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既然萧迟砚已经决定好要拿觉月做幌子,又要来应付老夫人的安排,这边自然要做出些表现来。

    觉月的东西不多,只有贴身换洗的两套预备带走,早就已经收拾好,可等她从三姑娘院里回来时小小的一团包裹湿漉漉的,一看就是被人故意淋了水。

    桃儿去干活了,能进来屋子的人不少,觉月要走了,本也不想再起纠葛,反正老夫人定然也令人给她添置了新的,旧的不要也罢。

    忽然敲门声响起,一道陌生的男声传来,“姑娘,将军命我来接您。”

    觉月顿了一下,慢慢走上前去开门,透过门缝见着是一面上带着长长疤痕,从眉骨处贯下的男子,生得很普通,她并未见过。

    那男子见她开门,往后退了两步,一笑露出牙来,“姑娘,我叫阮文,是将军的手下,特地来接您的。”

    此话一出,原本还等着看好戏的丫环都面面相觑起来,心中暗道,难道觉月还真入了大公子的眼?竟然还特地让身边的人来接她。

    阮文一眼便看见了狭小屋内桌上的湿包裹,心中了然,但并不多言,侧身让过路,“姑娘,走吧。”

    觉月看了眼水露仓惶的模样,跟着阮文走了。

    ·

    萧府老太爷是从前圣上身边的御史中丞,现如今大房老爷是工部侍郎,二房老爷是国子监祭酒,虽满门官勋,但真正有身份的是老夫人与大夫人二位。

    老夫人是淮阳陈氏嫡女,母家是绵泽百年的大世家,底蕴极深,而大夫人则是当今长公主的嫡次女,郡主身份,嫁到了萧家,虽也不算下嫁,但到底有长公主做靠山,阖府上下无不敬重。

    这二位随便一箱嫁妆都能供得起府内整年支出,否则萧府如此显耀,绝不是两名三品官员的俸禄可以支起来的。

    与之相比,二夫人的家世就要低许多,只是京外小县县令之女,虽如今娘家借着萧家的光也成了当地大户,但比起老夫人与大夫人还是小门小户。

    故而现今府内大夫人掌中馈,二夫人做个闲散懒人,心底万千个不甘,也不敢在身份尊贵的婆母和妯娌面前展露出一两分来。

    听闻老夫人亲自指了人到大房去,二夫人郭氏咬碎了牙,啐道:“我就知晓老夫人偏心,将我二房的人竟然指到了大房去做通房,我的鸿儿也二十有一了,也未娶妻,怎么不见她急一急?”

    她容貌生得很美丽,不然也不会被二老爷娶回来,这么多年除了偶尔争风吃醋之外也没操心过什么事,保养得宜,比同龄人看起来都年轻些。

    二房长子萧鸿坐在她的下方喝茶,闻言嘟囔道:“大哥房里没丫环,我的房里母亲不是送了好几个么?”

    “那是我这个做娘的心疼你,那老夫人心疼你吗?”二夫人也想掌中馈,想了许多年也没机会,只敢在屋里编排一番,“她不就是说大房那个立了战功做了将军就偏心那边多些,什么好的都往那边送。”

    末了她又抹起眼泪来,扯着儿子的袖子哭哭啼啼,“都怪娘没用,没生个好人家,连带着鸿儿你也不受重视。”

    萧鸿日日听她说这些话只感觉烦闷不已,他心里清楚分明祖母对两房都是一样的亲,哪里有什么偏心,大伯和他父亲是同胞,都是祖母肚里出来的,难不成还能两样对待?从始至终看不清的人只有他母亲罢了。

    听郭氏哭了会儿,萧鸿便要走,却又被拉住。

    郭氏问他,“娘给你相看的那小姐你还满意?你年纪不小了,该成亲了,早些生下萧家第一位重孙,给娘也能争一口气。”

    萧鸿见那画像上的小姐身形清瘦,一吹就倒般,并不是他喜欢的类型,而且此人家世不高,他内心还是想娶个如大伯与祖母那般好家世的妻子,日后也能有所助益。

    见他不答话,郭氏又细细说道:“鸿儿啊,你也知晓娘家世不高,往日被你大伯母压着已经够难受了,若是还不在孙辈上争口气,那娘这辈子……”

    她剩下的话不说萧鸿也明白,他心里烦极了母亲这般眼界低的模样,只能含糊着道:“再说吧,大哥都还没娶亲,我急什么?”

