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有命案，警察十分重视，一位扎着马尾小辫的女警引着林瓷往询问室去，随后几名干警小跑着跟进。

    林瓷在讯问室里把今天早上阮木木爆炸的前因后果，以及付弘图后续对她的暗示清清楚楚地讲了一遍，说完之后嗓子干得直接灌了一瓶水。瓶底砸在桌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塑料摩擦声。

    听完林瓷的说辞，在场干警的脸色都相当精彩。

    “林女士，我在此向你郑重提醒，报假警是违法行为，是要负法律责任的！”扎马尾的女警黑着脸，深吸一口气说道。

    林瓷有些着急，加快语速提高音量说道：“我没有报假警，这就是我早上在公司茶水间看到的情形！你们要是不信，就去通海办公室找找阮木木，看她还在不在！”

    女警官像是放下一块石头，随手合上手头的笔记本，抬头说：“小余，你跟她去嘉元银座走一趟。”

    被点名的小余警官应了一声，收了本子喊林瓷：“走吧林女士，我们现在去你们公司看看。”

    林瓷自然同意，走到派出所门口特意往路边张望一番，原先送她过来的出租车已经没了影子。林瓷有些可惜，那位师傅人还怪好嘞。

    头一回坐警车，对于一向循规蹈矩遵纪守法的林瓷来说，还是从未有过。

    林瓷坐在后排，一遍遍回忆阮木木在他眼前爆炸的情形，以此来加深记忆，最后在公司也没再看到过阮木木，她相信自己的眼睛。

    虽然茶水间的肉块好像只有自己才能看见，但阮木木来公司实习快两个月了，本部门的人都认识她，莫名其妙地消失在公司，怎么着都有问题。

    小余警官开车比司机师傅稳得多，速度自然也就慢了些。

    到了嘉元银座，电梯稳当地停在林瓷熟悉的十五楼。

    “哟！林工你跑哪儿去了？你师父还找你找不到。”开门时，正巧凑上付弘图喝完早上第一泡茶，去上早上第一趟厕所，“业主刚刚来电话了，你师父那个项目可是今天下班前就要的！”

    付弘图还想说什么，绕过林瓷看见了她身后穿着制服的小余警官，一下子卡在喉咙里。

    林瓷眼看着付弘图的脸色由阴转轻，脸上因为刻意堆起来的笑意变得褶皱，每条沟壑里都填满着谄媚。

    “警察同志您好，我是通海院的员工，您是和林瓷一起来的？”不知道是否是林瓷的错觉，她感觉付弘图见到警察后日常的轻微驼背都消失了。

    小余警官跟着林瓷走下电梯 ，对着付弘图点点头：“是的。”清清嗓子，接着说道：“林女士报警说这边早上发生一起命案，你知道这件事吗？”

    付弘图脸上的谄媚在极短时间内变成疑惑：“命案？我们这儿没发什么什么命案呐。今天周一刚上班，连口角都没来得及发生呢。”

    小余警官转头看向林瓷，付弘图也跟着将视线转向林瓷身上：“林工，你图可以乱画，这警情可不能乱报！”

    “小余警官你跟我来！”林瓷没搭理付弘图，过了今天，她大概也不会在这儿继续上班了，就径直拉着小余警官来到茶水间。

    深灰色的大理石地板以及及人高的墨绿色墙砖，在往上的白色腻子墙面，都是干干净净，只有天花板吊顶上残留着不知道是谁甩上去的几片泡开的茶叶。

    小余警官也跟着林瓷的视线来来回回看了个遍，未发现有什么异常：“林女士，这就是你说的发生命案的地方？”

    “这儿被打扫过了！”林瓷站在茶水间门口，指着地上说道：“我去报警之前摔了个被子在这儿，现在没了，茶水间被打扫过了！”

    “早上你那杯子摔得玻璃碎片哪儿都是，不赶紧扫了等会儿要扎到人呀。”说话的是路过的于工。

    小余警官深吸一口气，基于自身职业素养才忍住上翻的白眼，严肃道：“林女士，我再次向您提醒，报假警是要付法律责任的。”再次环顾一周，顿了顿，“按照你的说法，血块是均匀分布在这个空间的，就算有清理时间，在未贴瓷砖的墙面上不可能一点清理痕迹都没有。如果您现在承认谎报警情，对你的惩罚只是批评教育，要是您再坚持，稍后我就让我们鉴定科的同事过来做鲁米诺实验，到时可就不止批评教育这么简单了。”

    林瓷丝毫不慌，一把抓住来茶水间接水的于青云：“于工，你知道阮工去哪儿了吗？”

    被突然抓住的于青云吓了一跳，视线在小余警官和林瓷之间逡巡了一番，才支吾问道：“哪个阮工？咱们院有姓阮的吗？”

    林瓷一愣，心中不安感顿起：“就是坐在我们这排靠走廊的阮工啊，才来实习两个月的那个！”

