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梨尔街，舍瓦利画室门口。

    马里奥刚送一位年长的男士上了马车，一眼瞅见本诺扶爱洛下车，小碎步跑过来，含笑道：“大师正在一楼画廊里招呼客人，时间正好。”

    爱洛点头微笑，本诺抱着画跟在后面。上午时分，大厅里也并不冷清，零零散散有三、四位看画的人。

    马里奥在前面引路，带爱洛到了大厅的休息区，中间有一张很大的矮脚大理石圆桌，被一圈深红色的天鹅绒宽沙发围着，需要单独鉴赏的画就会摆在这里。

    这会儿桌上什么都没有，光秃秃的。舍瓦利一个人靠在沙发上，正喝着咖啡，远远地看见爱洛走进来，露出和煦的微笑问：“画在哪儿呢？”

    话音刚落，就露出了跟在后面的本诺，手里抱着一本书。哦，不，应该就是画了。

    本诺笑嘻嘻地把画放在矮桌上，舍瓦利端着杯子的手顿了顿，站起来看着桌子上的纸包，半晌没说话。

    爱洛一看舍瓦利的表情，就知道他是嫌弃画太小了。的确，温泉的室内画，都是半墙或者整墙的大小。展厅和画廊里的画，也多是会挂在客厅或者餐厅的大幅作品，基本上没有低于一人高的。

    自己冷不丁地拿了个小不点来，估计他正想着怎么拒绝自己呢。小幅画大多会摆在进门柜或者书桌上，明显不太匹配画廊的目标市场。

    没急着介绍，爱洛自己上前，拆开外面裹着的报纸，把画竖起来，正对着舍瓦利的眼睛，然后手腕上下左右移动，让画面跟他的目光形成不同的斜面。

    马里奥和本诺站在后面，只看到爱洛的动作，看不见画的正面。但舍瓦利却清清楚楚地看到，随着角度的变化，画中迎着光的桥颜色的深浅是变化的，刹那间，这座桥从早到晚的景像就在眼前一晃而过。

    舍瓦利上前两步，从爱洛接过画，对着阳光，翻动自己的双手，紧皱眉头，盯着画研究了半天，但也说不好是怎么回事，脸色逐渐阴沉下来。

    爱洛见舍瓦利一脸黑云，心里吐了吐舌头，感觉这个3D的画法有点超出这个时代人们的认知，不然他不会是这幅表情。想了想，开口道：“其实，这个效果的原理并不复杂，在构图的时候注重远近，上色的时候明暗交叉着来就行。”

    舍瓦利抬眼淡淡地看了爱洛一眼，明白无误地传递出“你这话糊弄谁呢你自己能相信吗”的意思。

    给出这个鄙夷的眼神后，舍瓦利低头继续看画，谁也不搭理，爱洛摸了摸鼻子，只好自己先坐下等着。

    成功的画师就是这样，没有痴迷钻研的精神，就只能是个画匠。没有天份和灵感，再怎么钻研也没用。恰巧，舍瓦利什么都有，所以，看到自己完全没见过的画法技巧，根本就没法挪开眼睛，什么招募画师代售作品之类的事情，早就顾不上了。

    马里奥不是太明白怎么回事，只是见舍瓦利突然不高兴了，心里发颤，低声道：“爱洛，你喝点什么？”试图给自己找点事干，缓和一下气氛。

    爱洛摇了摇头，早上吃的清淡，也喝了茶。出门在外，自己也没个女仆，上盥洗室不方便，就不喝了。

    马里奥的目光移向本诺，本诺倒是明白，心里也不着急了，稳稳当当地说：“我要一杯咖啡。”

    见马里奥转身，本诺的脸上浮起微笑，但四处转悠的目光却出卖了他激动的内心，“爱洛真的是。。。随手一副画就能打动人。该开个什么价好呢？怎么忘了问她一声。”

    吩咐完侍者的马里奥，回来时扫到了舍瓦利手里的画，以为自己眼花了，又走近了看，发现自己并没有看错，画上的桥就是一直在变化。跟舍瓦利一样，马上皱紧了眉头，紧贴上去要再看个仔细。

    一时间有些冷场，爱洛却并不觉得被冷落了。还起身随意地走来走去，欣赏画廊里代售的画。

    一楼摆着的画，跟昨天在顶层展示厅看到画相比较，风格大不相同，内容表达和技法运用上明显有差距。但总体的水平相当不错，里面不乏令人眼前一亮的作品。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好，保证了商品的多样性，才能为客人留有挑选的余地。

    转到一半的时候，马里奥小跑着过来，眉开眼笑地招呼她：“爱洛小姐，舍瓦利大师请您过去谈谈。”

