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您拐弯后到前面那个路口把我放下就可以了。”
“好的。”
天空忽然飘起了一点小雨，冷空气透过车窗溜了进来，夹杂着一丝水，这个点，街道两旁只有一排排路灯亮着，趁着雨势不大，许多小商贩慌慌张张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柏悦将车窗全部升了起来，街灯透过窗户一圈圈晕开，一股不知名的伤感环绕在四周。
女人疲惫地靠近窗户，几缕碎发顺着侧脸滑至胸前，她看向窗外，眼神中尽显茫然。街灯一晃一晃打在她脸上，她思绪神游，暖黄色的灯光也显出些冷意。
柏悦裹紧衣服，低着头，似乎还能闻到属于那个男人的气味，夹杂着些柠檬香，司机的车行驶的很稳，可她一直以来有晕车的毛病，求助般的将头埋到了衣服里。
司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柏悦敷衍的搭腔，浑身的疲惫感迫使她没多久就头脑昏沉。
红绿灯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长的路程整整堵了20分钟，层起不穷的喇叭声将她唤醒。
抬头，淡淡的柠檬香还萦绕在鼻尖。
司机透过车内后视镜看了一眼，极其温和的笑道：“睡醒啦？刚刚前面好像有两辆车追尾了，好在咱们过来的迟，就堵了一小会儿。”
柏悦完全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听司机说了以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姑娘，是前面那个路口吧？”
米悠往前看了看，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冷风中瑟瑟发抖。
“对，您把我放在那就好。”
“辛苦您了。”
柏悦说：“师傅，我扫微信给您付款吧。”
“哎，用不着用不着。”
柏悦想，那应该是陈峥提前已经把钱付了，也好，“那师傅您路上慢些。”
陈峥的衣服只能将将盖到大腿，柏悦一下车就遭到了冷空气的单方面攻击。
整条街道只有她们两个人，接触到对方的目光，柏悦笑着挥了挥手。
“我艹，你疯了？八百年不打扮今天怎么想起孔雀开屏了？”
满大街回荡着师菲浑厚有力的声音。
她就知道从师菲嘴里听不到什么好话。
师菲穿着厚重的棉拖鞋几步就走到她身边，上下打量着，看那露出的两条腿就不自觉跟着颤抖。
“这不是为了见你特意打扮了一下嘛，满满的仪式感。”柏悦伸出手在侧脸旁比划了一个小爱心，师菲边翻白眼边一巴掌把爱心拍散。
柏悦鼻尖都被冻得发红，睫毛随风微微颤动。
师菲瞥了柏悦一眼，“谁稀罕。”然后把身上的卡通睡衣外套披到柏悦身上，顺便把手里的一大袋零食理直气壮塞到柏悦手里。
“等你等的我都快睡着了，真是的，大晚上还把人叫出来。”
“我不是告你在家等我嘛。”
柏悦盯着自己的鞋尖，跟在师菲身后，冷风肆虐，柏悦心里却暖如春日，她知道师菲一定会出来接自己，哪怕现在是半夜三更。
雨越下越大，师菲出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根本没想到会忽然下起雨，辛亏她穿的够厚。
“赶紧回家吧，别冻死在外边了。”师菲哆嗦地抱紧自己，二话没说转身跑进小区，两人刚刷卡进门，豆大的雨滴劈里啪啦砸在窗户上。
师菲的房子是她父母给她付的首付，里边的几乎每一件家具都是柏悦和她挑选的，刚一进门，温馨的感觉扑面而来。
柏悦觉得自己紧绷了一天的神经这才放松下来。
或许是看到柏悦脸上舒缓了的情绪，师菲来了句，“男朋友的金屋再好也不如闺蜜的狗窝是不是。”
