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仿佛一块灼烧的铁板，浑身紧绷，在怒焰中微微颤抖，鸭舌帽檐的阴影投在脸上，原本清秀的五官拧成一团，表情狰狞而扭曲。
令人称奇的是，即使气成这个样子，他打电话的时候依然可以把声音压到最低，换做大部分人，恐怕早就抑制不住大吼大叫了。
此刻，他正对着手机狂飙着一些不堪入耳的话。
“……你%%%是不是外头有人了？大半夜不回家%%%和谁鬼混呢？……”
电话另一头，女人的声音被他连珠炮似的质问切割得支离破碎，徐呦呦听见她一直在带着哭腔哀求。
“阿伟……别闹了……我上班还不到一个月，真的不能早退……求求了，我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个工作……”
“%%%给那些陌生男人洗头到半夜很爽是吧？你就这么欠伺候男人吗？……”
徐呦呦听出原委，这个“阿伟”的妻子最近刚找了份理发店的工作，作为新人她少不了给客人洗头，而理发店又很晚才打烊，所以引得阿伟醋意大发，逼迫妻子早点回家。
可看着居民楼里绝大多数亮着灯的窗，徐呦呦推测现在绝对还没到入睡的时间，九点多最多了……
呵，一个控制狂。
徐呦呦一边在心里冷笑，一边对电话里的女人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这时，她蓦然又听到了“佳佳”两个字。
是那个女人，在电话里低声下气地恳求着：“对不起，我真是没办法……你要是心里不舒服，等我回来你怎么对我都行，不要为难佳佳……”
杜小伟骤然发出一声尖笑：“你的女儿你自己不管成天%%%扔给我，还有什么脸挑三拣四？”
“阿伟……”
“呵呵，等着吧，看看你的佳佳有没有好果子吃。”
杜小伟冷笑一声，挂断电话。
徐呦呦心里一惊。
“佳佳”，继父，“没有好果子吃”……和 “于佳佳”惊人地对上了。
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巧合，徐呦呦现在几乎可以确信，两人所说的“佳佳”，和陆铭他们提到的“于佳佳”是同一个人。
而陆铭的怀疑，并不是捕风捉影。
这家人，真的有问题！
不假思索，徐呦呦神使鬼差地跟在男人后面，走进这栋破旧的居民楼。
他看到男人打开一扇陈旧的防盗门，进了屋。
防盗门上挂着门牌号：“A102”。
这是一间把边的户型，除了朝向岗亭的南向卧室之外，还有几个别的房间，都朝着其他方向。
徐呦呦在门外听不到什么动静，就急匆匆地跑出去，跳上窗户往里看。
她先去了于佳佳的卧室。房里熄灯了，可床上并没有人。于佳佳不在这个屋里！
她又跳上隔壁卧室，这个卧室一直没开灯，里面是一张双人床，墙头挂着一家三口的全家福，看着是于佳佳父母的房间。
屋里也没人。
徐呦呦拐到侧面的窗户，客厅里灯火通明，她看到刚才打电话的男子一脸阴霾地坐在沙发上抽烟。
可屋里仍然没有于佳佳的影子。
徐呦呦心急火燎地跑到北侧，跳上窗台，看到里面的物品杂乱的厨房和储物间，可依然没有半点人影。
于佳佳呢？
偌大一个小女孩，前不久还好端端地坐在书桌前写作业，怎么突然从这个家里消失了？
徐呦呦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不由自主脑补出种种可怕的画面，不禁一阵恶寒，打了个哆嗦。
救命，救命，谁能帮忙啊！
第一时间，徐呦呦想到陆铭。
她跳下窗台，用尽全力朝岗亭跑去。
一根黑色的笔在陆铭修长的手指间旋转、跳跃，变幻出纷呈的笔花。
门外忽然传来“噗噗”的轻盈脚步声，还夹杂着几声熟悉的猫叫。
陆铭放下笔，从电脑屏幕后探出头，一脸笑眯眯:“小家伙，你又来了？”
徐呦呦第一次在陆铭脸上看到这幅表情，和最早那副清冽冷淡的面容完全不符，不由一愣。
“真是不好意思，”陆铭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一样东西，“我百度了一下你爱吃的东西。这个怎么样？”
他来到门口，晃了晃手中的火腿肠。
徐呦呦使劲咽了一下口水，但现在不是贪吃的时候！
“喵喵喵！”
徐呦呦焦急地围着陆铭打圈，抬起小爪朝一个方向猛指。
陆铭，你不是想帮于佳佳吗？快救她！
