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狗田到法院办事，碰巧看到袁云也在排队，正想打个招呼呢，旁边有个青年拦了他一下。
“你好，请问是律师吗？”青年手里捏着厚厚的一叠材料，神色焦虑地看着李狗田。
不必多说，肯定是咨询的。
看他这一脸焦虑的样子，肯定是事情办得不顺利，说不定能成案，李狗田马上下了判断，他不想错过这个委托，反正袁云一时半会也走不了，拿足姿态：“是，怎么了？”
“是这样，我有些问题想咨询您一下可以吗？”
“你说。”李狗田眼睛不住地往材料上瞄，想看看是什么案子。
“我是干装修的，之前帮人装了一套房子，现在工程也干完了，但尾款一直拖着不给你。”
李狗田一听觉得有戏：“有合同么，给我看看，欠了多少，为什么不给钱知道么。”
青年见李狗田愿意搭理自己，赶紧说：“还差三十多万，合同有的有的，那个人说不满意我们的做工……明明验收的时候一点问题都没有的，后来去要钱才说不满意，怎么说都不肯给钱。”
“唉哟，那人家这是故意不给啊，你这得赶紧起诉，拖不得。”李狗田打量着青年的穿着，心里盘算着他能出得起多少律师费。
“对对，官司已经打了，但他们还是不给钱，这要怎么办。”青年当真以为李狗田是个热心的律师，自以为碰着了希望，连忙追问。
“……”李狗田心里刚燃起的兴趣瞬间熄灭，诉讼都走完了，这案子也基本没啥赚头，他表情也冷淡下来，“那你就申请执行嘛。”
“申请了，法官说没钱要结案。”
“哦，被执行人名下没有财产是吧，那也没办法。”
“几十万呢，不能一点办法都没有吧。”青年激动起来，“肯定是有钱的，是不是法官没给我查啊。”
李狗田梗住，虽然已经不想浪费时间，不过还是为法官说句公道话：“不可能，别乱猜行不行，法官肯定是给你查过的，没查过他也结不了案啊。”
青年急得脸都红了，又问：“报警行不行。”
“你们这种民事纠纷，报警也没什么用。”李狗田轻啧一声，语气也冷硬起来：“警察很忙的，你这点事就别去给人添堵了。”
“那我该怎么办，明明官司都打赢了，就是他们没道理，为什么还是不给钱啊……”
“名下没财产能怎么办。”李狗田撇嘴，他已经相当不耐烦。
“可他们真的很有钱啊。”
这种话李狗田听得太多，什么证据都拿不出来，总之就是一口咬定被执行人肯定有钱。
“谁啊，”李狗田随口说，“不然你去门口请个律师帮你盯一下。”
“深禅公司。”
李狗田：“……”
也不知道是深禅公司的案子太多，还是巧合，怎么到处都是深禅公司的债主。
“那更没希望了，”李狗田语气缓和了些许，“该干嘛干嘛去吧，天天跑法院也没意义。”
青年急得跺脚：“不行啊，都快过年了，我带的工人还等着发工资过年，他们干了一年不就等着这点钱么。”
李狗田摇摇头。
等着领钱过年的人多了去，急也没用，钱也不会从天而降。
打发了青年，李狗田这才朝袁云走了过去：“好巧啊，袁律师。”
袁云正抱着电脑忙活，皮笑肉不笑：“远远就听到李律师的声音，李律师业务繁荣，走哪都有案子。”
李狗田嗤笑一声：“哪有案子，就是咨询几句，还是白嫖的。”
李狗田在旁边坐下，扫了一眼袁云左右，她带了个容量超大的包，这会被她随意仍在旁边座椅上，拉链都没拉上，可以看到里面的笔记本和一大串钥匙。
“怎么样，考虑好了么？”李狗田收回视线问道。
“李律师肯给小袁机会，不配合岂不是我不识好歹。”袁云说。
“袁律师说笑了，”李狗田习惯袁云话中带刺，“我们要调的流水很多，而且都是外地的银行，哪怕有调查令，也需要律师持证到现场调取。”
“恩？”
“涉及的银行太多，天南地北的，我们没时间来回折腾，我的意思是不如我们分头行动，早点搞定。”
“可以。”
“好，那调查令就由我去申请，拿到之后马上行动。”
袁云没有异议。
李狗田满意了，他正想拍拍屁股走人，袁云突然开口：“刚才那个小伙子咨询什么的？”
“一个没什么空间的执行案子，怎么，袁律师有兴趣？”李狗田不动声色，隐去了深禅公司的痕迹。
“只是看他很着急的样子，随便问问。”
“在执行局蹲着的当事人，有几个是不急的。”李狗田不以为意，挥挥手离开。
李狗田前脚走出法院大门，袁云后脚就找上了早先跟李狗田攀谈的青年。
青年大概是吃了不少闭门羹，申请恍惚地站在角落发愣，直到袁云叫了他几声才回过神来。
“来办事的？”袁云很自然地问他，“办不成？”
“恩，”青年没有防备，下意识回答起来，“想问下案子的情况，但好像已经没办法了。”
都不用深问，袁云就知道肯定是执行不到钱的案子：“是执行吧，执行确实很难。”
青年单手抹了一把脸，摇摇头说不出话。
