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

    日向和武道的婚礼简单而隆重。

    送女出嫁依依不舍的日向爸爸,在女儿离开的时候忍不住哭出了出来,日向妈妈无奈地安慰他,武道的爸爸妈妈倒是很高兴,看着一对新人笑得合不拢嘴。

    直到散场秋山都觉得自己好像处于一种很游离的状态。抱着捧花有点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只好跟在日向身后,趁大家不注意偷偷把伴手礼里的小饼干塞给她。

    日向握着她给的小饼干跟她一起偷偷笑。

    日向说今天是她人生中最最幸福的一天了,从今往后就是新的开始,原本一个人走在路上变成两个人一起牵着手,再过几年说不定她跟武道还会有几个孩子。

    日向很喜欢武道,很喜欢小孩子,在提起未来的时候仿佛看到了爱人在侧,孩子在她身边跑跑闹闹的场景,脸上充满憧憬。

    秋山忽然有些羡慕日向和武道的孩子。

    被期待的生命的降临犹如上帝的恩赐,她或是他的父母期待着他们的诞生,而不对他们抱有任何或物质或精神的“利用”,他们的出生像生命的奇迹,自然而然得仿佛物候节气。

    生命和爱的延续无比伟大,而她或他的诞生不需要任何“意义”,她(他)就是幸福本身的具象化、是爱的结晶。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可能永远不会这么……这么……”

    她忽然抚住自己的心口。

    胸膛里心脏的跳动像只扑腾着展开翅膀的鸽子,让她说不出接下来的话。

    幸福。

    好久违的词汇。她早就不再追求了,她只是活着,过着平静的生活。

    原来她还是向往的吗?

    “我不想承受这么多的压力。在一起就要谈结婚;谈结婚就得得到家人朋友的支持;结了婚就要考虑家庭,再好的感情也得耗费心力经营;或许还有孩子,一年两年或许没什么,十年二十年以后呢?总有些人会后悔。”

    秋山没有转头面对身旁的灰谷兰,不知是说给他听,还是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

    “我这样复杂的情况,做不到对我将来的另一半负责。”

    “不想,但不是不想要。”灰谷兰微微转头看向她,“别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归根到底就是秋山你胆子太小,怕负责任,怕人赖上你,做点什么小事都瞻前顾后。”

    原来是该这么理解的吗?

    秋山惊了。

    她原本以为自己只是太悲观,没成想原来自己成了怂包蛋。

    她忽然想起兰哥,想起了他的前任们——每一任对象都是超级大美女,分手的时候大都也是“轰轰烈烈”,今后老死不相往来的那种。

    令人羡慕的兰哥,在男女朋友这方面有点潇洒得了过头,但出奇的,他在他的前女友里风评居然不错,虽然漂亮姐姐在分手时会拿高跟鞋砸他家玻璃。

    她们评价他大多只是一句——“很完美的恋爱对象,体验很好,但不妨碍他是个渣男。”

    兰哥气势足到仿佛指点江山,一巴掌拍到她的肩膀上,“喜欢什么想要什么就要去偷去抢,得到了只会觉得下手太迟不够爽,得不到才会后悔。”

    这是什么强盗逻辑。完全不可靠。

    秋山大笑起来,“怪不得兰哥你被人叫做‘人渣’呢。”

    “渣男和人渣还是有区别的吧。”灰谷兰凉凉地瞥了她一眼,语气更凉地道,“我交往的每一任可都是她们愿意的,从不强迫,在恋爱期间我也会保证绝对忠诚,但感情这种事终归还是有保质期,保质期过了,我提分手,好聚好散,还不够好好先生?在你眼里我是个什么形象啊。”

    秋山皱眉,“那你怎么到我这就指导上坏蛋思维方式了?”

