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坏女孩”
诚然如江子落所说，她是个坏女孩。
宋眠看着那个正在酒吧唱台上忘情高歌的女子，这样想着。
嘈杂的环境里，台上的女子，穿着随性，略施粉黛，一头微卷长发随意的披散着。在欢愉气氛的驱使下，眉眼间皆是风流洒脱，放声高歌。
六年了。
她还是那个她，一如既往。不过，头发留长了。
宋眠低头看了一下手表，显示时间，凌晨2:03。
他猜想，一定是有特别的原因，她才会在这么晚，凌晨两点多钟，还在酒吧唱着歌。说来好笑，江子落这么一个爱玩洒脱，跟良家女八根子打不着的一个人，竟然有个异常规律的作息，就是不在外待到超过凌晨。
为什么呢？
宋眠也问过江子落这个问题。
“又死了。”
“你到底会不会玩，这么简单你都输，和你组队我一定是烧坏脑子了。”坐在江子落对面的男学生恶狠狠的对着她说道。
“我也不想的嘛，没办法，我玩的太烂了，你体谅一下。”江子落笑的一脸无所谓。
垂眼看了下时间，然后对着她那群狐朋狗友说道。
“我先回去了，你们慢慢玩。”
“这么早，不再玩会儿。”
“真看不出来，这么乖的吗。”
江子落抬眼淡淡的说了一句。
“要你管，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一时无人再说话。
这就是17岁的江子落，张扬的不可一世。
说完转头捏了一把一直坐在身旁陪着她的宋眠的脸。
“走吧”
“好”
宋眠轻声回应，默默拿起她的书包背起，和她一起离开网吧。
江子落爱玩，宋眠一直都知道。就是因为担心她玩的太忘乎所以，太晚回家不安全。且知道劝说无果，所以他也逃掉晚自习来陪她。
现在晚上10点，这么早就结束，连宋眠都有些惊讶。
“怎么没再多玩会。”
“没什么，我不在外待太晚。”
“为什么？”
一直低这头，边走边踩着路灯照耀下的影子的江子落，终于抬起了头，顿看了会宋眠。突然一下靠近，在他耳边笑的一脸狡猾。
“咦，好奇呀，想知道吗？”
感受到微热气体滑过，痒痒的。宋眠呼吸一滞，白皙干净的脸庞上有一丝不自然的红晕。江子落总喜欢这样逗他。
“嗯，想知道。”关于你的一切都想知道。
“其实真没什么，就是有一年我爸妈出差，我在外公外婆家住。然后有一天，放学去朋友家玩，真是玩到忘形了，在朋友家睡下了，也没给外公外婆回个消息。第二天回到家，一向对我慈爱万分的外公打了我。”
“事后，我又被我爸妈教训了一顿。我才知道，外公外婆找了我一夜。”
“那时候还小，没有手机，而我一向大胆贪玩。”
江子落停了下，笑了笑说。
“但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晚归过家。”
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长，而宋眠一直安静的在听江子落说。
“宋眠”
“宋眠”
“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才赶来的边茌将手搭在宋眠的肩膀上问着，一双桃花眼顺着宋眠的目光看去，却只看到唱台上的乐队在演奏，并无其它。边茌了解宋眠，不认为这能吸引他。
一首歌的时间早就结束，台上唱歌的女子也已经离开。
“没什么”宋眠收回思绪，拿起一杯酒喝着。
可若方才边茌在这，就知道怎么会没什么，那可是江子落，一个在宋眠乏善可陈的生命里掀起惊涛骇浪的人。
“怎么来这么晚？”
“路上一些事耽误了。”
这边，江子落唱完回来后，回到角落里的卡座，梁栗依然在哭。江子落就知道，一首歌是无法让梁栗停下眼泪的。
一看到江子落回来，梁栗哭的更大声了，一把抱住江子落，满是醉意的喊着。
“落落，我好难过啊。”
此刻漂亮的眼睛里，盛满了泪水。因为哭了很久，已经红肿不堪，好不可怜。
“行了，别哭了，你都哭了一晚上了。不就一男的吗，小爷到时候给你找更好的。”一旁坐了许久的傅沥珵，皱了一下好看的眉，终于忍不住道。
话语刚落，江子落瞪了他一眼，傅沥珵立刻把嘴闭上。
转头抱住梁栗，轻拍着她的背，说道。
“没事，栗子，咱想哭就哭，哭出来就好了”
“喝多少我都陪你，我们今夜不醉不归。”
“真拿你们没办法，喝吧喝吧。不过小爷可不陪你们，都醉了谁来收拾残局。”傅沥珵无可奈何道。
梁栗已经醉到坐不直了，整个身子都压在江子落身上。却还是拿着酒杯一杯一杯的灌着。嘴里不停呢喃着。
“落落，我是真的难受。”
“我喜欢他八年了，总想着，他就算是棵铁树，也该给我捂开花了。”
“八年，真的太长了”
“现在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难受的是他始终不喜欢我，还是花在他身上的八年青春。”
“落落，我不怪他，真的。”
“他没有错，只是不喜欢我。”
“落落，我这次是真的累了。”
......