陆铭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不由一怔。
于佳佳家？
但几乎是同一瞬间，他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自己在瞎想，一只猫知道什么。
“想什么呢。”陆铭拍了一下脑门，摇摇头，拿出手机开始搜索:【猫围着人转圈抬爪是什么意思？】
百度弹出几个答案。
【宣示主权。】
陆铭:？
【身上痒了。】
陆铭:？？
【喜欢你哦。】
陆铭:？？？
陆铭一脸迷茫地看向热锅蚂蚁一样的徐呦呦:“你喜欢我？”
啊啊啊！
徐呦呦简直要气得爆炸！
陆铭同志，你先前的英明神武冷漠寡情哪儿去了，怎么关键时刻变得像个被冲昏头脑的白痴恋爱脑！
虽说世界上没有几个人能抵挡小猫咪的魅力，徐呦呦也清楚这一点，但陆铭的沦陷速度之快、前后反差也之大也太夸张了，着实大大超出她的预判！
她真想一爪子拍醒眼前人，无奈海拔太低够不着，急的在地上直跺脚。
算了算了，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陆铭一脸问号地看着徐呦呦气鼓鼓地跑回隔壁小区。
不多时，一个穿着高跟鞋，身材瘦削的女人步履匆匆地走向A楼的单元门，她妆容精致，看得出的美貌昳丽，却是眉头紧蹙，一脸愁云。
直觉告诉徐呦呦，这个女人或许就是于佳佳的母亲。她窜上客厅的窗户，静静等待。
果然，不一会儿，女人急匆匆地进来了。一进门，她就扭头看向沙发上的杜小伟:“佳佳呢？”
杜小伟沉着脸，没说话。
女人顾不上换鞋，冲到佳佳卧室，打开灯:“佳佳？”
看到屋里没人，女人脸色一变，转头向储藏室跑去。
徐呦呦迅速绕到楼房另一侧，跳上储藏室的窗户。
灯一亮起，一个弱弱的童声传了出来。
“妈妈，我又被关小黑屋了。”
徐呦呦这才发现，储藏室的一堆杂物之中，有一个半人高的铁皮箱子，箱子四面都是封起来的，只有正面的门上有一个半个手掌宽的小窗，就像一个微缩的牢房。声音，正是从这个箱子里传出的。
于薇眼圈一红，扑到铁皮箱子前，正要打开门。
这时，杜小伟却突然出现在门边。
“你敢开。”
杜小伟斜倚在门口，抱着胳膊，阴沉的声音充满威胁意味。
于薇的手顿时僵在空中。
徐呦呦在窗外急的想跺脚，她连连在心里呐喊:别听他的！开门！开门啊！
事与愿违，于薇突然整个人一软，跌坐在杜小伟身旁，拉住他的手哀求起来:“阿伟，错的是我，放了佳佳好不好，佳佳是无辜的……”
“无辜？我就不无辜了吗？”
杜小伟的脸色骤然铁青，一把甩开于薇的手，咆哮起来。
“我一个年纪轻轻的大好青年，第一次恋爱，第一次结婚，为什么要和你这个离过婚的老女人在一起，还要给人当后爹，替别人养孩子？”
于薇猛地一怔，眼里泛起泪花，颤声说:“阿伟，你不是说，你不在意这些吗？你说你不会嫌弃我，无论如何都要和我在一起……”
杜小伟咬牙切齿:“那是因为我已经爱上你了！我爱上你了！你%%%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告诉我，非要等到我爱上你才说？你%%%就是个大骗子！……”
于薇歉疚地垂下头:“对不起，是我的错……可现在已经这样了，怎样你才能原谅我？”
“怎样？”杜小伟一把将于薇扯到眼前，眼珠发红，“我要孩子，我要我自己的孩子！可你做了什么，于薇？——你凭什么背着我，拿掉我们的孩子？”
于薇的脸色霎时变得煞白，小声嗫嚅着:“阿伟，我们现在，真的养不起第二个孩子……”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我就不能拥有自己的孩子？凭什么我就只能给别人养孩子？我是被你算计的冤大头吗？你拿我当什么？……不想和我过的话，咱们离婚！”
一听到“离婚”两个字，女人呼吸一滞，仿佛看到地狱一般，脸上涌现出深深的惊恐。她所有的防线，似乎在一瞬间崩塌了。
她像落水蚂蚁抓着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抱住杜小伟。
“不，阿伟，不要离开我……我错了，我给你生孩子好不好……”
杜小伟一把扯住于薇的头发，粗暴地吻她。
于薇挣扎:“别在孩子面前……”
杜小伟掐着于薇的腰，环抱着她走出储藏室。
储藏室重新陷入黑暗和寂静，只有小女孩断断续续的啜泣声。
