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先生。”她握着他的手，在他的手心轻轻地划着。

    “嗯？”

    “要不我们去做基因检测吧？”

    “不用了，概率很低。高于90%才能有机会，只占随机匹配整体的千万分之二。”

    “万一呢？你不试，怎么知道没有机会？”秦书有点着急。

    穆先生反握住她的手，“小书，学校的基因库里有你的数据，昨天晚上我已经测过了，50%。”如果要出一份报告的话，结论上会写什么，他清清楚楚。

    “好吧。”

    看着秦书失落的模样，他心中觉得不忍，安慰她说：“别难过了。你就是想得太多，才活得累。及时享乐，活在当下，才能开开心心。”

    秦书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她只是抽出自己的手，将脑袋埋进穆先生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他。

    穆先生摸着她的头发，静静的，没有说话。他感到自己的胸口渐渐变得温热而湿润，他知道，那是秦书在哭。她的肩膀一抖一抖的，很脆弱的样子，就跟脚下那只三花一样。

    送猫粮的机器人到了。穆先生单手点击屏幕。机器人自动撕开袋子，倒了些猫粮在地上，慢悠悠地离开了。

    三花猫蹲在秦书脚下，大口吃了几口猫粮，又转过头看她，扒拉她的裤脚，似乎是有些担心。

    秦书红着眼睛抬起头来，迎面吹着微风，渐渐冷静下来。和喜欢的人相处是多开心的事，她不该去幻想不可能事。就像穆先生说的，及时行乐就好。

    三花猫已经吃饱，正蹲在她的脚边睡觉。秦书叫醒它，将猫粮放在草丛中的小窝旁边，笑着跟它道了别。

    他们去了一家新开的餐厅。穆先生说：“小书，你点菜吧，三道都点上，我对吃没有特别的爱好。”

    两个人只被允许点三道菜，肉最多只能点两道。秦书划拉着屏幕，选了白灼生菜、萝卜排骨、番茄牛肉……

    “很抱歉地提示您：您的权限不足。”秦书看着屏幕上的字傻了眼。牛肉居然也被列为管控品了……

    “我来吧。”穆先生说。他在屏幕上输入了一串代码，接着番茄牛肉的选项就从灰色变成了红色，提示可选购。

    秦书奇怪地道：“你可以买牛肉？”

    穆先生微笑着又加了两碗米饭，“搞研究的，为人类做贡献。有点高级权限，不过分吧？”

    “当然不过分，合情合理。”秦书眼里亮晶晶的，“那穆先生买蛋糕是不是也不用申请？”

    穆先生点了点头，“当然不用。你想吃蛋糕？要什么口味的？”

    秦书说：“不是我，是萧萧喜欢。我们吃完去买吧，晚上带给她。”

    番茄牛肉是最快上的菜，其次是米饭。秦书闻着热乎的香气，肚子咕咕叫了起来。穆先生将筷子递给她，温柔地说：“吃吧，不用等菜齐。”

    秦书也不客气了，愉快地开始吃饭。这家牛肉做得很不错，软烂入味，在她吃过的餐厅里可以排到前三。穆先生对这道菜没什么兴趣，一直在吃别的。

    秦书给他夹了几块牛肉，“你吃这个，这个可好吃了。”

    穆先生笑着说了谢谢，“但是我不是很喜欢吃牛肉。”

    秦书叹息道：“那你可没有口福了。”

    一盘番茄牛肉几乎全被秦书吃完了，米饭还剩下小半碗。剩饭将会遭受罚款。穆先生为这顿饭付钱，秦书没有心理压力，可要是罚款就不大好。继续吃完，又超出了她的胃容量。

    穆先生解决完白灼生菜、萝卜排骨和自己的米饭后，看到秦书正对着碗一脸难色。他低笑一声，将她的碗拿过来，筷子伸了进去。

    “哎！”

    秦书想要阻止，穆先生没听，一口一口地将饭吃完了。秦书的脸微微红了。

    “走吧。”穆先生并未觉得尴尬。他自然地放下筷子，握住她的手，说：“走吧，去买蛋糕。”

    “近日，一处非法生育场所被查处，里面发现十五位私自生育后代的孕妇。为了遏制此种现象，人口司发布稽查……”

    屏幕立即被切换，变成了歌舞表演。方才失手播放新闻的工作人员被主管批评，一直低着头。周围的人都在小声议论着。

    “真是大胆，没有许可证生育，孩子没有身份，怎么生存呢？”

    “还管孩子呢。未经批准生育后代，产生不必要的资源消耗，直接会被取消一切社会福利，还要面临巨额罚款和入狱，她们还是先想想自己吧。”

    “要我说，还是科学家没本事。早点解决脱毒问题不就好了，何必拖拖拉拉的整到现在。还是我们年轻的时候好啊……”