江子落和傅沥珵都知道，梁栗喜欢顾评，至今未果。
八年时间，不是没人劝过，可梁栗年少的喜欢，是不撞南墙誓不回的孤勇。感情这东西，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谁又能说什么呢。
追爱八年，梁栗从未有过放弃，但江子落知道这次梁栗是真的要放弃了。
因为顾评和别人在一起了，这个人不是梁栗。
而梁栗有自己的骄傲。
事后，江子落和梁栗都醉的不省人事，傅沥珵将两人一起送回江子落的公寓处。
事实证明，宿醉真不是好的。
一大早，江子落是被梁栗的□□声给叫醒的。当她看向梁栗时，只见她躺在床上，青白脸色，嘴唇也是苍白的。额前不停的冒出冷汗将两鬓的头发打湿。捂着肚子，嘴里嗯哼哼的喊疼。
“栗子，你怎么了”
江子落轻摇了摇梁栗，眸光里全是紧张。
梁栗气不成声，断断续续的回应着。
“疼，好疼”
江子落知道梁栗是有胃病的，加上昨夜喝了许多酒，一时不敢妄下结论。急忙开车将她送去了医院，同时通知了傅沥珵。
平城第一医院。
“患者是由于宿醉引起的酒精性急性胃炎，加上患者本身就有胃病，所以症状较严重。”
“不过不用太担心，多休息几天，注意饮食方面......”
医生根据诊治情况，不断叮嘱着。江子落在一旁认真记下医生的话。
结束后，江子落去付医疗费用和取梁栗的药。
江子落想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奇妙，就像她和宋眠。
她不是没想过与宋眠再见面的情形，但没想到会这样的触不及防，突如其来。
江子落是在去缴费的路上与宋眠遇上的，准确来说是江子落看见他。
宋眠穿着手术服，看样子是刚结束手术，边走边向旁边的助手叮嘱些什么，神情认真，并未注意到江子落。
江子落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周围还有许多人，可此刻她的眼里只看得见宋眠。
一如记忆里那副总给人一种疏离，清隽的模样。
突然像是有所感觉一样，宋眠转头看向江子落所在的方向。
一瞬间目光交汇，空气都仿佛凝滞。
“宋医生”
“宋医生”
随着宋眠身旁助手的呼唤，打破了刚才微妙的氛围。宋眠随即转头向助手轻声说了几句，助手先行离开。
而宋眠迈着缓慢从容的步伐，一步一步向江子落走来。
宋眠停在了江子落面前，却并未说话。
江子落抬眸看向宋眠，记忆里如画的眉眼，此刻暗流涌动，藏着莫名情绪，未移分毫地看着她。
一瞬间，江子落想落荒而逃。
太丢人了，这不是她江子落，一定是宿醉后还未来得及收拾，不想以如此狼狈的模样出现在他面前，江子落得出这样的结论。
“好久不见。”江子落不是矫情的人，首先打破沉默。
“嗯，好久不见。”低沉的声音响起，宋眠缓缓回应。
“为什么来医院，身体不舒服吗？”
可江子落此刻还未缓过来，一时没有回应。
宋眠看了看江子落来时的方向和她手里的单子，再次低声问道。
“是胃病又犯了吗？”
“没，不是我，是我朋友，我送她来医院。”
江子落终于反应过来，清脆的声音中带着丝不易察觉的慌张。
气氛又陷入沉默。
宋眠一直看着江子落，深邃的目光落在江子落身上，压的她有些喘不过气。
良久，宋眠收回目光。
“那好，照顾好自己。”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说完，转身离开。
江子落看着宋眠离去的方向，心里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是的，她也有胃病，而且很多年了。
回到病房后，江子落从梁栗口中知道傅沥珵已经来过，又出去给她们买吃的去了。
“可疼死我了，我再也不敢喝这么多酒了。”
“什么男人，哪有本小姐的命重要。”
“我都快饿死了，傅沥珵那家伙怎么还没来......”
