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未消磨的记忆

    好像影片里义无反顾的女主，「我标榜的爱情，只配得上势均力敌的他。」

    黄瑶第一次和父亲踏入高家的大门，富丽堂皇气派的建筑，乳白色雕饰堆砌的门廊寂静而肃穆，在从未见识过这些的她眼里都是陌生而又新奇。

    那天的天空很晴朗，漂过一样的浅蓝底色上浮着一缕缕白色，如同蚕丝般轻柔。

    门庭前的小院铺满修葺齐整的绿地，错落有致的景观映衬用豪华堆砌的建筑，透出盎然的生机绿意，却掩盖不了生意之下腐烂的土壤。

    那时的黄瑶心里对于阶层意识的认知还没有那么清晰。有亲生父亲陪伴的她看不懂成年人脸上背后的强颜欢笑与明争暗斗，天真的她单纯以为父亲只是带她去见一个很好的朋友。

    黄瑶并不能预料到这个开端造就她今后长达十多年寄人篱下的隐忍与生活。她用层层叠叠将自己包裹起来，造就最不谙世事的伪装。

    或许他们确实待她不薄，或许有时她回想起往日种种也会产生一丝动摇，但每次午夜梦回只要一想到自己的生父、母亲是如何死去，就恨不能让那些人都下地狱落得永不超生的下场。

    有时自己都会被这种突如其来的想法吓到。父亲用自己的死换得她的平安，定然是希望她能好好活着。

    若我真的犯下十恶不赦的罪行，那就换我下地狱又如何？用至亲的死和自己的如履薄冰换来众星捧月看似安稳的生活，却随时都摇摇欲坠又何尝不是可悲。每个人都有阴暗的一面，就像站在太阳底下的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摆脱影子。无处可躲也无处可藏。唯有活在另一面的世界里默默地看着他们沉醉，却殊不知自己也早已深陷其中。直面旁人的恶却又不得不承认内心的抗拒。

    直到现在黄瑶仍然记得，那次她刚走出高家的大门，转手就把那个所谓「礼物」的模型扔进了道路一旁的垃圾桶内。而父亲只是沉默地把它捡了出来，没有发怒也没有斥责，只有平静的告诫。或许父亲对她，或者对她的母亲，一直都怀有歉疚与自责。陈金默知道她心里委屈但从不说，只是默默地安慰她，以后会给她再买新的；但这个是高叔叔送的所以不能扔。黄瑶懵懂地牵着父亲的手离开高家的院落，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彼此陪伴着渐行渐远。

    她曾经对父亲说，不开心的时候就吃颗糖，心情就会变好了。

    直到现在，她还一直保持着这个习惯。只是饮鸩止渴的甜，又如何弥补心里空洞的痛。

    黄瑶有一瞬间真的很庆幸，还好，在香港度过的那段时间里，高启强派去跟着陈书婷她们的人是唐小龙不是别人。

    这样她才没有在后来的余生里与自己最信任的那个人失之交臂。

    昨天晚上回到家后，黄瑶倒头就睡着了。她总记得，自从父亲离世之后，自己好像已经很多年没有睡过这样平静的安稳觉了。她睡了很久很久，一直到早上醒来，恍惚间好像还停留在十多年前，脑海里的记忆尚未回转过来，自己究竟身处哪里。指尖摩挲却还残留着昨夜的温存。

    等到意识终于逐渐恢复，黄瑶起身拉开窗帘，窗外的阳光伴随着空气中浮动的灰尘灌入室内的瞬间，有几秒被刺得睁不开眼。卧室的一切在视线里更加清晰地浮现，她终于想起，这是自己的房间。现在她站在窗前，冰冷的玻璃将室内的温暖和外界的纷扰与世隔绝。

    除了有些头痛身上没有感到任何的不适。黄瑶环顾四周，下楼，一切都和她离开时一样寂静无声，但似乎又有哪里不同。

    黄瑶披着宽松的睡衣外套，走到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她捧着那杯热气腾腾的水，心也沉静下来。

    这时她才注意到桌上已经摆满琳琅满目提前准备好的早餐，熟悉的烹饪方式与格外精致的点缀和刀工，显然不会是阿姨的成果。装着三明治的精致瓷盘下方压了一张字条。

    「厨房里有准备好的醒酒汤和蜂蜜水，早餐你如果有胃口的话就加热一下再吃。」熟悉的字迹。黄瑶的指尖摩挲着纸条背面留下的印迹，读了很久才想起来翻手机看时间。当「九点十二分」几个字清晰的映在屏幕上浮现，她才终于回想起来自己到底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咖啡厅门口挂着一串风铃，在微风的起伏下演奏清脆的乐章。温暖和煦的淡金色阳光洒在门口的木质地板和一尘不染的窗棂，空气中缓缓浮动的咖啡香气，给一切事物蒙上一层浅浅的美好外衣，显得格外深邃而静谧，让人感到无比安逸。

