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这场疫病来得快,去得也算快。

    市井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劲儿,办喜事的也多了起来。

    姜列九一早出门了。

    贺清川也一早出门了。

    一个出门去买衣。

    一个出门去朝堂。

    姜列九到喜服店去看喜服了。她也没怎么挑,溜达了一圈便相中了想买的款式——乍眼一看,上面的钉珠刺绣热闹且活泼。嗯,宝姝会喜欢。

    她拎着装喜服的包裹又回了贺府,可不想却被堵在了大门前。

    “夫人说了,你不可走正门,于理不合。”

    姜列九看着守门家丁一张一合的嘴,微微蹙了眉,“我是来找你们家小姐的,这也于理不合吗?”

    “这?……”他也皱起了眉头,转了转眼珠子,“反正你就是不能打这正门进来。”

    其实,走偏门对于姜列九来说无所谓,但有时候,人吧是会有点倔脾气的。此时此刻,姜列九心里藏着倔——不是不让我打正门进么?那我偏要从正门进。

    她抬了眼皮,淡淡一笑,“没事,我倒也不急。”——贺清川这不还没回来吗?那便等着他。

    于是,姜列九又拎着包裹走了,走在贺清川回府的必经之路上。

    今天贺清川感觉浑身乏累,便坐着马车去了宫里。风吹开马车窗帘的时候,贺清川往外头看去。

    姜列九早早看到了贺清川的马车,视线恰好也落在被风吹起的窗帘上。

    就这样,两道目光撞到了一起。

    “停车。”贺清川喊道。

    赶车的是柳明,他眼疾手快地把姜列九扶上了车。

    贺清川盯着那鼓鼓囊囊的包裹,“这里头装的什么?”

    姜列九摇摇头,“这会儿还不能让你知晓。”

    贺清川挑了挑眉,有些暗喜,“听你的口气,这东西和我有关。”肯定的语气。

    姜列九也不卖关子,“和你有关。”

    贺清川低了头,偷偷地微扬了嘴角,然后佯装咳嗽了声才抬起头,看她,“眼下的天气,一会儿凉一会儿热的。这会儿还挺凉的,你怎地在外头?”

    “就是想吹吹风。”姜列九没提宁粟不让她走正门的事。

    “你可别吹出风寒来。”贺清川勾住了她的小手指,眼神牢牢锁着她的眼睛。

    姜列九任由他摆弄自己的手指,盯着他,“还没见你穿过铠甲。”

    “想看?”

    “嗯,想。”姜列九点头,“择日不如撞日,今天你便穿上给我瞅瞅,可好啊清川大人?”

    “当然。”贺清川眼尾流出得意之色。

    姜列九看明白了,那是“我穿铠甲那还不迷死你”的自信。好在他并不油腻,倒是露出出一股憨劲儿。“看来我得穿隆重些,才能和你站在一块了。”

    “你不需要隆重。你不管什么样子,在我眼里——”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在我心里——”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都是隆重的。”

    姜列九皱了皱鼻子,“花言巧语。”

    贺清川自是不认她的这四字评价。“全然发自内心。”

    “发自内心的花言巧语么?”姜列九笑眯眯道。

    “好好好,我说不过你。”姜列九无奈地摇了摇头,换了话道,“中午想吃些什么?”

    “烧饼,炒鸡蛋,咸菜。”被他这么一问,姜列九突然怀念起这三样吃食。那个世界没什么值得留恋的,除了吃的。

    “我们马上就到家了,一会儿你便能吃到了。”

    姜列九笑了笑,心道希望如此吧,刚才可是先吃了一道闭门羹。

    果然,在贺府门口,姜列九又被拦了下来。

    还是那个守门人,以一种无奈又恭敬的口吻开口,“少爷,贺夫人吩咐过了,苏冬九小姐不能打正门进府。”

    贺清川眉头一皱,心下了然,知道了为什么姜列九在外头晃荡。他看着姜列九,“为何不同我说?”

    “跟你告你母亲的状?”姜列九歪了歪头,“我又不傻。”

    一个女人向丈夫告婆婆的状,大多时候,是没有胜算的。

    “是我母亲做事欠妥,你别往心里去。”贺清川说。

    欠妥?姜列九在心里琢磨着这巧妙的用词,面上却不动声色,“无事。”

    贺清川转过身去看守门的家丁,“我跟她一起进去。我向你保证,我母亲不会为难你的。”

    “这……”家丁迟疑了片刻,还是让出了路——这府毕竟是姓贺的贺府,还有少爷说一是一,贺府上下都信他。家丁也是带了几分演技,在母与子间表现得“进退两难”。

    姜列九看破了,但不说破。

    贺清川牵起了她的手,从正门踏进了贺府。

    之后,坊间关于贺清川与苏冬九的爱情故事又添了新素材。

    宁粟已经等在贺清川屋子门口,见着两人牵手而来,心中怒气不打一处来。

    “贺清川,为了个女人,你已经不把为娘放在眼里了。”

    “我不明白,您为何对她成见如此之大?”贺清川更是抓紧了姜列九的手。

    姜列九不在意他们之间的对话,而是专心地盯着他抓住自己的那只手。好奇怪,她并没有因此怦怦心跳,而自己明明是愿意跟他在一起的。后来的后来,她想明白了,在她的心里,一个男人捍卫自己心爱的女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因为正常,所以不会激动,但一旦不正常了,心却是会疼的。

    等她在抬头的时候,宁粟已经气呼呼地甩头走了。

    贺清川叹了口气,转过头去看姜列九,“好了。”

    姜列九点点头,直接开口道,“你快去取铠甲,我们去找宝姝。”

    贺清川瞄了瞄她一直拎着的包裹,有些反应过来,抬眼问她,“你包裹里是隆重的衣裳?”

