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韩。

    虽然时矜不明白下午那个说话不疾不徐有理有据行为举止端正大方条理分明的青年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一副霸道总裁的嘴脸，但还是礼貌地对他点了下头。

    “很好，你承认了。”小韩满意道，“我不喜欢嘴硬的人，希望你记住。”

    周围确实没有人在看书，偌大的阅览室里就时矜一人。她猜想小韩大概是来关门的，结果发现了自己这位不速之客。

    任谁在下班之前被外人打扰工作，精神状态应该都不会太好的吧。

    “抱歉，我现在就走。”时矜把书归还原位，转身正要走，却直直地撞到小韩宽阔的胸膛和肩膀上。

    时矜确定刚才两个人还保持着正常社交距离。

    “撩完我，还想跑？”小韩挑眉，勾唇一笑，“引起我的注意，不就是你的目的吗？”

    “韩馆长，我想你大概误会了。”时矜微低下头，推了下小韩的肩膀，手动为自己让出退路，“我只是个普通读者，既然你们要闭馆了，我就不久留了。”

    小韩随着她转了个身，好在没再说出什么惊人之话。

    时矜走出两步，又转身，小韩还保持着目送他的姿势，身高接近一米九的青年杵在那里，看上去一点也没有下午在一群领导之中如鱼得水的精明。

    时矜真诚发问：“韩馆长，我想请问一下，你们这里还招人吗？”

    小韩沉思两秒，答道：“如果你认为你有价值的话，你可以来。”

    时矜愉悦道：“好的，明天我就来办理入职。”

    小韩没有任何反对的表示。

    图书馆太大，时矜又是第一次来，出了阅览区后转了半天，晕头转向的不知道该往哪走。她凭借直觉朝某个方向走去，却误打误撞地进了行政区。

    办公大楼的门口贴着聘用公示，时矜借着灯光一看，第一张红纸上贴的就是小韩的照片。

    馆长，韩盛希，男，24岁，出生于第一星系……

    时矜一字一句读完，笑了。

    刚上任的年轻人，家境优渥，成绩优异，本可以继承家业或继续深造，却偏偏要跑来管一个连人气都没有的图书馆。

    挺有意思的。

    时矜欣赏完小韩的事迹，还没忘记自己要回垃圾场继续当垃圾的任务。她又变成了老旧的书架，在午夜十二点的时候。

    【宿主不要难过，只要你按时完成任务，你就一直是人形了。】

    时矜得了系统的安慰，但并没有高兴到哪去。大约是深夜emo，也有可能是还没有完全适应新的生活环境。

    【谢谢，我会努力的。】

    深夜的垃圾场并不安分，偶尔有一两只野猫跑过，都能闹出极大动静，将睡眠本就浅的时矜惊醒。时矜心惊胆战地过了一夜，第二天头昏脑涨地醒来，已是太阳当空。

    她用下一秒就能宕机的大脑滞缓地想，小韩的助手是不是要来了。

    外面响起交通工具停靠的声音，几个人很快出现在眼前。与昨天不同，今天为首的是小韩，后面的脸庞一个比一个年轻。

    有人问小韩：“馆长，您真的想要这个？”

    小韩面无表情地说：“废物利用，值得提倡。”

    时矜听着小韩一板一眼的官方话术，一下子就联想到昨晚小韩发疯般的霸总语录和霸总表现。如果小韩知道现在这面马上要被他利用的书架是昨晚他的攻击对象，不知道会不会感到些许尴尬。

    不过以小韩的性格，就算尴尬，也不可能表露出来。

    时矜在运输车上补了一觉，同时思考自己变成人形后该如何处理本体和形体的关系。但她还没多想，系统已经不由分说地让他从书架中脱离出来了。

    时矜一下子出现在距离书架的百米开外，看着小韩指挥工人把书架往阅览室搬。

    小韩显然也注意到了凭空出现的大活人，隔空对时矜扬了扬下巴，“又见面了。”

    时矜走到小韩面前，向他伸出手，“韩馆长，我来应聘。”

    小韩看了他一眼，和手下几位交代了些事情，领着时矜去了办公室。

    不到五分钟，时矜就光荣获得了“馆长助理”的荣誉职位。

    “新进的书架说实话对我来说有些累赘，我暂时没有想好该怎么利用。”小韩双腿交叠坐在皮椅里，背部和人体工学的椅子完美贴合，曲线流畅优美，严肃又放松。

    时矜心里一咯噔。

    千万不能让小韩觉得这书架没有用武之处啊。

    “你觉得呢？”小韩问道，用着很随意轻松的语气，“你有什么想法？”

    时矜的大脑飞速运转着。

    “办一个图书捐赠活动，书架可以摆在图书馆入口处，方便市民拿取。”她说，“如果反响积极的话，活动可以长期举办，书架甚至可以成为某种标志。”

    小韩从椅子里站起来，不紧不慢踱步到时矜身边，鼓了鼓掌。

    “想法很不错。”他语调上扬。

    时矜松了一口气。

    小韩的鼻腔中发出一声轻笑，狭长的眼睛也眯了起来。

    “但是你要知道，全世界人民看过的书，加起来还不如我四岁时会背的古诗词多。”