师菲到房间里拿出一套睡衣扔给柏悦，“先去洗个热水澡，一会儿我再好好盘问你。”
浴室里，柏悦将衣服褪下，透过镜子，看到散布在身体各处深浅不一的红斑。
就在上个月，她还在和路州商量两人订婚的事，甚至会在睡不着的夜晚胡思乱想以后的生活，可当得知路州出轨的那个瞬间，她就已经单方面地结束了两人的关系。
柏悦摸了摸自己脖颈痕迹最深的位置，还有些微微刺痛，她眉头微蹙，陈峥是属狗的吗？
镜子沾染上水汽，柏悦触到自己光秃秃的脖子，正思虑着，微信提示音响起。
陈峥：回家了吗？
柏悦直截了当问：你是不是把我的项链摘了？
陈峥：有没有可能是你自己给弄丢了。
柏悦：明天给我快递到公司。
陈峥：......你好冷漠，不过我这几天都有事，再过两个小时就要赶飞机到临南。
柏悦不在乎陈峥要去哪里，简单的回了一个“哦”，然后给手机摁成静音。
将水温调成合适的温度，温热的水均匀洒在身体上，每一处毛孔都舒适的张开，四周的热气腾腾让她有一种重新活过来的感觉。
师菲早就准备好一桌子好吃的，在她洗澡的时候还点外卖送来两份炸鸡。
“洗好了？”师菲把外卖盒子打开，“你还真是会挑时间，正好我最近发工资了，可劲儿吃吧。”
柏悦忽然泄气般走过去抱住师菲不动，她身上还穿着当初两人一起买的同款卡通睡衣，师菲只停顿了半秒就立即心疼地拍了拍她的背，柏悦忍住眼睛的酸涩，轻轻叹出一声。
电视播放着她们两个追了无数遍的电视剧，师菲给柏悦打开一罐啤酒，柏悦蜷缩地坐在地毯上，房间内是舒适的25度。
“说说吧，这大晚上去哪鬼混了？”师菲一口气塞了一堆薯片进嘴里。
柏悦迟疑好半天，终究是没说出口自己已经实施完毕了的计划，可她又没想好怎么撒谎，只能装傻“嘿嘿”笑了笑。
师菲表情立刻就变了，指着柏悦，质问道：“你该不会穿上这身衣服去找路州了吧？”
“啊？”柏悦也呆住了。
“哎，不对，我说怎么这么熟悉呢。”
师菲开始一通分析：“你这一身穿的，和茹溪那个小贱人的风格一摸一样！好啊你，路州都做出出轨那种事儿了，你竟然还能为他做到这个份上！”
“卑微！”
“你....你也真放得下身段啊。”
“他们一对渣男贱女，被雷劈死都算是上辈子积了大德祖坟冒青烟了，怎么，你小脑萎缩了还是肠子搅和到一起了上赶着去学啊，还和茹溪穿成姐妹装，我告你，要不是你裹着个大外套我那会儿没看见，不然早一脚把你踹水坑里了。”
“学的什么乌烟瘴气的烂东西。”
师菲边骂边叹气，举起手中的零食来回好几次都没成功放到嘴里，柏悦忍不住笑出了声。
师菲瞪大眼睛：“你还有脸笑？”
柏悦殷勤地把零食塞进她嘴里，并拢四根手指头：“我发誓，今天下午绝对没和路州在一起。”
师菲松了口气：“那就好，我还以为你是网上说的那种绝世恋爱脑呢。”
柏悦专门问：“要我真是恋爱脑怎么办？”
师菲斜了她一眼，然后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杀无赦。”
她佯装害怕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幸亏我不是。”
师菲顺着她的动作往下看去，眼尖地瞥见柏悦领口露出若隐若现的红色痕迹。
“柏悦！”她一拍桌子，柏悦动作瞬间停下，很是心虚地低头看了看。
“老实交代！”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
柏悦慌得咽下口水，说实在的，这件事她没打算要告诉师菲，实在是太难以启了，而且她目的不纯哇。
师菲平时工作经常要出差，能够忙里偷闲和她见上几面已经是奢侈，她也不想让自己的好朋友成为她负面情绪的垃圾桶。
她只能咬着唇一俩委屈巴巴地看着师菲，祈求师菲能够越过这个话题。
“首先我绝对没有和路州在一起，其次，这个是，这个其实是......”