“刚我看到你在问一个男律师，那律师怎么说？”
“他就说没办法。”
看起来是场再寻常不过的咨询，可袁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被执行人是个人还是公司？”
“公司。”
“哪个公司？”
“深禅。”
·
调查令很快就开了出来。
袁云跟李狗田在荆芥所碰头。
今天所里没什么人，显得空落落的，李狗田像是对荆芥所的格局很好奇，进来又照例环视了一圈。
“今天就你一个人啊？”李狗田脚下不安分，试着试着朝办公室深入了几步，仔细打量前后的摆设。
袁云似乎没留意李狗田的小动作，自顾自地忙活：“对，他们都没来。”
“本来还想跟梁主任打声招呼呢，不巧，来几次都没碰上。”李狗田惋惜。
“现在天冷，梁主任基本都在家陪小孩，不怎么来所里。”袁云说着，斜了李狗田一眼，“说不定下次李律师来所上就能碰到了。”
“但愿吧。”李狗田随口应和，收回目光。
两人分了工，这次要调的流水很多，每个人都要跑几个地方，这一趟不轻松，至少也得三天才能折返。
来不及慢慢打算，两人马上买了票定好行程，各自出发。
两人的航班时间相近，干脆一起赶往机场。
袁云经常要出差，车上永远备着一个行李箱，拎上就能走，这次也同样。
拿出行李箱，袁云又清理了一下随身的包包，把不需要带的东西统统扔进车里，锁好车门：“走吧。”
李狗田竖起大拇指：“袁律师这效率真没话说。”
“生活所迫。”
两人打了个车到机场，过了安检就各自分开去找自己的登机口候机。
袁云找了个位置坐下，拿出电脑继续办公。
没多久，叶璐给她发消息。
【叶叶叶子：云姐，怎么样？】
【执行-袁律师：还算顺利。】
【叶叶叶子：好激动啊，他今晚会不会来，苍蝇搓手.jpg】
【执行-袁律师：应该会的。】
【叶叶叶子：他还真是名不虚传，胆子也太大了，真不怕被吊销职业资格噢。】
袁云抬起头，看着周围低头刷手机的人群发了会呆。
这个行业什么样的律师都有，混得好的，混得差的，实话实说的，投机倒把的……每年都有律师翻越红线被吊销执业资格，要说怕不怕，肯定是怕的，只不过刀没真的落下前，总有人心怀侥幸。
机场广播开始通知登机，袁云也写好了自己的材料，她合上电脑逆着人群离开。
·
深夜，除了灯红酒绿的夜场外，城市逐渐沉寂下来，荆芥所附近更是安静得只有夜风呼啸的声音。
整栋大楼也只有保安室还亮着些许灯光。
本应在外地的李狗田站在寒风中抽烟，远远地盯着昏昏欲睡的保安。这栋写字楼的物业相当敷衍，门禁跟保安都是摆设，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进去简直轻而易举。
李狗田一直没有动作，拿烟的手有些颤抖，内心却是平澜无波。
他的理智很清楚地告诉他，这个时代到处都是监控，万物留痕，他的一切行踪都可以被还原出来。但与此同时，监控每天收集的信息太杂太多，如果没有意外，谁也不会一帧不落地检查，所有的资料到时间就会被格式化。
也就是说，即便做了点不可告人的事，只要没人察觉，监控里留存的证据也会消无声息地消失。
李狗田有充分的时间转身离开，可他没有。
抽完烟，李狗田将烟头踩灭，绕开保安溜进了地下停车场，跟着记忆找到了袁云的车。
为了这一天，李狗田早早就准备了各种黑科技的开锁工具，能在不惊动报警系统的前提下打开车门。
事情进展得异常顺利，李狗田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从车上翻出了袁云的包，律所的钥匙果然就在其中。
拿到钥匙，李狗田避开监控，摸进了逃生楼梯。
楼道里一片死寂，只有李狗田的脚步声层层叠叠地摞着，推着行尸走肉般的他上了六楼。
等站在荆芥所门口，李狗田才有些如梦初醒的感觉。
真的要做吗。
有道声音在问。
其实就算被发现又怎么样，自己又不是来谋财的，定不了盗窃，最多一个行政处罚。
如果就此打道回府，等着他的可是地狱，比起束手无策的后果，这简直稳赚不亏。
深呼吸一口气，李狗田开门走了进去。
他没敢开灯，用手机打光摸到了白复的工位旁边。
运气不错。
李狗田在黑暗中咧嘴，白复用的是台式电脑，一直都在工位上。
他静静地看了几秒，伸出汗津津的手指摁下开机键，如他所料，电脑设置了开机密码。
不过没关系，这些都是可以解决的。
李狗田拿出自己准备好的电脑和U盘，正当他屏息操作的时候，头顶的灯“啪”一下子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