    “林工你记糊涂啦，我们这排最靠走廊哪儿有坐人。”于青云摆脱了方才的支吾，语气中只剩疑惑。

    “就是每天都打扮得漂漂亮亮，见到认识的同事都会打招呼的，现在在画杨工那个学校项目的实习生呀！”林瓷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你说的阮工全名是什么？”从何林瓷说话的语气中就能知道小余警官对林瓷的胡闹逐渐失去耐心。

    林瓷脱口而出：“她叫阮木木，身份证号我不知道，我知道她是湖市建筑大学建筑系的学生，明年六月份才毕业，胡建大她这一届叫这个名字的应该就她一个！”

    才说完，耳边响起来滋啦声让林瓷跌了个踉跄，立刻伸出手抓住小余警官的手臂撑住才免于摔倒，这声音像是之前老旧电视机信号不好和灯泡电路接触不良的混合声，此刻还在她耳边继续，声音不大但是尖锐刺耳，让人忍不住想把头皮扯下来。

    林瓷说完，小余警官就拿出手机联系所里的同事帮忙联系学校求证是否有这个人。

    在一旁听到现在的付弘图才像是见缝插针地说几句：“哎呀林工，你要是对公司有什么不满，你可以提前来跟我沟通嘛！干嘛搞成现在这样，还惊动了警察，哎呀真是……”

    “我们户籍科的同事已经和校方联系过了。”小余警官放下手机，几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他身上，“胡建大建筑系并没有阮木木这个人。”

    林瓷瞪大眼睛，张了张嘴：“不……不可能啊……”

    “林女士，现在我正式对您报假——”

    小余警官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付弘图伸手一揽，笑嘻嘻地往楼梯间带着走去。

    林瓷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回到工位上的，只感觉从她进办公室门开始，大家的眼神，或躲闪，或直白，全都看着她。

    她不仅要消化阮木木在她眼前爆炸成肉沫沫，公司里的人不记得阮木木这个人，还要担心后续被判定报假警的惩罚，就这么直直地挺在工位上。

    不知过了多久，付弘图的声音从门口响起：“林瓷，来我办公室一趟。”

    林瓷起身，顾不上同手同脚的别扭感，跟在付弘图身后朝他办公室走去。

    关上玻璃门，林瓷在付弘图工位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今早是个意外，本来不应该让你看见的。”付弘图开口就是没头没尾的一句。

    林瓷双手撑在桌面，嚯地起身，险些撞翻身后的椅子：“你果然是知道的！”

    付弘图慢悠悠地打开保温杯盖，吹了吹：“别这么激动，你以后就会明白，这种事情是很正常的。”

    正常？正常就有鬼了！

    不对，按照早上的诡异来说，有鬼也说不定。

    林瓷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态，只是语气变得虚弱了些：“付所，我不干了。”

    付弘图听了，只是笑笑：“我才帮你把报假警的事情解决了，你现在说不干就不干了，这不太好吧林工？”

    “一码归一码，你只不过是不想让通海和警察有关系，今天换做谁，你都会解决。这人情我以后再还，我要离职！”林瓷此刻脑子飞速运转着。

    见林瓷态度坚决，付弘图沉思了一会儿，啜了一口冒着热气的茶水：“你先坐下！”

    放下保温杯，付弘图双手交叠着撑在桌前，脸上是势在必得的笑：“林工你在通海也呆了快三年了吧？”

    林瓷向来吃软不吃硬，对方好好地跟她说话，她也不喜欢咄咄逼人，往椅子上一坐：“到明年三月份就三年了。”

    “哎呀，将近三年的情谊啊，这样吧，你帮着你师父把手上的项目做完，今年年底的优秀员工就是你，明年再给你薪水翻倍！怎么样？”付弘图脸上噙着笑，但总觉着笑意达不到眼底。

    林瓷光速拒绝：“不行，我等会儿就走！”

    开什么玩笑，这可是玩儿命的事，工资翻番没命花有什么用！

    付弘图眉头皱了皱，脸上的笑意凝滞，随后又舒展开：“看来你去意已决。”

    林瓷点头：“嗯！”

    付弘图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手肘离开桌面，往椅背上靠去：“这样吧，你欠我的人情也别以后再说了，你师父的图业主要得急，你帮着今天把它画完，就当是还我人情，我再给你多交一个月的社保，明天就不用来了。”

    这与林瓷原来的决定有差别，但在能接受的范围之内，主要还给交下个月的社保，留给她找另外工作的时间就宽松了许多。

    这条件林瓷有些意动，但经过两年多的历练，她几乎已经是个万事不形于色的老油子了，并未立刻欣然答应，反而在脸上露出她日常练习的为难神色：“这——”

    见林瓷犹豫不决，付弘图反倒失去了耐心一般，语气中罕见地带了些严厉：“这是我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不然按照劳动法规定，我是可以合理合法地拖你一个月的时间的。”

    林瓷见状，知道没有再谈的余地了：“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