    在这样喧嚣的商业区寻得一处安谧之所是非常难得的。复古而简约的装修风格，深褐色的木质地板与家具彰显年代久远的沉淀，传承了昔日历史韵味的厚重，给一切覆上朦胧的色彩。吧台里陈列的各式器皿传达奢华与精致的气息，与临街店铺传出的流行音乐格格不入。室内的灯光并不刺眼也不暗淡，舒缓低回的音乐给人心酿造了一种甜蜜的氛围。宽大而柔软的沙发正对着临街崭新的落地窗，窗外人来人往川流不息一览无余。悠扬柔美的钢琴声伴随平淡而优雅的节奏在空气中飘散，温暖的阳光穿梭于微隙的气息，舒畅、漫长，足以盈满人心的一切空虚。

    黄瑶点了一杯低因的香草拿铁，在临街靠窗的位置坐下。氤氲的热气从整洁的瓷杯中升起，门口的风铃「叮铃」作响，木质地板的台阶上远远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黄瑶的座位背对着门口，她赶紧抄起手边的一本杂志打开挡住面容，眼角余光却时刻注意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果不其然，唐小龙昨天说的话确实所言不虚。黄瑶坐在窗边细细打量那名妆容精致的女子，裁剪合体的修身连衣裙勾勒出纤细柔美的腰身，价值不菲的手提包和搭配的首饰都体现了对方殷实的家底。

    那女子抬起纤细的手整理了耳畔的发丝，捏着金属的咖啡勺在瓷杯里缓缓搅拌，然后放了几块方糖进去。末了，才低声说道：「靠窗那边有个女孩子盯着你看很久了。」

    唐小虎点完单，转头顺着她说的方向看过去，果不其然，他一眼就看到黄瑶煞有介事地举起一本书挡住脸，目光还在偷偷朝这边张望。她今天把头发梳成马尾，额角两侧的刘海打理的十分整洁，看着格外简约而清爽，身上穿着一条棉布的连衣裙，两指宽的腰带松松垮垮的系在腰间，却恰好呈现出少女曼妙柔和的曲线。一双干净的白色帆布鞋，裙摆到脚踝的位置之间是两截皮肤光滑细腻的小腿。黄瑶躲在那道屏障后，悄无声息的关注这边发生的一切，像隐匿于丛林深处时而出没的灵动小鹿。

    唐小虎看着她，唇边浮现一抹不经意的笑，他放下瓷杯，向坐在对面的女生说：「稍等一下。」

    黄瑶看到唐小虎朝自己所在的方向走过来，慌忙拿书挡住脸低头。殊不知这简单的伪装早已被他看穿，只见唐小虎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放在书页上往下轻轻一按，居高临下的站在桌旁。

    黄瑶猝不及防与他面面相觑，故作尴尬地辩解：「虎叔，我真不是跟着你来的。」「是吗？」唐小虎猜到肯定是昨天他哥给瑶瑶透露的信息，于是也不再说什么，只是问了一句：「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外面这么凉快的气温还穿这么少。」

    突如其来的关心让黄瑶心里不免感到欣喜。

    「我哥他是不是和你说我去相亲？」唐小虎看着黄瑶的眼睛，她的双眼里清晰的倒映自己。他解释说，「其实不是，只是亲戚家介绍的一个朋友而已。还有，」他忽然解开自己的外套，披在了黄瑶的身上。

    「瑶瑶，我承认昨天晚上有些生气也确实心急了，和你道歉。但是，你一个人出门没提前说我确实不放心，要有什么事我也没法和你爸交代。」黄瑶闻着外套上熟悉的气息和烟草味古龙香水的味道，底气不足地反驳道：「我已经成年了。」唐小虎看着她故作乖巧的模样笑了，伸手揉了揉黄瑶头顶柔软的发丝。他的手掌略微有一些粗糙，掌心的温热清晰地通过体感传来，恰到好处的力道缓缓摩挲，黄瑶有一瞬间恍惚又想到了昨晚在楼道那幕。

    「我总有不在的时候，所以你更要照顾好自己。」唐小虎替她拉拢衣领，「今天气温不高，又有风，你穿的这么单薄路上回去容易着凉。」

    咖啡馆里的空调温度正好，两人丝毫没注意到坐在角落的女生悄悄用手机拍下了美好的这一幕，然后编辑了一条信息发送。

    置顶联系人的备注是「小兰」。信息内容十分简短，只有一句话：「你可以放心啦【高兴】。」

    「中午一起吃饭吗？」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屏幕闪烁了一下，黄瑶拿起点开锁屏，是高启强发来的信息。

    「爸说今天晚上回来吃饭，有个酒会需要出席。」【下一章】

    【彩蛋】

    他轻抚他的神明，不忍却又颤抖地触碰他的公主。房间的窗帘没有拉，皎洁的明月在室内洒下满地的光辉，编织夜的序曲。落在窗台上，落在地板上。

    他摩挲着她和自己无名指冰凉光滑的戒指，心中升腾起得偿所愿的欣喜。

    明明是最美好的时候，她的疼痛因为他的存在而变得完整，为何自己却会想哭呢？

    他小心翼翼地低头，俯身，并亲吻他的女孩。唐小虎沙哑着嗓音问道：「为什么你一直睁着眼睛。」

    「因为我想要记住。」黄瑶声音颤抖，却一反往常的坚定。

    「今晚的月光，真的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