“好啊你柏悦，学坏了啊，合着今天晚上你是去找男模happy了？”
男模？
happy？
一秒内柏悦脑海中闪过无数种想法。
男模有腹肌，陈峥也有腹肌。
男模长得帅，陈峥也长得不差。
点男模得给钱......这个嘛，柏悦觉得自己还......赚了。
就当她今天下午是点了个年轻貌美身材好的男模吧。
迎着师菲期待的目光，柏悦坚定地点了点头。
“你猜的没错。”她配合地伸出一个大拇指。
没想到师菲显然是激动极了，又是合掌祷告，又是在桌子上敲起木鱼，整个人看起来疯疯癫癫的。
“所以那个外套也是他的？”
“嗯.....对。”
“柏悦，你可终于想通了。”
“怎么了？”柏悦有些懵懵的。
“天哪，你可不知道我这两天有多担心你。”
师菲讲起话来滔滔不绝：“咱俩高中同班，大学同校，后来你们宿舍正好有空床位我就搬了过去，说起来咱们认识也有个十年了？”
柏悦感叹道：“竟然都快十年了。”
“我这人呢说话比较直，性格也很......怎么说呢，不太讨人喜欢，但是我看人一直都特别准。”
“你呢，和我完全不一样，或许不了解你的人会觉得你有些无聊，可能对人有些冷漠，但我一直知道，你比谁都热情。看着挺咸鱼的，实际上就你这闷葫芦、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死样子，我真怕你一时想不开做出什么伤害自己蠢事儿。”
“你这脸蛋一看就像个勾人心魄的坏女人，怎么偏偏这么纯情呢，当时和我打听你的人也不少，谁能想到你初恋直接谈了五年啊。”
她呼出一口气：“幸亏啊，你能放下那个死渣男就好了。”
师菲晃了晃手里的啤酒瓶子，一饮而尽。
“原本呢我也觉得你会和路州长长久久，但是啊，柏悦，每次见你，我都觉得你看起来怎么总是不太开心呢，你以前多爱笑啊，在看看你现在，当代木乃伊，好像每天只是活着就行了。”
说着，师菲打开手机相册，翻出高中的照片，瞧，当时你可是校花级别的人物，笑得多明媚啊，一张照片能卖5块钱呢。
照片里的女孩好像很陌生，柏悦的心仿佛被什么击中，她想找出什么证据来反驳，记忆里却清一色都是日复一日枯燥乏味的生活碎片。
她的生活一成不变，每一天都在按自己所规划的有条不紊的去做一切事情，好像无论什么事情都激不起她的情绪。
“柏悦，人是不可能总按照自己的计划生活的，那是没有感情只会跟着程序走的AI。”师菲打断她的思绪，完全猜中她心中所想。
电视剧已经连续播完了好几集。
师菲突然问，“如果路州没有出轨，你们真的会结婚吗？”
睫毛一颤，柏悦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
她本来应该不假思索地点头，她的计划原本就是在这一年结婚的，可是此刻却迟疑了。
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她还会和路州结婚吗？
夜已经很深了，师菲酒量不太好，早已经晕晕乎乎地睡着，柏悦扶着她送到卧室，师菲嘴里嘟囔个没完。
“你个大美女可千万不能为那个癞蛤蟆哭啊.....”
“柏悦，等姐，姐姐发达了，必定给你送上10个，不对，100个男模，绝对比你点的帅，都是极品，都是你，你的。”
柏悦无奈地笑笑，关了灯，收拾完客厅的一堆残渣剩饭后自己到另一间客房卧室躺下。
卧室内只有床边的小夜灯亮着。
她翻来覆去没有睡着，思绪更像是无数理不清的丝线纠缠在一起。
打开手机，微信消息一个个弹了出来。
陈峥：睡了吗？
陈峥：好好休息。
陈峥：明天可能降温，多穿点衣服。
几乎每隔一段时间，陈峥就会发来一句不疼不痒的问候，像是某种客服售后，非得等你给了五星好评之后才肯罢休。
柏悦想正好问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好取回她的那条项链。
还没等她开始打字，对方开始显示正在输入中。
陈峥：提上裙子就走人，学姐你好渣。
柏悦刚要喝口水润润嗓子，看到这句话一下被呛住，连连咳嗽了好几声。
助理刚刚办完升舱手续，休息室内，陈峥看着柏悦发来的五颗星星陷入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