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心里明白就好。最近已经有人在打听画室的情况了，我说你接了坎贝尔夫人的订单，忙着呢。”

    见爱洛没反对，本诺准备用好坎贝尔夫人这面大旗，免得在跟舍瓦利较劲的时候被人算计了。

    第二天人到齐，爱洛宣布了自己的最新工作日程，引来大家阵阵惊呼。

    吉斯大呼：“天哪，爱洛你都已经成为肖像画师了，太不可思议了。”

    人们普遍认为，除了王室的御用画师之外，任何一位高等级贵族的肖像画师，无论是否开过画展得过奖，都属于业内第一梯队，算是民间版资格认证。

    爱洛摆摆手，低调地表示：“只是接了一副画，还不算是肖像画师。”

    助理们脸上的神色都很复杂，看着这个半大的女孩儿，既为她高兴，又有些难以言说的羡慕。

    也没见到什么呕心沥血，披肝沥胆，眨眼间，她就这么顺理成章地走到了绝大多数画师穷尽一生都难以企及的高度。绘画这个行业里，所有叫得出名号的人，都是天份，灵感，努力和机遇缺一不可的集大成者。

    说完了后面要跟助理们配合的流程节点，爱洛继续按部就班地完成她的神灵人像画。

    接下来，她每周一天学语言，两天画人像，留给神灵们的时间，只有四天。所以，必须抓紧干了。

    忙起来时间就过得很快。当天结束时，放手更多的爱洛越发有把握了，因为助理们突飞猛进的技术体现在了每一副画中。

    基本上，画室工厂的运转已经自成体系，除了最初的构图和最后的收尾，自己不必再亦步亦趋的跟进了，这样发展下去，成为当代工厂主指日可待。

    寒风呼啸，大雪纷飞。

    爱洛带着一丝小骄傲，在约定的上午九点准时到达坎贝尔夫人家。

    在门厅摘下圆檐黑呢帽，脱掉灰呢外衣后，爱洛走进客厅，昂着头跟站在壁炉边看窗外雪景的坎贝尔夫人说道：“早安，夫人。”

    已经换好蓝色丝绸礼服，上完妆的坎贝尔夫人心情很好，张口就是一句俏皮话：“爱洛伊丝·加西亚·泰勒画师阁下，请问，我们是在客厅呢，还是去书房？这种天气，可别想让我去花园待着。”

    爱洛笑的有些促狭：“卡罗琳·科内德·坎贝尔女士，我认为，我们应该实地探查一下每个位置的光与影，再做决定。”

    丽安在一边没忍住，笑了出来，被约根纳狠狠地瞪了一眼，吓的赶紧缩了脑袋，不再作声。

    坎贝儿夫人抚了抚头发，轻笑着问道：“阴天对你有没有影响？”

    爱洛非常确定地说：“有。不过可以克服。”

    坎贝尔夫人问她：“需要很多蜡烛吗？”

    “嗯，那倒不用。其实，主要是需要光源稳定。下雪过后，室内比较亮，就会好很多。今天把大致的色调定下来，如果中午的时候光线足够，可以先起轮廓。”

    爱洛详细地介绍了进度安排，然后走到坎贝尔夫人的身前，绕了一圈，见她的衣饰妆容都没问题，抬眼看了看室内的环境，开始布置起来。

    先指挥丽安挪开后窗附近的一张窄木台，请坎贝尔夫人面向花园，站在窗户附近，斜背后是壁炉，沙发和半个客厅的一角。自己贴墙看了看，说道：“光线很好，但背景有点乱。”

    然后又换到了书房，背景变成了书柜，但距离窗户有点远，光线暗淡，待定。

    坎贝尔夫人倒是很喜欢这里，说道：“把书柜挪到屋子中间不就行了？”

    “呃，可以是可以。就是，书柜不靠墙，顶部不好处理啊。”爱洛思来想去，有了主意：“点上蜡烛，罩上灯罩，再搬两面镜子过来。”

    “不错，小脑袋是挺好用的。”坎贝尔夫人伸手拍了拍她的头顶。

    夸是夸了，就是不怎么正式。爱洛摸了摸鼻子，今天想着干活要利索点，穿了条小圆点花边的浅咖色宽边裙，梳了两根小独辫，的确显得低龄了些。

    爱洛没让约根纳现在就去搬镜子，而是说道：“起居室在三楼，窗户也大，先去那里看看。”

    几人裙边擦着裙边，淅淅索索来到起居室。楼层高，室外四季常青的树梢遮住的光也少，三楼就明显亮了不少。

    “这里光线不错。今天下雪都可以，天放晴就更好了。”爱洛看着宝蓝色的裙子在透窗的散光照射下，依然色泽鲜艳，点点头，她对这个位置最为满意。

    坎贝尔儿夫人左看右看，爱洛选了让自己靠在长沙发的一侧，但另一侧是空荡荡的地毯，于是提议道：“把书房的矮柜搬上来靠墙放怎么样？”