梁栗的嘴巴，从江子落进门那刻开始就没停过，半点病人的样子都没有。这就是梁栗，无论多么难受，第二天依然活得明媚。
“落落，你说傅沥珵去哪了，这么久。”
未得到回应，终于发现不对劲，梁栗看向江子落，发现她满脸心不在焉。
将手放在江子落眼前晃了晃，江子落回过神。
“江子落，不是吧，你现在不会给我走忧郁路线了吧。”
说罢，还伸手摸了摸江子落的头，然后一脸认真的说道。
“乖，听姐姐的，你不适合。”
“滚”江子落打开梁栗的手。
“本姑娘天生丽质，走什么路线都适合，你羡慕不来的。”江子落满脸嫌弃的对着梁栗。
“这才正常嘛，我还以为我得个急性胃炎，把你给吓傻了呢。”
“你怎么了，回来一句话不说，叫你还不回。”梁栗正色看向江子落。
“栗子，我见到宋眠了。”
一下子突然安静了。
“也不奇怪，他前段时间就回国了。”梁栗半是怔愣了会儿，回神道。
没错，宋眠前不久就回国了，而江子落一直都知道。
梁栗去给名人杂志拍摄照片的时候看到他了。
“怎么，看到人家又心动了，打算旧情复燃吗？”梁栗揶揄道。
“可能吧，我也不清楚。”江子落摊开手，无谓的笑着。
“得了吧你。”
“当初说分手的是你，人宋眠多可怜，你可放过人家吧。”
“我怎么了，男欢女爱，你情我愿，多正常的事，怎么给你说的我好像十恶不赦一样。”江子落盯着梁栗，不爽回应。
梁栗翻了个白眼，不再看她。
半晌。
“落落，我说真的，你若不认真，就别再招惹宋眠了。”
“他和你不一样，对他公平些。”
梁栗说的是实话，江子落哪都好，又哪都坏。随□□玩，不喜欢拘束。而宋眠对江子落的爱深沉内敛，太过于克制。她怎么看，都觉得这两个人都不合适。
“我知道”
阳光透过窗户打在江子落脸上，落下一片阴影，看不清表情。
咔哒一声，傅沥珵推门而入，手里提着食物。
“买个东西去这么久”
“爱吃不吃”傅沥珵没好气的怼着。
“我现在可是病人，拜托你说点人话好吗”
“就你，哪像个病人。”
......
一进门，傅沥珵就和梁栗斗嘴不停。
说话间，傅沥珵将食物递至江子落面前，江子落接过，却并未言语。
傅沥珵敏锐察觉不对劲，问道。
“这是是怎么了，这么安静。”
“能怎么，就是刚才见到宋眠了呗。”梁栗不以为然。
傅沥珵身子微不可查地僵了一下，但很快掩饰过去了。
“那又有什么，落落和他早就分手了。”
江子落突然笑了，不再言语，低头吃饭。
是啊，她和宋眠已经分手了，六年前，她提出的。
梁栗说得对，她与宋眠之间，从来都不公平。
梁栗被要求住院一天观察，傅沥珵有事先离开了，江子落留下来陪她。
下午，顾评来看梁栗。
穿着白衬衫长裤，岩岩若孤松之独立，棱角分明的脸庞带着儒静和温柔。像极了梁栗第一次见他时心动的模样。
“听你们教授说你因为身体不适，请假几天。”
“让我过来看看你。”是的，梁栗喜欢顾评，人尽皆知。
“没事吧。”
平淡的语气中带着丝关切，却点到即止。
“没什么大问题，谢谢关心。”梁栗脸上带着些许勉强的笑容，轻声回应。
这可能是八年时光里，梁栗面对顾评最平静的一次。
终究是要放下了，再不舍，梁栗也不会允许自己再继续下去。
顾评又说了几句，无非是些让梁栗注意休息，照顾好自己之类的话。
“那我先走了。”
“嗯，好。”
江子落全程未发一言，她能说什么？能做什么？教训一顿顾评吗？斥责他对梁栗的所作所为吗？
看着顾评离开时挺拔清瘦的背影。平心而论，顾评足够好，确实值得梁栗的喜欢。而且从未越雷池一步，给梁栗所谓的幻想。从始至终，都只是梁栗的一厢情愿。
顾评离开很久后。
“落落”
“我不会祝福他，我没那么高尚。”
“但我仍希望他一直都好。”
梁栗平静的说，眼里平日的光芒微暗。
江子落看着梁栗，满眼心疼。
初秋的夜，风起，微凉。
屋内一片漆黑，凭着微微月色，依稀看见窗边站着个修长的身影。
是宋眠，手里点着烟，看着窗外，烟雾缭绕间不知在想些什么。点点星光斑驳的洒在他的脸上。
身旁的书桌上放着本翻开过的笔记本。
微旧，泛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