    时矜面色凝重地退出小韩的办公室，连脚步都是无力的。

    【我以前办过很多场讲座。】她跟系统说。

    【嗯嗯，然后呢？】

    【我给他们讲国内文化，讲国外思想，讲古代文明发展，讲现代意识形态。】

    【嗯嗯，然后呢？】

    【我从来都是默认我的听众们有足够的能力理解我的所思所想，我没有考虑过这种情况，全社会都仿佛处在真空状态，书架废弃、图书馆冷清，没有人愿意读书，仅有的几个坚持者每天为此操劳奔波。】

    【你心疼男人，你要完蛋啦！】

    时矜：？

    我不就感慨一下小韩的敬业吗？

    【给您提前开启直播通道，不用谢。】

    系统话音刚落，时矜的光脑屏幕上就多出一个软件。

    ——最懂你的直播平台，全球两万亿人都在用的直播平台。

    时矜等开屏过后，拿着新鲜出炉的账号，先是在首页逛了一圈。平台规模确实很大，光是正在直播的就有几亿个直播间。

    时矜心里大致对平台的定位有了数，稍微准备了一下就点了下方正中间的加号。直播间要取标题和标签，她眯起眼睛，模仿着刚才看到的那些直播。

    ——情感树洞，做你的知心大姐姐。

    #陪聊，福利，刺激，喘

    直播间刚开，就有十来个人进来围观。社牛的人已经在弹幕发了好几条：主播哪里人？三围多少？能看看吗？我的数据是……

    时矜一条条耐心看完，没理，仍是自顾自地调试着光脑，屏幕上缓缓浮现出一本电子书——

    《马克思主义哲学概论》

    弹幕：什么玩意？

    “今晚学习第一章。”书页从目录翻到第一章开头，时矜开麦道，“第一章讲的是哲学和它的历史演变。”

    「马克思是谁？」

    「主播能不能直播开机甲？」

    「主播露不露脸？」

    「主播留个联系方式呗。」

    “不开麦。”时矜选了个明黄的马克笔，在文字上勾画着，“世界观，指的是人们对于……”

    画面戛然而止，一篇灰黑上只剩下一个警告弹窗：直播间因涉嫌存在违规内容，网审人员H做出锁定处理，请主播注意自查整改，主播信誉分-50。

    时矜：？

    这才总共说了不到一百字啊？！

    出师不利，她决定问问那位审核人员，自己说的哪个字是敏感内容了。

    她点开私聊，H的头像是很官方的客服头像，看不出来是个什么样的人。

    H：您好，我想请问一下我的“情感树洞，做你的知心大姐姐”直播间为什么会被您判为违规？

    H：你违规了。

    z：可以麻烦告知我哪里违规了吗？

    H：请您自查整改。

    z：可是我需要知道我错在哪里，才能整改。

    H：下次注意。

    时矜头大，开始怀疑这个世界的人是不是听不懂地球人话。

    她还想再挣扎一下：我没有涉正也没有涉簧，甚至连擦边都没有，我需要一个被锁的原因。

    H：你违规了。

    时矜：……

    H：祝您度过愉快的一天。

    然后H的头像就灰了，在线状态显示为“离线”。

    时矜遵纪守法长这么大没遇到过这种离谱的事情，不死心地还要继续尝试，结果被告知主播信誉分值不够，无法开播。

    时矜又吸了一口气。

    距离任务结束还剩两天，直播通道被自己作没了。

    既然暂时是播不成了，她索性摆平心态，关闭直播，从小韩给自己准备的临时工位上起身打算四处走走。

    还没走两步，就和刚走出办公室的小韩面面相觑。

    “去哪里，韩馆长？”时矜打招呼道，“有什么事我能帮得上的忙吗？”

    小韩板着一张脸：“来找你。”

    【他像是来砍我的。】时矜默默跟系统吐槽。

    【没关系，韩盛希这人就这样，您不用放在心上。】

    【听上去你认识他？】

    【我上一任宿主是他家的铁锅，没活多久，连人带锅被那狗玩意做饭时烧穿了，我难过了很久，甚至想把他也变成铁锅让他体验一下这种痛苦。】

    时矜无法做出任何评价。

    韩盛希还在顶着他的扑克脸发话：“我需要一份款曾活动的策划书。”

    “好的，我下班之前发给您。”时矜欣然应下，“对了，刚才忘记问了，你们这边的上下班时间是？”

    韩盛希说：“早六晚十，很轻松的。”

    时矜瞳孔放大。

    当大学老师的时候没有课就可以下班回家，即使是在读博士熬夜写论文也没有过过如此苦行僧的生活。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未来社会压榨劳动力的程度，果然比古代社会更高一个档次。

    韩盛希见时矜不作回应，皱眉：“怎么了，定规矩的人是我，不满意？”

    时矜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笑：

    “好厉害呀哥哥，想让哥哥的大规矩现在就填满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