    爱洛想象了一下，坎贝尔夫人右手扶着长沙发，左侧位置的阴影中是放满书册的矮柜，这很符合她一贯的生活习惯。自己是想抓取高度还原场景的状态，那种摆放其实非常合适。

    “这样的画面丰富，又不会对人物形成冲击，反而是衬托。”

    听到爱洛很同意这个想法，没等坎贝尔夫人开口，约根纳和丽安就急急下楼去了。

    矮柜不重，很快，连同米拉一起，三个人就把清空的矮柜挪到了位置。丽安又去搬了书册上来，爱洛则让坎贝尔夫人小幅移动，以便找出绝佳的角度。

    场地确定好了，米拉去一楼把今天一早商行送来的两大箱画具提了上来。

    面对展开的松木画架，成套的各式画笔，和上百种随便选用的颜料，爱洛像是掉进油壶的小老鼠，眯着眼睛咧着嘴，笑成一个小傻子。这种富裕的感觉实在太迷人了，敞开了花用，真好。

    在丽安的帮助下铺好画纸，爱洛后退一步，仔细观察。此刻，安静的空间内，轻扶缎面硬木宫廷式样沙发的坎贝尔夫人略仰着头，目光直视远方。自然暗沉的环境中，一个美丽的女人从头到脚都在发光，仅仅是站在那里，就有一种让人想要接近的神秘吸引力。

    “自带光晕的照片，这就是我想要的。”爱洛找好位置，默不作声地拿起色盘开始调色。

    坎贝尔夫人见爱洛已经正式落笔，就不再说话，保持自己的状态。丽安降级为杂工，清洗画笔，接递颜料罐，整理画箱，干上了学徒的活，忙得团团转。

    午饭的时候，米拉只关心出风头的事：“这幅肖像画能盖过舍瓦利夫人的那副吗？”

    爱洛挠头，只好糊弄她说：“差不多吧，这个，每个人的感受是完全不同的。就跟你烤出来的面包似的，有人爱吃黄油的，有人爱吃红豆的，反正都是用来填饱肚子的。”

    这个贴近生活的比喻取悦了米拉，说到她的领域，那就容易理解了：“夫人肯定是缤纷水果蛋糕，没人不喜欢。”

    “今晚要吃烤蛋糕吗？”刚下楼的丽安听了一半，接口道。

    “来不及了，等爱洛下次来的时候再做。”米拉已经安排好了未来几天的菜谱，不会临时改变的。

    丽安嘟着嘴坐下，拿起硬面包蘸炖肉汤，默默地吃到一半，不怎么高兴地抱怨道：“谁能想到，我竟然成了小爱洛的助手。”

    “幸亏有你在，要不然，我的速度也不可能这么快。你很厉害啊，每次不用我提醒，就知道我下一步要需要什么，时机拿捏得刚刚好。”爱洛嘴里的赞美，不要钱似的往外倒。

    按理说，画师作画的时候，会带着学徒做杂活，但画室人手排不开，只好借用丽安。她今天上午干的活儿，可都是额外的。自己得到了帮助，不好算钱或者给小费，那不得嘴巴甜一点，说好话表达谢意，让别人心里舒服点么？

    丽安的脸色这才多云转晴，嘴里嚼着面包，眼角翘了上去，回味了一会儿，才说道：“嗯，我也看过很多次夫人作画，偶尔也会打下手。对于每一步大概需要什么，也不是完全不懂。”

    然后，又板起脸教训爱洛道：“你不能光顾着忙自己手里的活儿，需要什么你要说话。还有，能不能别那么安静，可以一边画画一边陪着聊天啊，后来夫人都快睡着了。”

    “想的还挺多。” 爱洛暗自嘀咕，没敢反驳，只是“嗯嗯”地敷衍着。

    米拉却是不客气地说道：“你懂什么，夫人还用爱洛陪着聊天吗？我还闲着呢。创作的时候要一心一意，我做菜的时候要是被人打岔了，调味料都能少放好几种。”

    “哈哈，”爱洛笑得不行，说道：“难怪有时候吃的菜味道淡了，我还以为是舌头出了问题。”

    丽安也乐了，不再纠结刚才的话题，问道：“昨天的蘑菇汤就不对味，米拉大婶，你跟谁在厨房里聊什么了？”

    米拉鼓了鼓脸，不情不愿地承认自己的疏忽：“胡椒粉被新送来的豌豆罐子挡住了，没找到就没有放。”还争辩说：“不放胡椒粉是一种地方风味做法，也很好吃的。”

    大家都笑了，开始讨论放不放胡椒粉对于食物味道的影响到底有多大，忘记了爱洛作画引发的争执。

    “人际关系有些复杂。”爱洛抹了一把冷汗，差点被拉进地位之争的坑里，自己可是靠技术吃饭的独立画师，万万不能在这方面被雇主的贴身秘书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