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谓我心忧

    长焰吹雪之后,北域不再频频进犯。镇北营镇守北境,大魏境内一派欣欣向荣之景。老皇帝倚重沈缨,让她接手越来越多的公务。太子见沈缨受宠,不好随意发难,并且行事更加谨慎小心。只要他不犯错,皇帝就不能废太子,沈缨再受宠,他都是继承人。只要哄老皇帝开心就好了。

    近日里宛陵王和钟老将军颇得民心,民间甚至编了武曲歌颂镇北营功绩。皇帝嘴上不提,其实心里很不高兴,太子察觉到了,进言立下了镇北营非召不能入京的规矩。

    沈缨察觉太子再这么迎合老皇帝糊涂下去,镇北营要不保。于是元绛二十六年冬,大公主自请巡视泽尺郡。泽尺郡北临泽尺关,出了泽尺关就到镇北营。沈缨去时特意在宛陵郡绕了路。宛陵是萧泽棠的封地,百姓安居乐业,对宛陵王也很是拥戴。她想在宛陵内设定安仓,单开一条粮道穿过泽尺通向镇北营,这样哪日老皇帝忌惮到从京城断了他们的粮草,宛陵还能迅速通过这条粮道供给前线。

    沈缨准备和萧泽棠聊定安仓这件事,亲往镇北营。萧泽棠不仅乖乖巧巧地应了,还乖乖巧巧地签署了相应文书,问他有什么意见,只乖乖巧巧地眨巴着大眼睛说:“末将都听大殿下的。大殿下莫要过分操劳,末将随时待命。”······沈缨眼见他就要拿出宛陵王印一通乱盖了,觉得跟他没什么好聊的,又请钟老将军详谈了一番。

    谈完公务已到傍晚,萧泽棠留沈缨用了饭,邀请她看练兵成果。萧泽棠四岁习武,十四岁随钟老上战场,虽是少年模样,摘了耳坠、穿上戎装竟显得有几分老成,是个令人信赖独当一面的将军。他已经可以独立带兵,带出了好几个骁勇善战的副将。

    沈缨看着这几位少年将军在演习中从容镇定,熟练破阵,很是欣赏,对萧泽棠赞道:“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已经开始有意培养新生名将了。”萧泽棠笑了笑,答道:“我本就不是贪功之人。更何况名将还是越多越好。”他望着她专注练兵场,神采奕奕的脸庞,垂下了眼眸。

    镇北营这边已经谈妥,宛陵那边还需萧泽棠亲自主持,于是钟老准了他的假,同意他跟着沈缨去宛陵。宛陵气候温暖,冬日里也不会结冰飘雪。宛陵王府虽常年等不到主人,却有人日日打扫。萧泽棠希望府里热闹些,大门总是敞开着。常有百姓带着孩子跑过来赏花玩耍。

    在宛陵王府的日子忙碌却充实。定安仓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牵扯利益甚多,又要掩人耳目,因此沈缨常看公文到深夜。萧泽棠插不上手,就日日跑厨房里钻研厨艺,给她变着花儿地做夜宵。沈缨渐渐习惯了批公文的夜里,他端着碗热气腾腾的面进来,坐在旁边给她研墨。当时她觉得,如果能一直就这样过下去就好了。

    长焰吹雪之后,老皇帝愈发忌惮钟老将军和萧泽棠。加上太子煽风点火,他几次三番请钟老进京入宫,意图收拢镇北营兵权。太子的控制欲较老皇帝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镇北营非召不得入京还不够,他还想要非召不能入泽尺关,非召不得调其他营增援等等。钟老自然觉得荒谬,一个都没应。于是越发频繁地被召入宫,两个月都没回镇北营。

    萧泽棠一个人守着镇北营,白天忙着练兵,不觉得孤单,但是到了夜里,没有钟老陪他喝酒谈心,就一个人坐在房顶喝酒北望。钟老常和他说提防功高震主,可这事好像渐渐不受他们控制了。如今钟老被扣在宫里,可见老皇帝有多忌恨。

    他们这些人心目中最好的归处是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而非耗死在皇权争斗中。百姓喜欢他,将士爱戴他,他知道在老皇帝眼皮子底下活不了多久。他愿意扶持沈缨,愿意为她战死,可又怕死后她无可用之将,因此拼命为她培养将才。

    沈缨找了半天才找到他。她站在下头笑着叫他名字,他吓得差点打了酒瓶子,慌张地把酒瓶藏到身后,端正坐好,紧张地问道:“大殿下怎么来了?是有公务相谈吗?我马上下去。”沈缨却摆了摆手:“不用下来,没有公务,是私事。”萧泽棠被“私事”这两个字砸蒙了。

    温润的月光下,女孩踮着脚仰着脸冲他笑,琥珀色的眼睛里映着星光,双颊泛着喜悦的微红,他一时有些抽离,手足无措:“啊······那我······你······”沈缨提起裙摆就要顺着梯子爬上去,萧泽棠连忙放下酒瓶去拉她。他没喝几口酒,沈缨拉着他的手借力时,只从他胸口闻到似有似无的酒香,混合着他身上的兰花香,像欲言又止的热恋。

    他们并肩坐在屋顶,萧泽棠担心问道:“大殿下怎么亲自上来了?没受伤吧?”“爬个梯子怎么会受伤。我想来看看你眼中的风景。”沈缨说着就伸手去够他的酒瓶,萧泽棠连忙握紧藏在身侧。沈缨手已经伸到他腰后,没有要收回的意思:“怎么?宛陵王连酒都舍不得分给本宫尝尝?”“大殿下想要喝酒,一会儿下去我拿好酒招待,但是这个······我用过了。”“你们军中风气不是同喝同吃,不计较这些么?”“大殿下······您是公主,别喝这个,好么?”他目光真挚,摇了摇头,竟有几分委屈。她只好作罢,望向空旷的月色。他也没有再拿起酒瓶。

    两人无言良久,沈缨开口:“钟老将军你不用担心,我在宫中的人会照应好的。皇帝现在还不敢动他。”“谢大殿下。”萧泽棠敏感地察觉到她虽是在安慰,语气却比刚才疏离。他在心底侥幸地舒了口气,压制了正在失控疯长的私心。

    后来沈缨几乎天天都来找他,认全了镇北营的副将,学会了骑射和训马。元绛二十七年冬,宫中传来了钟老将军的死讯。萧泽棠手掌被自己的剑刃划伤,却仿佛全然不觉,任凭鲜血滴落。沈缨把他抱在怀里,晕染在裙摆上的鲜红催生了她的野心。她陪了他几日就立即策马回京:我不要他属于大魏,我要他属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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