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换成袁云开车。
知道被执行人死亡的事,梁红斌扼腕叹息:“得,这个案子算是废了,他本来名下就一点财产没有,现在人都没了,更是回不了款,白费功夫。”
路上不断有人给白复打电话,对方似乎有急事找白复,但白复都拒了,后面大概是嫌烦,他干脆开了静音,连接都懒得接。
回到市里,袁云把梁红斌跟白复放在律所附近,自己则是一脚油门送叶璐回家。
“小白律师,”梁红斌在寒风中哆嗦,“你也来了一段时间,感觉荆芥所怎么样?”
“挺好的。”
“现在不做刑案了?”
“恩,暂时不接。”
路灯落在梁红斌的脸上,显得皱纹更发深刻:“前几天见到你爸,白教授好像还在气头上,说什么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白复并不在乎,还能笑出声:“这句话他倒是说了好几遍。”
梁红斌也跟着嬉皮笑脸:“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不过凡事适可而止,到我这个年纪再后悔可没辙咯。”
“我明白,会仔细考虑的。”白复语气毕恭毕敬,但一看就知道他完全没放心上。
目送梁红斌离开,白复才掏出自己的手机,满屏的未接来电,他把玩着手机,过了会才回拨过去。
对方秒接,一声哀嚎泄出——
“白老师救命啊啊啊啊啊。”
白复拿开手机:“你小点声。”
“别急着挂白老师!就当看在我以前帮你带饭跑腿的份上,救我一条狗命。”
“……”
“这次真的情况紧急,搞不定杨par肯定要开除我。”
·
晚上十点多,左然气喘吁吁地到了荆芥所。
松竹大厦一片漆黑,只有荆芥所的位置还亮着灯。
左然上到六楼,抬头只能看到保险公司的标牌,压根不见律所的痕迹。
任谁都得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
他看起来不到三十,算是相当年轻,只不过他脸上却满是憔悴,身上价值不菲的西装也起了褶皱,看起来疲态尽显。
左然盲目地找了一会,深呼吸一口做足了心里准备,这才给白复打了个电话。
等待接听的过程他脸崩得僵硬无比。
好不容易接通,左然赶紧输出:“白老师,我到松竹大厦六楼了,没见到有律所哎,是不是我走错了?”
“没错,你左转走到头再右转。”
左然脸色扭曲地看着前方,只能按白复的指示行动,终于在尽头看到了一扇双开玻璃门,门上挂着“荆芥律师事务所”几个大字。
他还真的头一次看到这么落魄的律所,它甚至舍不得挂个引路牌。
听到动静,白复从里面出来给他开门。
直到见到白复本人,左然依然觉得很虚幻,他还是头一次看到休闲打扮的白复:“白老师……”
“恩。”
白复带着人进门。
“怎么回事,现在可以说了吧。”
先前电话里,左然只说有个棘手的刑案需要白复帮忙,白复当然一口回绝,但架不住杨par先前对白复关照有加,只能答应见左然一面。
“额……”左然一下子慌神,顾左右而言他,“白老师,你吃饭没有,要么我弄点夜宵上来。”
“什么案子这么难开口?”
“是这样,就是有个当事人,她昨晚在会所里玩,玩着玩着镯子丢了,她那时候醉得不轻,上头了非要把这个镯子找出来……然后过程中发生了一些误会,这样那样,总之结果就是她把一个陌生的老太太给推倒了。”
这件事任谁听了都会觉得匪夷所思,但白复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连当事人为什么要推老太太都懒得多问:“伤到什么程度?”
“伤情鉴定还没做,但很可能到轻伤二级。”
“人拘了没?”
“没,办了取保,当时她被老太太的狗咬了一口,自个也伤得不轻要在外面治疗。”
听到这里,白复笑了笑,这狗倒是懂得护主。
左然一头雾水:“怎么了,白老师?”
“没什么,继续。”
“老太太是个独居老人,平时就靠捡瓶子换点生活费,儿子失联了很多年,儿媳早就离婚带着外孙走了,这会我们倒是联系上外孙了,他正从外地赶过来……根据我们的试探,外孙这边愿意协商赔偿,只是他还没开价。”
“那就赔呗。”
“赔偿这个好说,现在的主要问题是,这个当事人有点不配合。”
“恩?”
“说来也巧,”左然尬笑,“这个当事人白老师你也认识,就是傅总家那位大小姐。”
白复确实认识。
前几年这位大小姐跟闺蜜闹掰,说闺蜜侵占她的财产提了刑事自诉,大小姐是自诉人,白复是被告人的律师。
因为证据不足,大小姐惨遭败诉,自此就记恨上了白复,觉得是律师颠倒黑白,时不时过来律所找茬。
“所以呢?”
“傅娇说一定要你来辩护。”
“……”白复都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这找谁都不能找我吧?”
“她可能觉得你确实有点手段,实不相瞒,她现在还完全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依然觉得只要砸钱找个厉害的律师就能脱罪。”
“或许你们可以不接这个案子。”白复建议。
“她给的实在太多了。”左然双手合十。
“我已经不接刑案了。”
“知道知道,只是我们说的她不信,她甚至觉得我们是在抬价,所以还得劳您亲自跟她说个清楚,当然,如果能顺便帮我美言几句就再好不过。”
·
“怎么办啊袁律师。”当事人一脸愁容,“金瑞他怎么就死了,我的钱是不是没希望了。”
金瑞死了,情况必须跟当事人汇报,当事人一听急了,风风火火冲到律所协商。
袁云实话实说:“基本没希望,他自己本身也没有遗产。”
“能不能找他媳妇、儿子还?”当事人问。
“这是他的个人债务,跟亲属没有关系。”袁云摇头。
“唉,真的倒了血霉跟他做生意,当初他口口声声说有渠道卖高价,现在看来都是骗人的,早知道我说什么也不会给他货。”
“?”
这个案子的诉讼阶段不是袁云代理的,对交易的前因后果不太清楚。
“就是他说他有销货渠道,可以给一个项目供货,他从我这边低价买进去再高价卖出,赚个差价,项目倒是真的,就是烂尾了。”
袁云立刻问:“哪个项目?”
当事人说了个名称:“是深禅公司的项目,金瑞他自己还不是告过,赢倒是赢了,同样执行不到钱,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袁云查了下,深禅公司确实欠金瑞五十多万,一分没还,执行终本都已经两年多了。
这家公司过去也算是家大企业,近几年深陷债务危机,负债多得离谱,从上亿到几千块的执行案子都有,谁都拿不到钱。
除此之外,深禅公司的股东已经实缴了出资,而且都是失信被执行人,不能像王兰家的案子一样申请追加股东。
这样的案子确实没什么希望。
“深禅公司这边我会去了解,看看有没有机会。”袁云说,“如果深禅公司欠金瑞的钱能执行回来,我们可以申请直接划扣。”
话虽如此,真操作起来可不是碰碰嘴皮子的事。
当事人也知道无望,闲聊几句也只能失落地离开。
·
袁云跟其他做执行的同行打听了一番,不少律师手上有深禅公司的案子,大家轮番摸了几遍底都没办法。
公司名下确实有些资产,优质的早就被挑完了,剩下的就是又贵又难处理的资产。拍卖还得自己先垫评估费,拍也拍不出去,以物抵债吧,自己的债权也不能覆盖资产的价值,搞不好还要继续倒贴钱,而且拿来也没什么用。
看来看去,确实翻不出有用的线索,只能搁置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