尤朵拉偏过头，就算看不到神情，也能从那一声语气中听出她的不爽与嫌弃。

    妥妥的被大人逮到跑出来的叛逆少女的形象。

    夫人把她按在怀里，对蝙蝠侠颔首，“感谢您的救场，城市的守护者，稍后我们会送一件新的披风还给您。”

    蝙蝠侠紧紧地盯着夫人，心中猜测不断，但是面上还是冷冰冰的不动声色。

    “异形也是你们带来的。”他笃定道，“你们没有看好他们，死了至少不下一百人。”

    埋在女人怀里的少女猛地抬头，眼睛死死地盯着他，“才不是呢！不要冤枉……唔。”

    少女被按了回去，夫人声音依旧平稳而空灵，像是在唱歌一样，“我家的小家伙跟你说过了吧，它来自外太空，我们的任务，是处理他们，但这并不意味着我要为这些人的生命负责，哥谭的守护者。”

    她也同样自信而认真，“你需要我们，事实上我们可以袖手旁观，但是我想当我们拼着被发现的风险也要处理他们，你应该明白我们的态度，以后我们可能还会合作。”

    蝙蝠侠冷着脸，“既然要谈合作，那么为什么不坦诚一点？比如坐下来谈谈？”

    “比如等到超人恢复能力？”

    蝙蝠侠拖延时间的心思被完全拆穿，他当即摸向了自己的腰带，却摸了一个空。

    “你在找这个吗？”少女从女人怀里再一次探出头，朝他眨眨眼睛，吐了吐舌头。

    只见传说中的蝙蝠侠的万能腰带被少女拎在手上，她晃了晃，鳞片煽动，可以看出她的狡黠，她刷的一下扔给了红头罩，“不用谢。”

    夫人也笑了一下，一阵蓝光笼罩在她们身上，随着一声爆破的声音，她们消失在了巷子里。

    下一秒，她们原本呆的地方出现了穿红披风的超人。

    超人抓了个空。

    “抱歉，我没抓到她们。”超人有点挫败，感觉这次和蝙蝠侠出任务，一直都在受打击。

    蝙蝠侠倒是一点都不意外，“她已经算好了你恢复的时间，提前离开并不奇怪。”

    “不过她们也算是魔法那边的，要不要去问一下扎塔娜，也许她可以给我们一个答案。”超人说，刚才那一手明显就不是科技侧的。

    蝙蝠侠点点头，“下面的战场也需要清理，我们得排查是否有剩余的卵或者异形寄生在别的生物身体上，到时候我会安排全市检查。”

    超人：“……好吧。”该死的有钱人！

    蝙蝠侠在摆弄自己身上仅存的通讯器，超人就显得有些无事可干了，他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对了，红头罩呢？”

    他就说怎么这么安静呢，原本不是还有个杰森在这里吗？怎么一转眼又不见了。

    “他去追那两个人了。”蝙蝠侠头也不抬。

    “wait，他去追？她们不是消失了吗？”连他的超级听力都听不到这两人的心跳，不然他也不会呆愣愣地呆在原地的，早就追上去了。

    “不知道。”

    “我去追他们。”

    “不用。”蝙蝠侠阻止他，他很清楚超人就算追上去也搞不定那两个女孩。

    小的那个古灵精怪对自己下手极狠，比起抓她很有可能玉石俱焚，单就那个大的，从上次她能迷惑红头罩来看，说不定也是有一点精神系的魔法。

    就超人那个脑子，不是上去送吗？保险起见，还是放在自己身边比较好。

    比起抓人，分析刚才的战斗中是否有异形逃脱，以及还剩下多少被寄生的人更重要。

    “但是万一她伤害杰森……”

    “不，她们不会。”说到这里，蝙蝠侠神情古怪，“她们不会伤害他。”

    蝙蝠侠有一种奇怪的直觉，虽然他觉得这不靠谱又荒谬，但是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在他脑海里的直觉了。

    人的大脑能记住很多东西，有些所谓的记不住只是没有想起来而已，不代表真的没有记到——这是两个概念。

    蝙蝠侠的大脑经过训练，对于细节和回忆已经精细到一种可怕的地步，他虽然不是过目不忘，但是对于记住重要的东西向来不含糊，尤其是那些潜意识，他很清楚这是多么重要。

    所有直觉都是一种潜意识的反射，是大脑比表层记忆更快一步的判断。

    而他需要探究的是就是这个潜意识究竟是如何做出判断的。

    **

    红头罩其实也不知道那两人具体去了哪里，他只是有一种感觉而已。

    那种感觉很微妙，若有似无，又像一根细线一样牵扯着他往一个地方走。

    于是他在那次他们相遇的码头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背影。

    就跟他们第一次见面一样，她还是坐在栏杆上，就那么遥遥地望着海面，只是这次海面平静无波澜，并没有那次的哭号，惨叫，她也摆脱了那种诡谲又危险的气质。

    平静，安逸，一种慵懒的感觉顺着她飘逸的长发一起挥散出来。

    她也注意到他的到来，眼皮微动，但还是舍不得海风的微凉。

    他们就这么站着，直到栏杆猛地震动，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她终于睁开眼睛，往旁边扭头。

