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程睿的状况令人担忧，但宋老师无法把注意力只集中在他一个人身上。她悉心观察了一会儿，见没什么异常，连忙再去照看别的学生。

    渐渐地学生都来齐了。今天是周一，不需要早读，宋老师检查了一下全班的校服穿戴情况。大概7点50多的时候，副班主任陈老师也来了，招呼着一班学生出去站队准备待会儿的升旗仪式。

    学生蹦蹦跳跳地来到走廊上站队。排好队后，宋老师站在队头，陈老师站在队尾，一前一后。江暖的位置相对自由一些，主要在队伍中间的位置提醒学生前后对齐、注意脚下。

    上个周一升旗，他们实习生还是单独站了一列队伍，这个周大家就都跟在各自班的队伍中参加仪式了。

    早晨阳光没有那么热烈，但长时间照射在脸上，江暖的额头上还是密密麻麻渗出一些细小的汗珠。额头上的被蚊子咬的地方又开始痒起来，不得不支起胳膊轻轻地挠啊挠啊。

    三班的队伍也从教学楼里走出来到操场上。江暖所在的位置相对于他们有些逆光，远远看上去，她就像抬起手臂在跟队伍中的傅嘉洐打招呼。

    傅嘉洐先观察了一番面前的学生，没有什么问题，然后不紧不慢地回神看去，刚要挥挥手，就见对方的手在额头上挠了几下就放下了。

    ……好吧，是他看错了。

    傅嘉洐笑容落下去，胳膊一挥换了个位置背到身后，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嘉洐啊——”

    音乐老师和于主任走过来叫了他一声。

    傅嘉洐又支起笑容，礼貌地问好。

    “昨天刚收到了通知，下个月呢咱们省将举办一个中小学国庆文艺汇演比赛，分为两个赛道，教师赛道和学生赛道。咱们学校呢之前也从区里选拔出来参加市级的比赛，但还没有入围过省级的。正好这次你来了，帮着这位孟老师一起安排安排，准备准备。”

    孟老师是负责小学部的音乐老师，但她主要偏向舞蹈，精通于古典舞，若需排练个人或者集体的舞蹈还能擅长一些，但其他方面就不是很专业了。

    傅嘉洐明白于主任的意思，很快点点头接受了安排。

    他小跑着回到三班的队伍，经过一班时，下意识地朝人群里瞧了瞧。

    升旗仪式结束后，江暖拿着纸笔马不停蹄地赶去三年级二班听课。

    由于她每次都固定坐在最后面专门用来听课的位置，前排的学生已经跟她熟络了起来，从最开始意识到有老师来听课的紧张兮兮，到习以为常、淡定从容。这不，见到她坐下，有人好奇地想要翻开听课记录本看一看，被郑老师一嗓子“上课”叫回了神。

    上周五数学开启了《万以内的加法和减法（一）》单元，已经学习了两位数加两位数的口算。这节课郑老师打算先复习一下加法，然后趁热打铁开启两位数减两位数的口算的学习。

    打开听课记录本，她熟练地开始记录：“一、新课导入。教师在ppt上呈现两位数加两位数口算题目，学生以开小火车的形式进行口算……”

    教材上的例题分为两道，它们都是两位数减两位数的口算题，区别在于第一道题被减数不需要退位，计算时直接用个位数减个位数，十位数减十位数；而第二道题被减数需要退位，计算时不能直接减。

    这些计算方法对于江暖来说一点难度都没有，但她主要需要学习郑老师是如何将算理和算法讲得清楚明白。

    下课后，课代表将收好的作业送到办公室，江暖跟着一起过去。郑老师又对刚才上课的内容进行重点强调，嘱咐她讲的时候需要注意的细节。

    每次讲课前郑老师都会对她进行叮嘱，讲课后也会对她的教学进行点评和指导，严谨又认真。江暖虽疲惫，但确实学到了不少，心里对郑老师又多了几分敬佩。

    “你和第一次讲课时相比已经进步不少了，继续加油吧！”郑老师喝了口水，将课代表搬来的作业稍作划分，二班的作业四分之一交给江暖：“你还要批三年级一班的作业，辛苦你了。先好好准备下午的讲课，明天之前批完就行。”

    江暖听到郑老师的肯定，心里自然十分开心。但看到那几摞像小山似的作业，只感觉头又开始疼了。

    临近十点，阳光开始发力，各个班级的学生聚集到高温下的操场上，开始做课间操。江暖受年级主任临时所托，拿着打分表给一年级几个班打分。

    她不想打扰到学生，便站在队尾，看着前面每个班级的学生分为男女两列对齐，张开双臂认真开始活动，中性笔在打分表上勾来勾去。

    过了一会儿，她走到隔壁二班。杜青华本来应该跟在二班队尾，但他现在已经有了新任务，那就是课间操时和学校的体育老师一起站在操场正中央领操。他早已把新版的广播体操练习得滚瓜烂熟。