于佳佳依旧被关在铁皮箱里，在这半人高的箱子里，她站也站不起来，坐也坐不开。
难以想象，被漫无止境地禁锢在这狭小逼仄的空间里是怎样一种感受。
在窗外目睹一切的徐呦呦简直愤怒得要燃烧起来。
于薇这个软包子！
杜小伟这个人渣！
忍不了忍不了，她一定要把他揪出来！
徐呦呦以最快的速度，又一次飞奔到岗亭。
这时已是深夜，值班室门锁了，也灭了灯。
徐呦呦从窗户的窄缝里钻了进去。
趁陆铭不在，她跳上陆铭的办公桌，一番搜寻后，衔起那枚黑色的笔。
随后跑回储藏室，歪着脑袋把一侧笔头在地上按了按，然后将笔塞进铁皮箱旁的杂物缝隙里。
陆警官，不好意思，事急从权，先斩后奏了。
半小时后，衣衫不整、披头散发的于薇冲进储藏室。
“妈妈，我的腿麻了。”
于薇把女儿从铁皮箱里抱出来，给她揉腿。
于佳佳轻轻拨开于薇的头发，看到妈妈脸上发红的掌印。
“他又打你了？”她心疼地贴上妈妈的脸。
顿了顿，于佳佳又喃喃地问:“妈妈，我是不是多余的？如果没有我，妈妈会过得更好一些吗？”
于薇紧紧抱住女儿，压低声音呜咽起来。
窗外的徐呦呦看到这一切，觉得心都要碎了。
夜幕沉沉，万家灯火渐渐黯淡，黑夜逐渐笼罩了整座城市。
徐呦呦突然感到很孤独，也很累，精疲力竭。
这一天，她经历了太多事，此刻她只想找个地方睡过去。
她不怕黑，可这是她第一次在外面过夜，随时都要面对未知的风险。
不知不觉，她又回到了岗亭的屋顶。
这里竟然是她唯一觉得安全的地方。
尤其是当她贴着屋檐卧下，想到隔着身下这层瓦，陆铭就在里面的时候。
就好像一有危险，陆铭随时都能冲出来保护她一样。
徐呦呦蜷起身子，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睁眼，已经到了第二天中午。
阳光很好，徐呦呦的心情也明媚起来。她跳到地上伸了个懒腰，一回头就看见陆铭站在门口，正双手叉腰，饶有兴致地望向她。
“喵喵！”
徐呦呦乖巧地打着招呼，上去就想贴贴。
陆铭突然弓下身子，凑近距离看着她，唇角一勾，一侧眉峰微微挑起。
这副坏坏的笑容配上他俊逸的脸，一时间让徐呦呦有些陶醉，她睁大天真无邪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陆铭的脸。
一人一猫，静静注视对方，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停滞。
直到恍惚中，徐呦呦听见陆铭说了两个字。
“小偷。”
徐呦呦瞬间从梦幻中被拉了出来，刹那间感觉脸上火辣辣的。
要不是脸上有猫毛遮挡，一定能看到她面红耳赤的样子……
短暂而激烈的思想斗争过后，徐呦呦一脸无辜地睁大双眼歪了歪头。
“喵？”
这件事解释起来有些复杂，她决定卖萌蒙混过关。
陆铭倒也没多苛责她，反而是撕开一根火腿肠，一边喂给徐呦呦吃，一边用一根不知哪儿捡来的小树枝轻轻敲着徐呦呦的头。
“小坏蛋，你把我的录音笔叼哪儿去了？”
“呜啦呜啦。”见他没真生气，徐呦呦吃着东西随口敷衍了两句。
陆铭又敲了一下猫头。
“可别不承认啊，我在监控里看得清清楚楚。那可不是你的玩具，是有用的东西。改天我给你买玩具，你把录音笔还回来，好不好？”
“嗯嗯！”徐呦呦连连点头，心想，到时候除了录音笔，还会给你一个大惊喜呢。
看着徐呦呦憨态可掬的样子，陆铭脸上不知不觉已满是笑意，他用小树枝轻轻摩挲徐呦呦的脖子，给她挠痒痒。
徐呦呦顿时感觉猫身舒爽，本能地就地一滚，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可惜惬意的时光没持续多久，不一会儿就有人来找陆铭办事，陆铭只好扔下徐呦呦去工作了。
徐呦呦恋恋不舍地起身，心想一个猫闲着也是闲着，那就继续盯梢吧！
于是她又转战到于薇家楼下。
还没到下班点，于薇家里没有人。
徐呦呦在楼下四处溜达溜达，晒了会太阳，到了下午三四点，一位老奶奶提着猫粮和水来投喂。
和小区里的其他猫一起享用完大餐，徐呦呦正窝在草地上闭目养神，忽然感觉一只软绵绵的小手轻轻摸着她的脑袋。
徐呦呦抬头，戴着红色蝴蝶结发箍的双马尾映入眼帘。
是于佳佳！
“你是新来的小猫咪吗？”于佳佳问。
徐呦呦答应了两声，歪着脑袋蹭起于佳佳的手。
