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可独自拿着余舒怀递过来的伞，消失在雨夜。
她内心千万分的复杂，在她焦急的寻去余家，看见男生细致的在拿起门边的伞时，还觉得困惑。
现在的男生都这么细致了？
直到现在她才明白对方拿伞的目的。
她脑子里还回放着方才少年将手中的伞递给她时，低声说了一句。
“你放心…我同她从小就认识了。”
她听到这句话时，内心还震惊万分，无数个想要问出的问题，在那一瞬间还是吞了下去。
此刻再次回想起来，似乎什么事都有迹可循。
林桉第一天来到他们班级，就敢同那位桀骜不驯的不良少年对着干，而那个少年不仅没有任何的怨言，还老实的将这哑巴亏吃了下去！
唯一让她想不明白的就是既然很小就认识了，为什么还要一直装作不认识？
雨水噼里啪啦的砸在她头顶的伞上，春雨夜里，她依旧可以听到远去的车鸣……
*
车里的气氛寂静，没有人开口说话。
耳边只有不断雨水打在玻璃窗上的声音，还有女生低低的啜泣。
一路开过去，街上都没什么人，路灯只照着一小片地。
余舒怀将车里的抽纸递给林桉，他声音低哑：“把你身上的水擦一擦，等会把外套披上。”
他刚才上车的时候就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此时将外套递给少女，却依旧皱着眉。
他也说不出自己内心的情绪。
对于林奶奶的。
在他小的时候，那老人待他就格外的温柔，是除了爷爷之外，对他最好的长辈。
而似乎鸡汤里面所讲的那些励志鼓舞人心的话都是假的，善良的人也会走的很早。
病痛平等的降临在每个人身上，或许换句话来说，上帝也想要得到这样美好干净的灵魂，所以就下手了。
“你把我送到车站就好了。”
林桉止住了眼泪，她眼眶很红，鼻头也红红的，像是一只受了委屈的小白兔。
声音又闷又糯，连脸上的小梨涡都哭没了。
她一直盯着自己的手机，没有接上面的来电。
是爸爸的。
直到车突然停到了路边，余舒怀将她手中的手机接过，回应了那边的问题，挂断后，车内再次平静。
林桉内心了然：“到车站了是吗？”
她说着，开始解身上的安全带。
“还没，堵车了。”
余舒怀将林桉放到一边的外套披在她身上，斟酌了片刻，才开口。
“你奶奶也不想看到你这样折磨自己。”
“我没有折磨我自己。”林桉接道，她眼眶依旧红彤彤的，憋了半天才憋了一句话。
“我只是忘记了…”
忘记带伞，忘记要怎么才能去到奶奶家，甚至忘记了今天是她规定跟奶奶打电话的日子。
会不会她打了那通电话，奶奶接通了，是不是就不会舍得抛下她？
“我忘记打电话给奶奶了…”林桉声音颤抖的厉害，她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关节也在不停的抖动着。
“如果她听到我的声音…她听到我求她…肯定不舍得不管我的…”
说到这里，声音突然停住，林桉重重的低垂下脑袋，已经开始自责了。
“囡囡…”
余舒怀满眼的心疼，只有在此时此刻才敢流露出来，因为他很清楚的知道，就算他现在的表情被看到，在这样的情况下，林桉也不可能会记住。
“这不是你的错。”
他小声安慰着，再次将车开进雨里。
天空黑沉沉的，车开的路线越来越偏僻，直到沿着小路不断往前开，林桉才发现了端倪。
余舒怀要自己送她回去。
“不用你开车送我…我可以自己坐车回去。”林桉开口。
对方没有回她的话，一脚油门踩到底，在乡间小道不断穿行。
雨渐渐停歇下来，冷空气拍在脸上，四周一片萧瑟，没有下夏秋天的感觉。
*
偏僻的村庄小镇——
一栋高大的别墅旁是一个民风淳朴的小院，院子里围满了人，不少人脸上都挂着泪水。
天空中的惊雷终于消失，而方才的场景也终于在每个人脑海中褪散。
每个人都是活了几十年的人精，却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面。
林家那个老太婆的遗体被安葬进棺材里时，天空一束金光突然落在了那副棺材上，照了许久才慢慢退散。
众人都惊呆的站在原地不敢动，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人群中突然发出一声惊叫。
“是要升天堂啦！！”
“天大的好事呐！！”
这声音发出后，人群才终于回过神来，围在棺材边的亲属抹着脸上的泪，直到小院的大门被敲响。
夜色已经极其的深沉，约摸着已经到凌晨一点了。
