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江暖像对待宝贝似的，把学生送给她的卡片和折纸放进文件袋里收藏好，然后背着书包准备出去。

    刚打开门，她不忘回头跟大家报备一下：“今晚我先不和你们一起吃饭了。”

    “干嘛去？”董佳欣闻言放下手中的书，虽然这段时日她还没有正式讲课，但每天听的课也足够她撰写8份听课记录了。

    江暖举起面包咬了一口：“没什么胃口，今晚的晚饭就是它了。我出去转转……”一溜烟就不见了身影。

    其实就算再心有埋怨，江暖知道妹妹是无辜的，爸爸妈妈对她的态度是源于他们自己的内心，而不是因为妹妹的存在。所以放学之后她没有和董佳欣他们一起商量着晚上吃什么，而是决定出门挑选礼物。

    傅嘉洐和音乐老师正在办公室里准备文艺汇报演出比赛需要的歌曲，他们一首歌一首歌地听，选定又排除，不知不觉几个小时就过去了。他抬头看了眼准备出门的江暖，但与音乐老师的讨论又将他的注意力拉了回去。

    华灯初上，街上人来人往。

    江暖走来走去，她实在不知道可以送什么礼物。

    一件很可悲的事情是，她每次送给妹妹的礼物，都是她自己这辈子都可能用不到的。

    6岁时，妈妈决定带妹妹去学习芭蕾舞，9岁的她买了一双柔软轻巧的肉色芭蕾舞鞋送给妹妹；后来，妹妹想学钢琴，但妈妈一直不同意，她送了一台小小的玩具电子琴，没想到后来妈妈觉得只学习芭蕾舞不够，又想培养她的音乐才能，真的报名了钢琴班。

    多才多艺，似乎与这辈子的自己毫无关系。

    商场二楼的服装店大多都是轻奢品牌，平时她绝对不会踏入半步，所以加快脚步赶紧向电梯走去。可是，一个淡黄色门牌、屋内通亮的服装店吸引了她的目光。

    橱窗里的模特身穿一款气质的白色长款连衣裙，领口外翻成V字，袖子是微微蓬松感的公主袖，同色的纽扣下方，腰部简单收起，如果穿上一定能衬显出女子迷人的身材曲线。整条裙子看起来浪漫又优雅，适合当做小礼服。

    不知为何，江暖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傅嘉洐，他最常见的穿着就是白色T恤或白色衬衫。虽然不需要衣服的特别修饰，他这个人本身往旁边一站就像一个模特，但白色的穿着似乎能很好地展现他的气质。

    也许只有像傅嘉洐和妹妹这样拥有艺术细胞的人，才能撑起白色的礼服。这种礼物修身华丽，看着就非常好看。

    她第一次走进这样的服装店，来到模特身旁，仔细地打量这条裙子，趁没有人发现，偷偷看了眼吊牌，嗯，这个价格她还是可以支付得起。

    店员走过来，语气平淡：“您好，请问您看中这一款是吗？”表情见怪不怪。

    江暖习惯这样的眼神，并没有在意，而是回想妹妹的尺寸，然后询问店员是否还有别的尺码。

    店员上下打量了一下，来者明显的学生打扮，背着普普通通的书包，但看到江暖认真的表情，意识到这位顾客是真的打算买下。“有，当然有。”

    她赶紧热情地跑去找，很快找到了一件尺寸比模特稍微大一点点的新衣，“您是打算买来自己穿吗，感觉这个尺寸和您相比较要大一点。这种款式还是紧贴一些更修身。”

    “不是。”江暖接过，仔细检查了一下做工和料子，不愧是一分价钱一分货，“我买来送人的，请问可以用一个好看一点的包装袋吗？”

    “好嘞，这位女士请您稍等。”遇到这么爽快不纠结的顾客，店员的态度更是好了不少，很快就把衣服精致包装。

    走出服装店，江暖盯着手上拎着的袋子，已经可以想象出妹妹拆开这件礼物时脸上惊喜的表情。她已经有好几条表演时穿着的礼服了，但大多是妈妈挑选的，有些偏成熟风。这条优雅又气质，倒是适合她的年纪和外表。

    她想赶紧把这条裙子寄回家，如果妹妹提前打开礼物，说不定会欣喜地穿上它，在成人生日会上弹奏新学的曲子。黑色的钢琴、白色的琴键，与这件白色的礼服相得益彰。

    可是说起家，万家灯火，她找不到自己的归处。

    回去时已经是七点多了，江暖没有回宿舍，而是直接来到一年级一班上自习。今天耽误太多时间了，她从书包里掏出电脑和资料，准备开始背书。

    这十天下来，江暖已经总结出考研复习的安排了。既然听课、备课集中在上午，那她就争取中午时结束所有的任务，下午除了批作业、进行班级管理，其余的时间都用来备考。

    首先对于英语来说，大三时她已经搞定了单词和长难句，暑假时通过看网课掌握了刷题技巧和那些阅读思路，每两三天做一篇阅读真题。所以现在她每天坚持背背单词、刷刷真题，然后搞定大小作文就可以了。