    爱洛瞟了他一眼，没吭声，慢吞吞地走回沙发的位置坐下，看向桌上立着的那副画。舍瓦利看她这幅样子，不由地笑了，这是拿捏死了他肯定好奇是吧。

    好的，他的确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技法。不过，他肯定不会开口问的，因为这些都是各家画师的不传之秘，没人会不知分寸地去打听。

    清咳了一声，舍瓦利说道：“这幅画我留下了，20个几尼不扣佣金，怎么样？”

    “好的。”爱洛清脆地回答道，一点价格都没讲。本来只打算开价10个几尼的，这还有什么可谈的。画的尺寸在那里摆着，一层的画大多在5个几尼到20个几尼之间，这是顶格给的价。

    一下子，马里奥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招呼本诺这就去结款。

    舍瓦利问爱洛：“肖像画也能画成这种风格吗？”

    爱洛点头又摇头道：“桥的线条是直的，效果明显。人脸是弧形的，作为静态大尺寸画，出现两张不同表情的脸，新奇但摆着的效果不好。”

    说的有道理，但其实是难度有点大，爱洛不太想出手。

    “哦，那就是众神图或者单独神话人物图那样的？”舍瓦利试探着询问。

    爱洛想了一下，对比之前看到的画像，说道：“可以是梦幻，也可以写实。就是说，你是要更美还是要更真。”

    舍瓦利摸了摸有些稀疏的脑袋，确定道：“还是更美吧。我是找不到那种感觉了，家里全是写实的画。”

    爱洛忍不住低头，捂嘴偷偷笑了一下，又连忙抬起头，回答道：“没问题。”

    等马里奥和本诺一前一后的下楼，两人就起身，准备去舍瓦利家的别墅，他的夫人一直在家等着。

    爱洛上了一辆艺术含量颇高的钢架雕花马车，跟在舍瓦利的同款车后，一路疾驰朝城北的别墅区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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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舍瓦利家位于距离鸢尾花街两个街区的紫丁花街。初秋季节，这一片都还是姹紫嫣红，格外的花锦繁茂。

    马车依次停在一扇拱形铁艺门前，镂空的门柱和门楣上爬满了依然盛开的小紫丁花，从远处看去，仿佛一大片紫色的云彩落在白色的小楼前，非常引人瞩目。

    一进大门，是一片深绿色的草地，深深浅浅地构成了一副交错对称的图案，打理得很精致。这个院子可比坎贝尔夫人家的庭院小多了。正中有一条不太长的3英尺宽小石砖路，直通小楼。

    一楼的尖顶门廊下，一位盛装女士双手相握放在身前，面露微笑看着爱洛。

    走到近前，舍瓦利跟女士贴了贴脸，笑眯眯地介绍道：“伊温妮，这就是我提到的爱洛伊丝，她是我迄今为止，发现的最有天份的画师之一。”

    然后转头对爱洛道：“这是我的夫人，伊温妮·舍瓦利。她是法尔西人，你可以叫她温妮。”

    “你好，舍瓦利夫人。”爱洛微微屈膝，后面的本诺也脱下帽子致意。

    穿了一身浅黄带星花纹的纱裙，梳着复杂盘发，扣着一个碎宝石花冠的伊温妮声音很好听：“噢，多么可爱的女孩子，竟然还是位艺术家。我真为你的眼光感到骄傲，纳什尔亲爱的。”

    瞧瞧人家这情商，随便说一句话出来，就能既夸了客人，还捧了丈夫。难怪能让舍瓦利坚持给画三十年的生日画呢，别看衣着有点跳脱，不简单。

    和她轻轻拥抱了一下，爱洛留下了香水味道不错的印象。然后，伊温妮上前挽住了舍瓦利的手臂，侧身邀请爱洛进了屋。

    这栋别墅从外面看着不算大，进来后，里面的空间却不小。让爱洛意外的是，大概出于画家对光线的需求，并不用作画室的一楼，墙上的窗户也多了一扇，大了一圈。通透的大厅能一眼看到底，很是明亮。

    这一点是很少见的。即便是坎贝尔夫人的房子，也只有固定的三扇窗户，尺寸也就普通大小。这就显而易见是职业需求问题了，当然，跟舍瓦利的高收入也不无关系。

    什么时候，我也能有一栋按照自己喜好建造的房子呢？爱洛尚未入梦，就醒了。

    客厅的家具豪华精美。众人在金色靠背，灰色暗纹缎面的大沙发上落座后，伊温妮轻笑一声，开口道：“纳什尔，你决定请爱洛给我画什么类型的画呢？”

    “嗯，温妮。今天爱洛带来的一副小画，让我非常震惊，对她更有信心了。已经跟她确定好，是她在温泉完成过的，众神图那样的梦幻画，非常适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