    他心里清楚郭氏做了些什么好事,但到底是自己的母亲,也只能装作不知道,思考良久,萧鸿道:“大哥何时娶亲,我便何时娶亲。”

    郭氏哑口无言,只能让他先离去,末了将自己身边的周妈妈唤来,问道:“那边有什么动静传来?”

    周妈妈是陪着郭氏嫁过来的陪嫁丫环,在府里也待了二十余年,此时答道:“大公子亲自派人去接了,应当是满意的。”

    老夫人想要让京中那些传言不攻自破,但郭氏是做惯了与大房对着干的事儿,岂能令她如愿?

    “那你便再去把谣言添把火,我就不信烧不到大房眉毛上。”

    周妈妈犹豫了一下,“夫人,咱们若是继续,被大夫人知晓了的话,那怕是……”

    她伺候了郭氏一辈子,自然知晓自己这个主子是有些目光短浅在身上的,她也曾委婉提过,郭氏不放在心上,便也不再多舌,只等再过两年就回乡下养老了。

    郭氏害怕自己这个郡主妯娌,此时闻言一时哑了火气,闷闷道:“那算了,过两日再说吧。”

    ·

    去萧迟砚院里的路上觉月头一回坐上了轿子,四人抬的小轿,她坐在里面总感觉有些不自在。

    就这么一路到了萧迟砚院里,她出轿时额上已经起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戴维听见动静,偷偷往外看了眼,然后对正在写字的人道:“将军,觉月姑娘来了。”

    “让她在外等着,”萧迟砚对祖母送来的这个所谓的美人并没有什么太好的印象,“等本将军写完字再去见她。”

    戴维看了眼自家将军已经写到满满当当的宣纸,低低地哦了一声,心道您分明是要给人家姑娘立规矩,还扯这个借口出来。

    现如今风寒,他见觉月娇娇嫩嫩的模样,有心想让她到侧厅去坐着,但又不敢违背将军的话,只能让人坐在院里。

    树影如翠云团团,马上就要入冬,或许一夜之间就要飘起雪来。

    萧迟砚写完字便开始看书,不知过了多久,戴维已经在屋里点起了灯,屋外寒风呼啸,他才想起来,似乎还有个人坐在外面。

    书房的窗子没关,刮进来的风将笔架都吹倒,砸在门上作响,烛火忽明忽暗。

    戴维欲言又止,萧迟砚抬头看他,问道:“她还在外面?”

    “是啊,没您的吩咐她怎么敢进屋,”戴维心里心疼那么个娇滴滴的姑娘在外边现在指不定吹成什么样了,语气里带了些急促,“将军,觉月姑娘都坐了两个时辰了,这外面天都黑了。”

    萧迟砚也没想让她坐这么久,是他忘了时间,于是道:“让她进来吧。”

    今夜过后便要入冬了,木枝凝起寒霜,尽管穿上了新的冬衣,觉月仍旧冻到瑟瑟发抖,她缩在那方小小的石凳上,望着书房内的灯火,有些鼻酸。

    朔风凛凛,夹杂着稀疏的雪粒,四周的树木被吹的哗啦作响,枯枝不知断裂几许,残叶偶尔砸到觉月的身上来。

    今年的冬日要比往日冷上许多。

    戴维喊她的声音觉月都险些错过,她动了动僵硬的手指,似乎费了很大力气才站起身来,将灌铅似的双腿挪动。

    从开门的角里看出去,萧迟砚只见她鸦羽似的发上沾了雪,面上更是惨白,昨夜见时那还红润着的唇也没了血色。

    很难得的,他的心里生出一丝细微的愧疚来。

    觉月并不敢抬头,垂着首进了书房,也不敢坐,忽如其来的温暖让她有些不安,软声道:“奴婢问大公子安。”

    她的声音又低又软,好似也被风吹到没了力气。

    萧迟砚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想要立规矩的话也一时间说不出来,觉月看着实在可怜,脸颊两侧全被吹的红彤彤的,就连鼻头也是,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来般。

    借着烛光,他也的确是看见了那蝶翼似的睫上沾着两颗有些晃眼的泪光。

    屋里三人都一时无言。

    最终,戴维收到了萧迟砚的示意,只能做恶人先开口道:“觉月姑娘,你既然来了将军院里,便是……呃将军的人了,将军院里不比旁的院子,有些规矩还是要讲与姑娘你听。”

    “第一条,平日不许过问将军任何私事,任何事都与你无关,不许随意打听。”

    觉月不禁悄悄抬了头,第一条就这么苛刻,那她还怎么完成老夫人交代的事情?