大门打开，一高一矮的身影站在门外，少女眼睛红彤彤的，她几乎是扑进来的，在差点摔到地上的时候，被旁边的少年拉了一下手臂。
站稳后就哭着跑过去，她想要凑近棺材去看奶奶的脸，却被家人拦着。
家里的长辈们都极其的封建迷信，于即将高考的少女来说，这种事总归是带点晦气的东西。
总之，无论如何，连死去后的一面也不愿意让林桉看见。
院子被哭声盖满，那个树荫下挂着的帆布吊床早就已经没有熟悉的人一直坐在那里等待了，不接受治疗，疾病扩散的极其的快。
去世的时间就仿佛眨眼一般。
林桉哭的跌坐在地上，她满脸泪痕，头发乱糟糟的搭在脸上。
她不断的跪着求爸爸妈妈，现场一片混乱。
“为什么我不能看？最后一面我没有见着…连现在都不能看吗？”
她的声音已经喊哑，哭声在这一瞬间爆发而出，她没有办法接受亲人的离开。
尽管她哭着哀求，旁边的亲人也只是忍着眼底的泪移开视线，不去看她。
这一片混乱中，站在最边缘的少年，显得格格不入。
他在这一圈循规蹈矩本分过着一生的大人里尤其的显眼，而在小一辈的群体中又格格不入。
一个身上的穿着极其不得体的少年，头上染着红色的头发。
就在此时，突然站出来，他走进哭着的一圈近亲旁边，微微鞠了一躬。
“叔叔阿姨，我是余舒怀…”
“我能看看奶奶吗？”
他侧头，目光温柔的落在少女身上。
“我不怕。”
所以我替你看。
林妈妈没说什么，她侧过身，亮出一条可以通过通道。
风吹过少年桀骜不驯的一头红发，他将手从口袋里抽出来，慢慢的走在棺材前。
认真而温柔地看了里面一眼，他声音很轻，周围的人都能听见。
“奶奶…我回来看您了…”
“囡囡也来了，她不是不想见您，只是可能没有这个机会…”
少年顿了一下，在一片嘈杂声中，低声开口。
“希望您可以保佑囡囡，一生平安喜乐，万事顺遂。”
不断狂猛拍打着树叶的风停下，柔和的像是轻柔的抚摸一般，轻轻擦过少年的脸颊。
他像是接受到了故去的人的安慰。
孩子…你也要好好的……
林桉已经哭晕在妈妈怀里，她的眼睛已经哭肿了，整个人看着憔悴不堪，脸色苍白。
像是也要随时跟着没有了呼吸一般，她夜里淋了那么多雨，肯定很难受。
在周围不少人落下打量的目光后，少年转身离开，匆匆间又看了闭着眼睛的少女一眼。
或许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做一个需要时及时出现，不需要时默默守护的人。
他只想要看着他在乎的人，人生前途一片光明就够了。
少年消失在大院门口，周围才安静下来的人群再次热闹起来。
“那小子是谁？”
“小小年纪不学好！染这种颜色的头发！一看就没干什么好事！”
“你看什么看，别跟他学！他好像是跟你林桉姐姐来的…真搞不懂这些高中生，小小年纪不学好就开始谈恋爱了！”
“海燕啊！得赶紧看看你家女儿！别真被那种坏小子给拐走了……”
余舒怀还没将门合上，就听到了里面的议论声。
他觉得好笑，但也觉得，这样挺好的，没必要将自己的伤痛全部剖析，给旁观者看笑话。
一旦对方已经先入为主了，就已经被定性死了，没有办法改变自己在别人印象中的样子，将那些伤痛剖析出来，无非是给人家增加笑料罢了。
看看…他是自己要这样子活的。
活该被打……
月亮一直挂在头顶，很圆也很亮。
风吹过远处的一片原野，虫鸣声时不时响起，雨夜的乡村，寒冷而孤独。
*
第二日——
林桉缓缓睁开眼睛。
她看着窗外微微亮的天边，已经不想哭，眼泪在昨天夜里已经流干净，所有的亲人都在告诉她。
我们囡囡才是小公主…被保护的多好啊！
她不要这样！她讨厌那些自以为是的保护，因为没有人在乎过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窗户外的悲痛继续进行，哭声期期艾艾的从外面传进来，隔着窗户看每个人脸上的表情，有虚假，觉得在这样的场景不掉两滴泪，好像显得有多么自私无情一般。
有真情实感的，哭晕了起来继续哭，这是一个不大美好的春天。
所有的事情都在不断的受挫，林桉突然想起什么，她在外面的人群中搜索了一圈，也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
掏出手机将电话拨出去，许久都没有接通，在最后一通的时候，被对方无情的挂断。
果然。
或许昨日夜里只是一段施舍？是无论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会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