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瓷盯着手机屏幕，心中滋味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设计院的师父和武侠小说里为师为父的师父总归是不同的。
“对现在的情况不必太抵触，凡事具有两面性，有坏的必然也有好的。”
“师父，当性命受到威胁时，什么事才能算好事呢？”
林瓷在厕位里等了好久也没再等到孙姜的回复，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还是起身出了厕所。
“叮——”
“接纳这个新身份，除了随时可能没命，其他福利都挺好的。”
林瓷嘴角抽抽，熄掉手机，回到工位上，随时可能没命就谈不上福利好吧！
深吸一口气，再次打开这个吊诡项目的平面。
看平面还算是比较规则的，中间主楼是个正四边形，四个角落分别嵌着一个正八边形，太规则了。
这楼空间跨度很大，林瓷看了眼总长，五百多米，揉揉眼睛再看一次，还是五百多米。一栋楼长宽都是五百多米，可是比人民大会堂还要大了，什么业主这么壕！
林瓷粗略地看了眼平面上的功能布局，奇怪，实在奇怪。
这栋楼可以说全部被楼梯塞满了。除了中间的主楼正中央的空间被划分成宴会厅外，一部巨型楼梯沿着四周的墙面盘旋而上，四个角上的建筑划分了极小的空间用作图书馆、礼拜堂、实验室、囚牢和卧室之外全都被楼梯台阶塞满。
等等！
有卧室且并不多，所以这栋楼是要用来住人的。作为一个能建得起比人民大会堂还要大的私人住宅的甲方，有图书馆能理解，有钱人尤其爱看书；有礼拜堂能理解，信仰是很私人的事情；实验室也能理解，说不定以后住进去的是甲方爸爸的科研巨头儿子。可，囚牢是什么情况啊！
是认真的那种囚牢吗？还是挂满各种不可描述的工具，别的意义的囚牢？
林瓷甩甩脑袋，决定以后少看点那些有的没的颜色书。
窗口拖动到二层平面。二层就更简单了，只剩下五部楼梯，其余的空间都标注着上空。
林瓷快速移动鼠标，直接把窗口挪到了屋顶层。这栋楼的屋顶有点像北欧城堡的屋顶，但跨度要大很多。到了顶层就直接是柱子顶上来，拉梁将屋盖托住，四周镂空，没有一片围护墙。
有点像小时候农村里加了个防雨顶的烟囱……
林瓷的想象力一向以来都有些匮乏。
首层卧室上没有楼板，所有楼层那个位置都是上空，这样子的楼真能住人？林瓷对此深表怀疑。
可跟她有什么关系，她马上就要走了，项目蓝图上也不签她的名字。林瓷这样想着就打开样板文件，准备开始画分给她的卫生间和楼梯大样。
卫生间的数量较少，主楼一个外加左下角裙房有一个，相较于标高复杂的楼梯来说，卫生间比较简单。
按照这两年来画过卫生间的经验，不到半个小时就把主楼的卫生间画得差不多了。图案图块是之前项目里直接复制粘贴过来的，引用的图集也是从之前的项目里拼拼凑凑来的，只需要把地漏的位置确定下来后将尺寸标注标好，一个大样就完成了。
按照同样的步骤，另一个卫生间大样也很快就画好。
林瓷眼睛盯着另一块屏幕上打开的平面，脑子里开始盘算着等会儿的楼梯该怎么画，左手熟练地按住Ctrl+S键保存画好的文档。
导出一个低版本的t3，顺手就发给孙姜，
“孙工，这是我画的卫生间大样，您有空看下吧。”
“ok.”