于佳佳咯咯地笑了起来，眼睛弯成月牙，明亮的眸子里发出快乐的光。这才是一个七岁年纪该有的笑容，此刻她眼里看不到一丝烦恼忧伤。
然而随着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响起，女孩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脏死了，别乱摸。”戴着鸭舌帽的男人双手插兜出现在女孩身后，“回家。”
这时，喂猫的老奶奶热情地迎了上来。
“小杜，接佳佳呢？”
杜小伟的脸色瞬间由极地冰川化为春暖花开，洋溢起春风般的和煦笑容。
“是啊，李阿姨，来喂猫了？”
他一边堆着笑应着老奶奶，一边蹲下来，假装喜欢地伸手去摸徐呦呦的头。
徐呦呦内心又是一阵作呕，连忙扭头避开。
杜小伟这种人，就像一只变色龙，色厉内荏，虚伪善变，最擅长的就是在外人面前伪装成纯良无害的样子。要不是亲眼见过他凶神恶煞的面孔，恐怕徐呦呦也会以为他是个和善的人。
喂猫的老奶奶对着杜小伟一顿夸赞。
“哎呀，小薇真是有福气啊，找到你这么个好小伙，体贴，细心，对佳佳还这么好。你不知道，这些年，小薇一个人带着佳佳，有多不容易……”
老奶奶一边对杜小伟赞不绝口，一边滔滔不绝地盘点起于薇当单亲妈妈时被如何欺负的那些落魄往事，又回顾了好心的街坊们是如何孜孜不倦几年如一日地劝服于薇打消了单身念头，终于成功再婚的“励志”故事。
徐呦呦听着老奶奶的絮叨，只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她忽然就有些明白了，为什么杜小伟私底下那么混账，于薇还要执迷不悟地和他在一起。
这个世界，给一对单亲母女的恶意太大了。
除了最直接的赤裸裸的欺凌之外，那些闲言碎语、异样的眼光、无谓的同情、自以为是的劝谏，自作聪明的督促和开导……那些周围人自以为的“好心”，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恶意呢？
无论是“好心”，还是“恶意”，世界都难容一对单亲母女的存在。
而太多于薇这样软弱的人，自己幸不幸福不重要，别人看起来幸福才重要。
所以即使私底下再不堪，她也需要杜小伟在她身边，维持出一副光鲜亮丽的外在假象。
从某种程度来说，这种假象也是抵挡那些“好心”的恶意的一层防护。
可是，她要几时才能明白，人终归要回归真实，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自欺欺人的圆满又能维持到何时？千疮百孔的地狱深渊，她能坚持多久？于佳佳又能坚持多久？
晚上，杜小伟点了两份外卖，外加一瓶酒。
吃过饭，他便开着电视坐在沙发上，一边抽烟，一边喝酒，还时不时地看手机。
随着时间越来越晚，杜小伟看手机的频率越来越高，倒酒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徐呦呦在窗外清楚地看到他的脸越来越红，脸上的戾气越来越重，一举一动也越来越暴躁。
终于，到了晚上九点钟，杜小伟把酒杯猛地往桌上一砸，又开始打电话。
“又%%%这么晚？昨晚的话%%%是放屁吗？……”
喝了酒的杜小伟有些发酒疯的迹象，说的话比昨晚更加污言秽语，也更加嚣张狂妄，甚至毫不遮掩自己的暴虐欲念。
“……等着吧，今晚回来老子揍死你。”最后，他以这么一句结束了通话。
而卧室里，正在写作业的于佳佳再也按捺不住，腾的一声站起来。
徐呦呦看见于佳佳踩着重重的步子来到客厅中央。
“我不帮你隐瞒了。”
于佳佳盯住醉醺醺的杜小伟，深吸了一口气。
“……什么？”
杜小伟放下电话，漫不经心地一问。
于佳佳梗着脖子，一字一句地说:“你答应过，只要我不说出去，你就不再打妈妈。
“可你说话不算数。
“所以，我再也不会帮你隐瞒了——你打妈妈、打我的事。
“我会告诉所有人，让他们知道你的真面目。”
杜小伟回过神，酒意渐消，脸上夹杂着震惊、不屑和被忤逆的愤恨。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徐呦呦的心几乎要跳出来。
“你再说一遍？”
杜小伟发红的眼里闪过一丝凶光，恶狠狠地伸手握住了桌上的酒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