    政.治她前期已经把基础的知识点跟着网课浏览了一遍，接下来将开始抓做选择题的技巧方法，然后痛苦地复习时政。

    除此之外，最令她头疼的是专业课的复习，不仅内容繁杂，而且背了就忘，忘了再背，一点技巧和方法也没有。B大出题总是偏一些，心里就更没底了。

    打开微博，界面上弹出好多条最新的娱乐圈趣闻，她这会儿没有时间去关注。

    消息栏空空如也，她求助的那位上岸学长还没有回复她，他本人微博也没有任何动态更新，可能真的没有看到她的消息。

    罢了，还是继续按部就班开始复习吧！

    江暖给自己制定的计划是，每天在一年级一班复习到晚上九点半，回宿舍稍作休息，洗漱好后在床上再复习一会儿。因为教学楼的走廊晚上不开灯，她每次离开，将一年级一班的电源关掉后，楼层漆黑一片。虽然她不太信鬼神之说，但一个人走难免有些害怕。

    ——

    制定好计划，规定好作息，生活渐渐习惯，江暖感觉自己每天都神清气爽，早晨充满活力，晚上充满动力。

    这天早晨，她奖励给自己一个奶油夹心的毛毛虫面包，正要去接水，打开门的一瞬间，水杯又撞到迎面而来的实习同事。

    还是那件白色T恤和黑色运动裤，她不用抬头都知道撞到的是谁。

    记得上一次发生这样的情节，是第一次来到这间学校，课间操期间她回到办公室搬行李，走出办公室门时，不小心将包裹撞到了这件纯白干净的T恤上，灰尘将衣服蹭成了大花脸。

    “不好意思。”江暖先是低头抱歉，然后抬头装做意外认出：“原来是你啊，早上好！”

    水杯虽然没有合上盖子，好在里面没有水，否则刚才猛地停下，水一定会洒在他的衣服上。但是看到对方深棕色好看的瞳仁，她还是紧张得别开双眼。

    傅嘉洐瞧见江暖手中的水杯，正想请她稍微一等，两人一儿块去接水，江暖已经从身体之间的空隙中钻出，看起来着急地朝水房快步走去：“我先去接水啦！”

    他双手抄在运动裤的口袋里，凝视离开的背影，最终还是独自离开。

    其实江暖也不想这样的，但是两人之间奇怪的氛围让她心里早就意识到了不对劲。傅嘉洐虽然看起来整个人谦和有礼，但平时面对大家总是礼貌谦让，温和交谈，没有过多主动的言语和接触。

    除了她——傅嘉洐好像总是会主动地靠近她，敏锐地察觉她心情的变化，然后用朋友之间的语气耐心开导；在她被蚊子咬得不可开交时，他拿着两个精致的小瓶轻轻地喷在痛处；在办公室里，每次接水从来没有问过董佳欣，这让她总是尴尬不已，可董佳欣却丝毫不介意，反而煞有其事地偷偷传递眼神。

    只可惜，她已经不是从前爱做梦的小女生了。现在的她，心已经被伤得千疮百孔，没有精力迎合富家子弟暧昧的游戏。

    江暖且称之为“暧昧的游戏”，是因为从傅嘉洐的衣着打扮、一举一动，她判断出他是一个家境好而且阅历丰富的男生。当然，阅历指的是人生经历，毕竟她不了解傅嘉洐的感情史，但这样帅气优秀的男生，追求他的人一定不少。

    这种男生也许适合还对爱情存有幻想的小女生，但绝对不适合她。更何况，江暖并不认为自己长得天姿国貌，能够让人一见钟情，短短相处十天，别人就能对自己有进一步的想法。这不是“游戏”是什么？

    江暖想要的，不过是拥有一个稳定的工作，拥有一份稳定的感情，对方家世与她匹配，和她一样是认真付出、勤于努力奋斗之人。如果能够遇到这样的男生，她一定会坚定的选择。

    很明显，傅嘉洐并不符合。

    所以，既然并非良人，趁着一切还没开始，趁自己发觉不对劲时，赶紧退回原有的位置，方为良策。

    而且，她现在根本没有恋爱的打算。目前她唯一的目标，就是考上B大，离开家庭，逃得远远的，去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过一辈子。

    江暖深吸一口气，回看办公室的方向，傅嘉洐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他这么聪明，一定能察觉到自己态度的变化。

    就像昨天，大大咧咧的杜青华还在办公室里没好气地打趣：“我说……你们最近怎么不互相打水了？”

    当时她若有其事地回答：“哪能一直麻烦朋友？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自己的水——还是要自己接！”

    傅嘉洐自然在场，她没有刻意观察他的神色，但想必他已经知道自己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