    姜列九没卖关子,直接回了“嗯”,认了。

    “那我这便去穿上铠甲。”贺清川的眼睛亮了。他猜准了阿九这么催促必然是有惊喜的。

    姜列九一到了宝姝那里,便把包裹打开。

    贺宝姝眼睛都直了,“哇,这是嫁衣!”她上手摸了摸,“好看,好看得紧!我喜欢!”

    “就知道你会喜欢。”姜列九看着她笑得温柔似水,“你喜欢就好。”

    “你怎么自己去买了嫁衣来?迫不及待要嫁与我哥?”

    “是迫不及待,”姜列九故意顿了下,接着道,“穿给你看。”

    “那我得提前祝你们百年好合,长长久久,甜甜蜜蜜,如胶似漆,还有还有,你们要生一堆娃娃给我玩。”贺宝姝乐开了花。

    “宝姝。”姜列九靠近了她,抬手给她整理鬓边的碎发,整理了一遍又一遍,然后又喊了声“宝姝”。

    宝姝娇嗔,“哎呀,我在啦。”

    姜列九的眼中瞬间涌出泪花。这些日子,她脑海里总盘旋着同样的歌词:这鲜活的你,好让我伤心,怕措手不及,风华凄凄。

    “阿九姐姐,你哭什么呀?”贺宝姝赶紧拿手去帮姜列九抹泪,轻轻地。

    姜列九张了张眼,把泪水给憋了回去,“女子嫁人是会哭的,从自己从小长大的家里去到一个陌生的家里,哪有不哭的道理。”

    贺宝姝从未想过这点,只觉得若能嫁给心仪的男子,是喜事一桩呀。她皱了皱眉,“阿九姐姐,你放心,你嫁进我们贺府,不管日后你遇上何事,我都站你这边。”

    姜列九闭上了眼,再次把要流出来的泪憋了回去。她缓缓舒了口气,“宝姝,你只要开心快乐就行,我不需要你在我与他人之间左右为难。”

    “开心快乐跟站你这边又不冲突的。我哥快来了,我给你穿上这大红的衣裳。”

    贺清川推门进来的时候,眼睛亮了。

    姜列九看到贺清川推门进来的时候,眼睛也亮了。

    穿盔甲的犹如从森林中缓步走来的狮子,端庄优雅又散发着带着压迫感的威严。

    穿红衣的美得如天边的晚霞,绚丽多姿,让人不禁驻足流连。

    贺宝姝看着郎才女貌的一对儿,立马招呼起来,“你们快站一块儿!”

    两人面对面站立,拉着手,看着对方的眼睛。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贺清川深情款款,“我贺清川此生唯愿与你共度,若违此誓,天打雷劈,五雷轰顶。”

    姜列九弯着眼睛笑了笑,“行,我信你一回。”然后,她看向贺宝姝,“我穿嫁衣的样子,你可看过了。”她把悲伤藏进了弯着的眼尾中。

    贺宝姝竖起了大拇指,“阿九姐姐……不对,嫂子!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新娘子!”

    “你要喜欢我便天天穿给你看,但你要一直在我身边才行。”姜列九微笑着。任他俩听去,定把她方才说的话当成玩笑。

    “那可不行,你身边可是有了贺某川,我总不好横刀夺爱。”贺宝姝用了俏皮话回应。

    贺清川满意地点了点头,“算你有些良心。”

    姜列九皱了皱鼻子,装出轻松的样子,“我知道,若你得了机会,定是去上那战场。”

    贺宝姝嘿嘿一笑,“嫂子真是明白我的心思。”

    “打仗可不是过家家,你一女子安分在家才是,休给我妄想那些有的没的!”贺清川斜了妹妹一眼,摇了摇头。

    贺宝姝翻了翻白眼,小声嘀咕,“那你们这些打仗的男的还不是女的生的,女的去打仗怎么了?”

    姜列九看着她念叨的嘴型,心里既喜又悲,喜的是她的思想前卫,悲的是活生生的青春说没就没了。

    “别以为我没听见。”贺清川弹了宝姝的后脑壳,“你少说歪理。”

    姜列九眉头一皱,“贺清川,你别欺负宝姝。”——她说的才不是歪理。

    贺宝姝眼睛一亮,蹿到了姜列九的身后对着贺清川做鬼脸。

    “你就纵着她吧。”贺清川无奈道。

    “没纵着她。”姜列九略歪了头,“我倒觉着她说得颇有大道理。”

    贺清川本想反驳,提了一口气上来又咽了下去,看着红装艳丽的她,嗯了声后开口道,“这屋里头你最是好看,你说了算便是。”

    贺宝姝把嘴巴嘟得老高,“贺清川,你真是有了媳妇忘了亲妹妹!”

    贺清川也学着她的样子把嘴巴嘟得老高,“的确如此。”紧接着,他去牵起姜列九的手,摩挲着,“你务必要信我,我定会让你风风光光地进我们贺府的门。”

    “好。”

    若真爱一个人,本不需在乎这些虚名。可姜列九已经知道了故事的结局——他愿意折腾便折腾去吧。

    贺宝姝是个有眼力见的,几步跨到门口,“哥哥,嫂子,你们俩今儿个就呆在我屋里,我去别个屋子。”

    贺清川给她使了个眼色,眼里满是对她这股机灵劲儿的盛赞。

    屋门紧闭,虽只是晌午,屋里的光影交错,气氛氤氲。

    可却只有一人蠢蠢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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