    “你不去处理那些事吗？”她指的是地下通道的尸体——虽然已经被她的战斗捣成肉酱了。

    “哈，那些义警的事情，关我红头罩什么关系？”红头罩把头往后一仰，肌肉舒展，竟然也感受到一点惬意而来。

    “喂，你妹受了那么重的伤，你不去给她看看？”红头罩指的是少女那一身贯穿伤和撕裂伤。

    他们冲进来的时候可是战斗最激烈的时候，即便是随意一撇，红头罩也能看到女孩身上不下百道的伤口，大大小小地流着血，他都在想她会不会因此失血过多而亡。

    “呵，她自己就会好的，不用我操心。”她微笑着说，“你怎么觉得那是我妹妹？万一跟我没有血缘关系呢？”

    “一种感觉。”

    “感觉？”

    “姐妹的感觉。”红头罩回答，他注意到她轻轻地摇着腿，脚腕上还有暗色的鳞片，思绪在一瞬间偏离。

    奇怪，之前她的鳞片是暗色的吗？

    不过很快他见她没有回答，便继续说，“你跑到我的地盘该不会就只是和我聊天吧？”

    女人这次的语气是真的疑惑了，“你的地盘？”

    “现在它是属于我的了。”他有点克制的小自得，就像小男孩想要跟她炫耀自己拿到了新玩具一样。

    “行吧，红头罩先生。”她无奈地说，“所以你现在是要赶我走吗？”

    “哈，我只是觉得你在你妹妹受伤的时候说这种话，说不定她会偷偷哭，然后……”

    即便隔着面纱，他也能感觉到她的眼睛一定写满了“快说快说”的意思。

    真是的，把自己当讲故事的人了吗？

    红头罩忽然就不太想让她如愿了，本来他是想说“她会一边哭一边撒娇”的。

    但是现在他改口了，“然后跟你说好疼好疼，接着让你带她出去玩吧。”

    妹妹不就该是这种生物吗？就像尤朵拉一样，会因为划破一道小伤口而泪眼汪汪地看着他哭，小聪明一大堆，满心只有玩，喜欢和家人贴贴，被人宠爱着，撒娇也无所顾忌。

    啊，说起来这回让她出来，说不定她会觉得他和老头子是一伙的，然后记仇生气吧。

    他了解这种感觉，就像他当初不被老头子允许去夜巡一样。

    他可比家里所有人都清楚，她是另一个版本的恶魔崽子，只是披着一层乖巧的皮而已，实际上也是会趁着父兄出去夜巡的时候偷偷翻墙和野男人跑出来玩的小丫头。

    不过今天她应该不会偷跑出来吧？毕竟这可是蝙蝠侠严令禁止，还有阿福亲自看着，她那么在乎蝙蝠侠的感受——

    从某些方面来说，她挺乖的。

    红头罩突然想要去看看小丫头了，她说不定会因为今天布鲁斯那么凶的态度委屈到偷偷在被窝里哭呢。

    “……”

    气氛一时间有点安静，红头罩自己也觉得有点尴尬。

    相信他！他真的只是随便一说的，就他看到的那个小丫头，比起说什么一边哭一边喊疼，不如说一边哭一边爆锤别人才是正解。

    在红头罩没有看到的地方，尤朵拉收紧了手指。

    那一瞬间，她回忆起了与异形战斗时的疼痛。

    那数不清的贯穿伤，大大小小的伤口随便放到哪个正常人身上都会要了命。但是对于鲛人来说，超强的愈合力甚至可以瞬间修复身体的伤口——像她那样伤口很多的情况下除外，毕竟修复也是要浪费身体机能的。

    但是就如同超人所想的那样，伤口可以恢复，但是残留在痛觉神经上的感觉也是一种伤害。

    疼啊！

    怎么不疼？尤朵拉到现在肌肉都还是抽动着疼，即便伤口已经好了，她还是被疼痛折磨着，被恐惧折磨着。

    但是不能停。

    如果停下来，那么外面就是她的父亲，她的兄弟，是她的家人。

    尤朵拉是很怕疼的，以前在家里每次受伤她都可以跟她的布鲁茜妈妈撒撒娇，用更大的精神愉悦来抚平精神上的伤痛，她每次受伤，都可以感觉到母亲更加在乎自己。

    但是不能说。

    在这里不能说，也不能让蝙蝠侠知道自己干了什么，更不能对着他们撒娇，亲亲伤口。

    委屈这种东西，就是在没有人提起的时候能自然而然地过度，但是一旦提起来的时候，像泡泡一样悄无声息地爆炸。

    尤朵拉把手伸进面纱下，顺着下眼线轻轻抚摸，咬着唇瓣。

    红头罩注意到她的动作。

    尤朵拉把手往上升，就像是扶额的动作一样，声线平稳，“我觉得你说得对，我应该回去看看她，免得她回头给我找麻烦。”

    她站起身。

    这个动作在红头罩看来其实有点突兀，倒也不是说他多了解她，只是从资料和刚才的对话来看，‘夫人’都是一个冷静沉着的人，刚才他们之间的话与其说是聊家常，不如说是相互试探。

    结果听了他玩笑一样的‘故事’，她就这么站起来了？看起来似乎是要回去安慰妹妹的样子。

    稍微有点冲动啊。

    尤朵拉的离开显得有那么一点落荒而逃，因为她有点憋不住了。

    用最快的速度奔跑回到了韦恩庄园，而窗户上已经有一个人影站着在等她了。

    那是一个穿着睡衣的身影，扎着麻花辫，双手捧着精致的脸，百聊无赖地看着月亮。

    她低下头，尤朵拉抬起头。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遥遥相望。

    尤朵拉终于忍不住，捂着嘴的手里漏出来了一声泣音，一滴眼泪在半空中变成了晶莹温润的珍珠。

    “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