    “因为你这家伙是个彻头彻尾的‘好孩子’啊。”灰谷兰道。

    “人跟动物没有什么两样,食物、水源、配偶、争夺地盘,活着就是活着,现在喘一口气,下一秒说不定就会碰见天灾人祸什么的种种意外,过于担忧未来那叫杞人忧天,负责、承诺、一生一世什么的是小孩子过家家才会玩的东西。”

    “而且,”灰谷兰漂亮的嘴唇上下一碰,一语石破天惊,“你怎么知道‘他’不愿意?”

    空气的振动传入耳朵,涌入心脏,令人一瞬间如遭重击。

    身后的女孩排着队等着跟新娘子合影,远处的大家正拍着新郎的肩膀,一起喝酒聊天,人群之中谁也不曾听见她的心跳。

    好像一瞬间内心深处的阴暗还没来得及藏好就被仓促着登台亮相。

    她忽然想明白了。

    这本来就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无关乎自私与否,令人担心的其实只有未来,而未来却是最不需要担心的。

    她要离开的时候日向摸了摸她的头,告诉她,“接到了我的手捧花,就一定要幸福地生活下去啊。”

    她抱住日向,像拥抱住了太阳,浑身上下都变得暖洋洋的。

    婚礼结束了。

    可新的生活却即将开始。

    ·

    七月的樱花树上早已谢了樱花,鸟儿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走过樱花树下的人的头顶,又振翅向远方飞去。

    远方厚重的乌云又飘到城市上空,沉沉地压在樱花树枝上,眼看又要下雨了。

    果不其然,刚出办公楼大门雨就落了下来。

    赤苇撑开伞,随着下班的人流一起过了马路。

    秋山拒绝了他的邀约去参加朋友的婚礼,她跟他约好了周四在他办公大楼下的甜品店见面,她说她会在那里他等他下班。

    今天他得回趟家,母亲昨天给他打电话,想让他回去整理一下旧物。

    下班时间的电车总是人满为患,一路上咣当咣当响摇摇晃晃,一站一站吞吐着疲惫的乘客,从鳞次栉比的钢铁丛林中疾驰而过,仿佛一支穿林箭。

    赤苇背着背包站在人群中正对着窗户,望着窗外闪过的高楼和天桥,把自己放空。

    或许在外人看来他也是一个喜欢发呆的人。定定地坐在教室位子上想着自己的事情,在教练的旁边思考着上场要做什么事,在办公室里工作审稿斟酌着提出修改方案……

    可实际上他很少发呆,因为从小就被告知时间的宝贵,他做什么事情都在追求“合理安排”、“恰如其时”。

    上学时,在六点钟准时起床,在七点钟准时到达学校,在八点钟晨练结束洗澡去上第一节课,在下午准时参加训练,然后在晚上七点或更晚到家吃饭,再一直学习到晚上十点洗漱上床。

    现在他工作了,顺利度过了实习期,虽然时间还是很宝贵,但却完全没有以前上学那么规律,有时候真不知道“长大的自由”到底是好是坏。

    每天九点起床给自己做早饭,吃过后,十点到公司上班,上午把所有向他投稿的作者的作品过一遍。

    中午十二点吃饭并稍作休息后,到了下午,需要联系出版商对作品策划进行把控。

    等到五点左右,需要开会或者去找他合作的漫画作者们,处理一些其他的问题,比如催稿。

    因为背靠大出版社,即使他还是个没怎么有资历的新人编辑,也有不少人投稿投到他这里。每天都像在海边的沙滩上淘金子,在漫漫黄沙中寻找能与他共事的作者。

    工作中间还会穿插着无数的特殊状况和紧急电话,下班时间完全不固定,偶尔他还会看到晚上不回家裹着毯子在公司过道里凑合的同事。

    这份有点太忙碌的工作,令大家都没时间谈恋爱。他的整个办公室里没几个人谈恋爱、零星几个结婚的前辈们的另一半大多也都是学校期间或者相亲认识,感情基础和搭伙过日子并存。