林瓷继续看着楼梯的各个标高，不过几秒钟，桌面右下角的微信又开始闪烁起来。
“你画的都不对的，你看下这本图集，按照上面的来好了，平面上的是不准的，需要你重新排下布局，不懂再问我。”
林瓷深吸一口气，重新把注意力放回刚才画的大样上，仔细看着上面的东西，这玩意儿怎么还能画得全错？
看了个遍，林瓷也没能看出来原来画得哪里不对，只好点开孙姜随后发送过来的图集，从上面寻找答案。
文件正中间的圈圈转了几转就成功跳转到阅览模式。
“通常一个神殿只有一位神祇会居住，所以一应用具只需要准备一份，但需要按照所居住神祇的喜好来布置，否则这座神殿会遭到祂的遗弃。”
林瓷跳过前言和章节页码，直接翻到第一页，这一页上只有这一句出现在页面正中间。
林瓷皱着眉头，满脑子问号地翻回章节页码索引那一页。
什么东西？什么神殿？这个小破设计院何德何能能接到神殿的项目？还有神祇？竟然还有一本专门的建筑图集，头一页就写得神神叨叨的，这也能被出版？
按照章节索引，林瓷直接翻到了关于卫生间的那一页。
“神明本没有排泄的需求，但神明由那些早该灰飞烟灭的混蛋封印在神殿，便有了和人类一样的需求。
神明通常不会化作人类模样生活，即便被封印在神殿，也是以祂本身的模样来去行走。”
林瓷左手扶额，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林瓷熟练地截了个图发给孙姜：“孙工，这图集真的是正经图集，不是什么□□出版物？”
对方正在输入中……
孙姜：“可不兴这么说！你找到这个平面对应的神殿类型，然后按照上面的洁具尺寸排一下布局就好了，应该快的。”
林瓷立刻打了三个问号，过了会儿又删掉，关掉窗口，继续翻阅图集。
“通常祂会有十四条触手，所以当厕位为方形时，隔板四周需要分别布置对应数量的凹槽，通常前后分别两个，左右分别五个，凹槽通常为直径不小于0.5m的半圆，凹槽间间距大于等于0.7m。如图所示。”
再往后一页，就是一张厕位的详图。
林瓷又截图了厕位详图这一页发给孙姜：“孙工，确定这样画吗？”
孙姜立刻回复：“嗯，就这样，画吧。”
林瓷：“真的不会被打吗？”
孙姜：“不要用原来的标准看这个项目。”
林瓷不再回复，就是孙工让她这么画的，反正后续追究起来，沟通留痕工作已经做到位了。
卫生间除了厕位，还有就是洗手台盆和地漏的位置了。
地漏倒是和正常的卫生间差不多，直接在角落里放上一个，标注好找坡方向就好。
林瓷看到洗手池的详图，啧了一声，整个身体往后一躺。
对比起十四个凹槽的厕位来说，这个洗手池也不可谓不奇怪。
平常的洗手池就是四四方方的一个，中间的水池或方或圆，下水口在水龙头正下方，整个台盆距地也不过0.9m。
但这图集上的洗手池一整个垂直镶嵌在墙上。
不仅如此，在墙上它也并非四角见方，而是分为六个直径为0.7m的圆洞，分为两排，每排三个，底边距地四米。圆洞边缘有一层毛绒绒的东西，引注内容为“软毛刷”。
不纠结，按照图集上的详图，林瓷先用矩形框代替厕位，大概排了一版，发给孙工确认后再详细描了个图集上的图块分别放上去进行标注。
画完后再次发给孙姜确认，获得孙姜的一个竖大拇指的表情。
林瓷松了口气，卫生间就算是完成了。看了眼时间，林瓷松掉的那口气立马给吸回来。
怎么画两个卫生间大样就到了下班时间！
周围项目没那么着急的同事有些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关电脑准备弹射下班。
林瓷沮丧地叹了口气，为了能顺利活到明天，做好了晚上加班的准备。
看完图集上楼梯的篇章，林瓷脑子里一片浆糊，什么梯段净宽不小于六米，梯段斜坡要用光滑瓷砖通铺，这玩意儿能走人？哦，不对，这玩意儿能走神？
林瓷下楼买了瓶水，在外面呼吸了会儿新鲜空气才上来继续画。
上来时，整个办公室就只剩孙姜的电脑屏幕还亮着。林瓷稍稍松了口气，要是让她一个人在这个早上刚出过人命的地方加班，她宁可马上暴毙在茶水间。
林瓷左手拿着水瓶往嘴里送，右手仍旧握着鼠标，拖动页面，看着图集上的楼梯详图，厌烦感从心底涌上来。
倒扣在桌面上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是林瓷老爸的电话。
“喂，老爸，吃了吗？”林瓷接起电话，“我？我吃了，在加班儿呢。嗯，我知道，等会儿就回去了……”
寒暄几句，林瓷就匆匆挂了电话，她和家里人的关系也就只能说说这几句话。
打完电话，林瓷继续看着楼梯，越看越迷糊，准备就干脆照着图集上的描一遍交差了事，反正甲方反馈也不会这么快。
说干就干，算了算平面上的标高，梯段上的数据就完全按照图集上的来。
通海讲究人走灯灭，除了林瓷和孙姜这排工位上方外，别的地方的灯都是暗的，昏暗环境下长时间对着屏幕强光，林瓷的眼睛越来越酸痛。
此刻支撑林瓷加班的完全是她的求生欲望以及两年多来形成的画图的肌肉记忆。
你说她的脑子？早就在看图集的时候宕机了！
林瓷把图集放在右边的屏幕上，左边的屏幕用来画图，所以林瓷大多数时间盯着的都是左边的屏幕。
盯得久了，林瓷觉得一定是她疯了。
左边屏幕正中央的楼梯自己在动诶！
林瓷按了好几次Esc键，又用鼠标点了点，都没有用，那段楼梯还是在以正中央的点为圆心，慢慢地，小幅度地做着圆周运动。
再慢慢地，原本有六米宽的梯段渐渐缩小，与圆心重合，然后再在中央扩散开。
林瓷怔愣看着这一“奇观”，突然如梦初醒。
不对！
这楼梯在屏幕外啊！
这是能真实存在的吗？！
林瓷不敢动，坐在原地看着这段楼梯慢慢向她靠近。
在离她二十厘米远的地方，梯段陡然变大并向右弯绕，然后再迅速向另一边反弹——
林瓷歪着脑袋，脑子飞速运转着。
CPU干烧了，她也不能接受她被一段自己画的楼梯给扇了一巴掌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