    男子坐在黄梨木太师椅上,一只手很随性搭在扶手之上,指尖沾着墨痕,见她抬眸,也将目光落过来。

    这是觉月第一次真正的见到这位大公子的面容,昨夜里的一切都太过恍惚,她只大抵知晓是一位很俊俏的男子,今日得见,才看清此人剑眉星目,棱角很是硬朗,下颚上有一道淡淡的疤痕,裹在衣下的肌肉紧实而有力。

    与此同时,萧迟砚也在打量着她。

    女子上身着石榴红素绒短袄,下着芙蓉刺绣妆花裙,身形玲珑纤细,此时一双杏眼正含了雾气般望着自己,面上未施粉黛,梳垂鬓分肖髻,愈发显得柔弱又可怜。

    她这一身衣裳都不算华贵,只有短袄的颜色鲜艳,也无首饰装点,却因生得实在俏丽妩媚,而够夺人心魄。

    只可惜,萧迟砚并不觉得自己是会被她夺了心魄的人。

    此时戴维继续说第二条规矩,“老夫人问话,便答一切都好,切莫要节外生枝,肖想不属于你的东西。”

    觉月暗暗腹议,不属于她的东西是什么,是萧迟砚么?

    最后一条规矩戴维有些羞于启齿,但顶着萧迟砚给下来的压力,他还是结结巴巴说道:“最后一点,平日需离将军一丈有余,否则、否则若是有什么意外,可别怪将军无情!”

    且先不说对一个弱女子像立军令状一般立规矩如何,光是和通房丫环说平日需隔一丈有余,戴维觉得实在是太怪了些。

    这若是让旁人知晓,那大公子不行的事情岂不是……又雪上加霜了啊。

    三条规矩说下来,觉月下意识蹙眉,心里隐约觉得自己这辈子都出不了萧府了。

    思及此,她的目光十分隐晦地落到萧迟砚身上,缓缓下移了些,难道他当真……?

    所以才要立这么多的规矩来为难她?

    萧迟砚十分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他心下有些恼怒,他自然知晓觉月在想什么,但却不可能证明给她看,于是冷下了脸,挥手道:“戴维,送客。”

    觉月要住的屋子早就已经安排好,是在左侧院离萧迟砚屋最远的一个屋子,就如防贼一般的防着她。

    且萧迟砚院子里伺候的人都是些男人,平日住在正院也不方便。

    觉月刚要独自一人顶着风雪出去,便见到吴妈妈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提着灯过来。

    见她后退,萧迟砚心下生疑,目光沉沉地瞥过去,这个丫环这般大胆,竟然妄想留下与他过夜么?

    逐客令还未下,吴妈妈的声音先透进来,她满意地望着觉月,笑呵呵地对萧迟砚道:“大公子,老奴奉老夫人的命来给觉月姑娘收拾屋子呢。”

    “收拾屋子何需如此阵仗?”

    萧迟砚不解,吴妈妈只笑说是老夫人的安排,搪塞了过去。

    然后带着人往他屋里走,一群人搬着箱子,许多东西都搬了过来,他看见自己屋子的外间被摆上一张软榻,还放上了被子枕头。

    东西收拾的快,不过一刻钟吴妈妈要领着人走了,走前不忘道:“老夫人说您一个人睡这么大的屋子怪冷清的,特意让这丫头来给公子您暖暖屋子,您可别辜负老夫人的一番苦心才好啊。”

    她心里也是无奈,活了这么久,头一次见着还有需要人时时督促着才不情不愿将通房丫环留在屋里的人。

    吴妈妈年岁大,懂得事情也多,临走时又看了眼自家生的英俊又身材如山般宽厚高大的公子,心底默默叹气,决心明日送碗大补的汤药来。

    待到屋内只剩下两人,萧迟砚目光扫过来时觉月心间一颤,藏在袖间的册子便掉到地上。

    萧迟砚垂眸,便见册子上明晃晃‘避火图’三个大字。

    萧迟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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