    分数很快打完，江暖被纸上反射的阳光刺得眼疼，便伸出手想要遮挡住眼前的阳光。

    在光晕中，一个高挑的人影慢慢朝她走来，穿着一件宽松的白色棉质短袖衬衫，衣襟微微敞开。黑色的鸭舌帽下，发丝被汗水湿透，贴在额头上，但脸庞上洋溢着微微的笑容，似乎毫不在意这炎热的天气。

    快靠近时，他从口袋里拿出两个小瓶，摊开呈现在江暖眼前。

    “这是什么？”

    江暖努力挣大眼睛，手心里有一黄一绿两个小玻璃瓶，形状看起来像是眼药水的放大版，她想要看清楚瓶子上的文字，但似乎是英文，她看不懂，放弃了。

    傅嘉洐把手掌往江暖面前稍微靠近一下，温和的眼神里竟然多了丝得意的表情，解释道：“这是我带过来的花露水，你们先拿去用吧。”

    队尾的位置靠近校园里的绿植，小虫子格外多。他说着话，已经有蚊子飞到两人身边，准备趁机偷袭。

    江暖惊吓一下将蚊子拍走，赶紧谢过对方的好意，随便拿起一瓶绿色的，朝着身体裸露出来的脖子、胳膊和小腿喷了几下。瓶子看起来又小又精致，她不敢多用，感觉再喷就用完了。

    很快，她就闻到弥散开的味道，和之前用过的花露水不同，气味像绿植一样清新又干净。心里不禁有些怀疑，这花露水真的管用吗？

    江暖感激地冲他笑了笑，把小瓶子放回他的手心：“味道还挺好闻的，谢谢你哇。”

    傅嘉洐看起来很开心，像是供奉了宝藏之后收到国王的赏识。他脸上带着笑意，听到江暖的感谢，另一只手拿起黄色的小瓶，“绿瓶是驱蚊的，黄瓶是止痒的，你再试试。”

    “不用，我已经下单买了一瓶！”

    江暖连忙想要推脱，可傅嘉洐已经打开瓶口，认真地看着江暖胳膊发红的地方，轻轻喷了一下。

    她一愣，细细绵密的水雾逆着阳光落在胳膊上，皮肤先是感觉清清凉凉，而后像鹅毛轻拂过，连带心里浮出酥酥麻麻的感觉。

    “你……”

    江暖心跳急了几下，感觉天气更热了，瞬时有些不好意思。感谢的话已经说过，她这次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拿过绿色的小瓶，对着傅嘉洐的胳膊喷了一下，语速飞快：“我，我觉得你也需要喷一些驱驱蚊。”

    现在两个人都沾染上了清新的绿植味。

    傅嘉洐乐得眼角弯弯，冲她笑道：“我一个男生，不需要这么仔细。”

    “哦！”

    江暖懒得反驳，心里在暗里腹诽：你不用这玩意儿你随身带着干吗，放在口袋里也不嫌沉！

    第一遍课间操结束，校园里回归安静。学生在原地整整齐齐，等待广播响起做第二遍课间操。

    现在没什么事做，江暖想跟身边这人聊聊天。一歪头，被他手腕上闪烁的光吸引了注意力——那好像是块精致的腕表，表带和表盘都是黑色的，表壳外沿是一圈红金色，想必刚才的光就是这个表壳反射的。

    ——“我们当时是同桌，每天聊的是学习，谈的是恋爱。他偶尔会展示新买的手表，或偷偷把珍藏的手办带到学校给我看。我只是个普通人，哪里能识别这些东西的价值。现在才意识到，我和他之间有着不能跨越的鸿沟。”

    ——“……看着他的朋友圈，我才发现离开了学校，我们俩私下的生活相差这么大。”

    ——“……不忙的时候，我照样可以去参加别的比赛，去证明我的价值，现在还不着急去熙华音乐。”

    想起之前聊天的点滴片段，再看看下衣口袋里露出的精致小瓶花露水，江暖无奈轻叹，这些应该都不便宜吧。

    张张嘴，想聊的天还是也没能聊起来。

    为了避暑，中午学校食堂准备了绿豆汤。

    今天是江暖独自带队放学。学生都离开后，她顾不上实习老师的形象，飞奔到食堂，迅速打好饭，找好座位，咕咚咕咚一碗绿豆汤下肚。

    “今天实在是太热了，尤其是第四节我刚上完一节体育课！”杜青华端着盘子在对面坐下，热得满头大汗，“刚才放学时看见你跑得飞快，怎么之前在运动会上没见过你？”

    “……”江暖沉默，“我可不敢和你们体院的比速度。”

    杜青华笑笑，大口吃着饭，看来是饿坏了。

    傅嘉洐跟在教师队伍后面排队打饭，很快也赶了过来。显然，他也又热又饿，但并没有着急着动筷，而是用勺子盛起一口放进嘴里。他吃得也不慢，只是一举一动慢条斯理，和杜青华不是一个风格。

    不管在什么环境下，都能保持这种优雅温和的姿态，也算是难得了。

    江暖心里突然有些不舒服，虽然这只是一种感觉，但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她猜不出原因，只能又硬塞了几口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