    办公室恋情并不是没有——

    赤苇想起来他隔壁部门上个月有一位丈夫是同行的前辈刚离婚。

    赤苇:“……”

    忽然对自己的未来有些绝望了。

    怪不得木叶前辈要吐槽他“完全没有时间找女朋友谈恋爱”。

    他以前没有放在心上,现在想想木叶前辈真是很有道理。

    虽然他很喜欢目前从事的这份工作,但偶尔也会期待放假吧。赤苇想。

    有发呆的时间和发呆的心情真是一种幸福。

    下车的赤苇又打开伞,水淋淋的街道倒映着人群流动的影子。

    .

    秋山去精神科复查时,医生说她好多了,一直保持这种积极又没那么积极的心态,比时而积极时而萎靡安全多了,但药不能停。

    吃药会有一些副作用,比如精神不好啊,记忆力衰退,反胃啊,但总比看不懂书上文字、写不了一段完整的话好。

    拿了药走在医院大厅时,形色匆匆的人们也不会多看她一眼,仿佛所有的坏事都没有发生,不过外面还淅淅沥沥的下着雨,这样的天气总是不太适合养病。

    心情的低沉无可避免,尤其是“故地重游”换了身份——医生变患者。

    一个犯了事的外科医生被发现有精神病。

    如果这种情节不是出现在现实而是在滑稽剧里,她肯定会哈哈大笑,夸编剧这剧情编的真是讽刺得合情合理。

    日向的婚礼刚结束不久,现在那对新婚小夫妻已经出发去度蜜月了,秋山也恢复了在饭团店的工作。

    虽然店里生意依旧很不错,但由于老板爷爷身体状况越来越差,饭团店还是开始考虑闭店了,她也得想想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是重新换个地方打工,还是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看一看。

    左右都没有存款,只要饿不死,她也没有失业的压力。

    这么一想,“穷”还算得上一件好事了。

    秋山提着药准备回家,她跟赤苇约好周四在他工作的大楼下见面,她打算询问一下赤苇有关职业规划这方面的问题,毕竟赤苇可是她认识的人里最靠谱的了。

    正思考着人生大事,秋山忽然在大厅里看到了一个熟人。

    准确来说也没有那么熟。

    毕竟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他的名字——好像叫做“清濑灰二”吧?她记得是宽正大文学院三年级的学生。

    现在那个看上去人很好,还有点秘密的男孩子,现在正坐在医院大厅,看着自己的膝盖不知在想些什么,表情有些沉重的低落。

    或许是察觉到了不远处有人驻足视线落到他身上没有挪开,清濑灰二抬起头,正好看到对面有个很面熟的人。

    刚想转开视线却被他忽然抬头吓了一跳的秋山:“……”

    “喔!秋山小姐。”秋山觉得她好像看到了灰二表情僵硬了一下,可他已经微笑着站起来,向她挥了挥手。也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

    “秋山小姐……是身体不舒服吗?”灰二有些担忧地迟疑问。

    秋山简直想给刚刚停下的自己一巴掌。

    本来自己当时找不到房子跟个流浪汉似的到处溜达就够丢人现眼的了,又没对人的秘密多大好奇心,现在倒是停下来干嘛啊,看个屁!让人抓个正着!

    她刚想假装不认识的赶快走掉的。

    秋山挠脸,只好现编瞎话,“那什么……我过来看看以前的朋友。”

    灰二笑眯眯问,“是秋山小姐以前在这里工作时的同事吗?”

    “欸?!”秋山震惊,差点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我以前在这里上过班”,话到嘴边又憋回去了,佯装镇定地回答,“不是。”

    秋山回答完反应过来不能让一个比她小四五岁的小孩牵着鼻子走,又在灰二说下句前赶紧问道,“灰二同学是来医院拜访朋友的吗?”

    “我,”灰二笑容淡下去,但还是微笑,“我是因为自己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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