    秦书不想去面对这些自己无法解决的问题，起身跟着穆先生离开了餐厅。

    十字路口处，一辆小汽飞速行驶，闪电般朝秦书冲过来，眼看着就要压过她的身上。

    她应该后退，应该跑开，至少也该尖叫一声。可是在那一刻，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恐惧包裹着她，双脚被死死钉在地面，无法挪动半分。

    发动机的轰鸣呼啸着，风急速扫过。鲜血上涌，几乎要冲破脑袋喷薄而出。在死亡来临的前一秒，她被大力拉扯着连连后退，倒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和死神擦肩而过。

    穆先生脸色惨白地松开她，焦急地说：“你怎么样？”

    秦书的心跳得厉害，张着嘴，喃喃地道：“没事。”

    她好像爱上他了。

    穆先生坚持带她去医院检查。他叫来一辆车，秦书清楚地看到上面的车牌：RZD45288。

    真是有钱人。

    穆先生随即坐进来，小声跟前面的人交代些什么。驾驶座上居然有司机，不是机器人，是活人，挺特别的。虽然声音很小，但秦书还是听到了只言片语。

    “查查……如果他做的……”

    查什么？谁做了什么？科技公司的尔虞我诈吧，就像她看过的电视剧里演的那样。

    简单登记后，秦书被叫去抽血，最后又要拍片子，看看脑子有没有受伤。穆先生在外面等着，秦书跟医生进去。

    在诊室里，她看到了那个庞大的白色机器，心猛然提了起来，有些透不过气。内心深处，一种恐慌感渐渐淹没着她。越靠近，窒息的感觉就越强烈。那仿佛是一个看不见底的深渊，足以吞噬她的一切。

    她忍着心中的抗拒坐在前面的椅子上。机器启动，她被缓缓送进去。脑袋进入机器的那一瞬间，排山倒海的黑暗彻底淹没了她，击碎了她的神经。

    她尖叫起来，在椅子上拼命地挣扎，“不，不要！不要！”

    医生被吓坏了，急忙按下紧急停止。

    穆先生冲进来，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机器。短暂的怔愣后，他紧紧抱住秦书，不断地轻抚她的后背，声音颤抖，“不拍了不拍了，我们走。”

    他抱着神智不清的秦书回到车里。他想，自己该把秦书送回萧萧家。可是他不放心。萧萧爱玩，晚上十点多才会回去。而且秦书要是醒来还受惊怎么办，萧萧没法照顾她。

    短暂的思量后，他将秦书带回了自己家，又准备好药品和针剂，以备不时之需。

    秦书睡着了。他坐在床边，看着她脸上干涸的泪水，心中如针扎一般密密麻麻的疼。

    其实，穆先生也很讨厌这个世界。秦书是他对这个世界最后的眷恋。可是，有些人，有些制度，总要毁掉这一切。

    秦书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在梦里，她变成了朱丽叶，遇到了罗密欧。他们彼此相爱，却无法在一起。有人拆散了他们，杀了罗密欧。朱丽叶跪在他的尸体旁，哭了很久。

    哭到最后，她渐渐忘记了罗密欧。

    罗密欧站在她的面前，问她，“为什么你认不出我了？”

    朱丽叶拼命地回忆，却想不起来。她只能哭，哭着说对不起。

    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屋子里亮着灯，昏黄的光影投射在穆先生的脸上，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她脑子里莫名其妙浮现出一句话，“魏中校最爱谁？”

    我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都敢幻想和中校谈恋爱。她伸手抚上他的脸，描摹着他的眉毛、眼睛、鼻子和嘴巴，心里突然感觉有点熟悉。

    就好像，她很久之前做过这种事。

    渐渐地，她想起来白天的那架机器。如果用那个什么效应来解释，恐怕是牵强了。

    或许，有些事情以前真的发生过，但是她忘了。

    她细细搜寻着脑海中的记忆，发现五岁前和毕业后那一年半的记忆是空白的。五岁前是生理原因，暂且不论，毕业后那一年半是为什么呢？

    她记着自己毕业后，好像出去旅游，不小心出了车祸，然后住院，住了很久，后来康复了才回家乡的初中工作。她当时住院的地方……她拼命地回忆，却始终想不起来，只记得模模糊糊的白色、针头、医生。

    “你醒了？”穆先生抓着她的手，担心地说：“感觉还好吗？”

    秦书动了动嘴唇，“魏中校？”

    穆先生目光微闪，浅浅笑了。他摸着她的脸，温柔地说：“如果你喜欢中校，我试着努力。”

    “不是，”秦书嗓音干涩，“在这次遇见之前，我们见过，是吗？”

    穆先生摇了摇头，“没有，你想多了。”

    秦书不相信，“真的？”

    穆先生说：“当然，我没有骗你的理由。”他将秦书扶起靠着床头，倒了一杯热水给她，“我说过，及时行乐，活在当下，你才能开心些。想得太多，会累。”

    秦书抱着热水，心里空落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