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景和一十八年,冬十一月,漫雪纷飞。

    “大的一百五十文钱一个,小的九十五文钱一个,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人牙子进了李家镇,叫卖声引来多少人围观,顿时噪杂一片。

    有买老婆的,有买丫鬟的,有买苦力的,亦有卖儿卖女的。

    从人群中走出一位俏郎君,他款着步子,扭着翘臀,走到人牙子面前,翘着兰花指的手指了指十几个被关在笼子里的少女,眉目张扬,趾高气昂道:“这些,这些,还有这些,我都要。”

    人牙子看了那些冻得发抖的少女一眼,得知大生意来了,连忙对那位俏郎君堆笑,露出满口黄牙,笑着介绍道:“这位龟爷眼光真不赖,这些都是新到的货,还是崭新崭新的了。”

    那龟爷皱了皱眉,一脸嫌弃,扇了扇鼻间风,往后退了两步,许是在嫌弃人牙子有些许口臭。

    人牙子浑然不觉,自顾自地数起来了少女,“大的十一个,小的四个,共二两银子三十文钱。”他又看那龟爷,为难道:“哎呦喂,差七十文就一贯了,您要不再看看有没有您喜欢的,我也好凑个正,您说是与不是?”

    那龟爷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愤愤道:“你少在这儿框我,是多少就是多少,莫要在这儿强买强卖,再说除了这些,你瞧瞧剩下的都长啥样,歪瓜裂枣,买回去妈妈不得骂死我呀?”说着还指了指那些少女。

    人牙子瞧这招不好使,便连忙陪笑道:“龟爷莫要生气,瞧不上这些,后面还有得是,且随我来。”说完就示意后面的同伴向前来照看生意,带着那龟爷就到后面的笼子去了。

    到地儿后,人牙子便掀开笼子上的麻布,对龟爷说道“我知道您们那闻花阁销量大,需求也大,这玩意儿也不经用,十几天就要进一批货,所以您多在我这儿进一些,我以后把标致的留给您。”

    听人牙子这么说,那龟爷呵呵笑了两声,\"原来老板你这么懂行情啦,那有空去我们那儿玩玩,我叫妈妈给你便宜便宜。\"见这个笼子里面全是孩童,就随便点了两个偏大的,指着那些被冻死的孩童道:“这个,这个我要了,那些老板你还是扔掉吧,看着晦气。”

    待那龟爷走后,人牙子在后面骂道:“呸,什么玩意儿,还真把自己当人呐。”连忙吩咐小弟,“小七,把这些死掉的摆在前面去,看看有没有配冥婚的。”

    刚摆出,就有一位娘子盯着那蜷曲在地上的孩童,一眼不眨,人牙子发现她看着那眉羽含霜的女孩,向她走去,笑道:“娘子眼光真不错,这是我们这儿最好看的,可惜命苦,还没遇到恩主就走了,给你一个友情价,五十五文钱卖给你怎么样?”

    见那人牙子一脸堆肉,满口黄牙,李杏花不免起一身恶寒,不与他攀谈,迅速从腰间荷包里掏出五十五文钱给了人牙子,向前抱起那女孩就走,伸手在鼻间探了探,果然还有呼吸,这女孩虽没死,但呼吸微弱,只能努努力,看看救不救得回来。

    那人牙子收了钱,还在后面笑嘻嘻喊道:“娘子慢走,常来关顾小的生意。”

    李杏花抱着那女孩走回了家。

    正在床上温书的顾临,听自家院子有动静,想是早出的娘子回来了,便下榻走出门去,“阿杏回来了。”见李杏花怀中抱着孩童,愣了愣,指着那孩童,疑惑发问:“这是作甚?”

    李杏花笑着解释道:“回来时路上遇到人牙子叫卖,便驻足瞧了瞧,便在死人堆里瞧见她还有呼气,又长得如瓷娃娃一般,不免心生欢喜,便用五十五文钱救下来。”

    将那女孩身上被冻成冰块的秋袄脱掉,就抱进屋放在床上,盖起被褥按了按,随后又是去烧了一壶热水,用热毛巾擦净脸上寒霜、污渍,露出一张被部分冻伤的小脸,也依然看得出面目清秀。

    “真好看,定是家中遭了难,才沦落至此。”李杏花感叹道,伸手在被褥里摸了摸,女孩身上渐渐开始回暖,她轻轻地给女孩喂温热水。

    见娘子终于停下了,顾临在床沿坐下,看一眼还在昏迷的女孩,朝他娘子问道:“我们要收养她吗?做她父母?还是送到慈幼局去。”

    不待李杏花回答,他又说起来,“看你这么欢喜她,收养也可以,多一双碗筷而已,只是当自家闺女来养,终究是便宜了别家。”

    李杏花听出味了,笑道:“难不成你还担心阿晏找不到媳妇不成,阿晏那模样在李家镇算得上是最出挑的,昨个那卖猪肉的李三狗闺女还向阿晏表白呢。”

    “你还说了,昨个没看到阿晏被吓得都不敢闭眼睡觉呀。”顾临没好气道,李三狗那闺女的相貌他实在不易做评价。

    看着女孩那脸庞,李杏花摸了摸,“当儿媳妇养也行,那得阿晏同意。”

    转眼太阳要落山,雪也似乎停了,夕阳照在落满积雪的屋顶上,金灿灿的。

    从书院放堂的顾晏到家,进了院子未见爹娘,故喊道:“阿爹,阿娘,我回来了。”

    李杏花从厨房走出,手中拎着两个食盒,见顾晏在屋外站着,催促进屋,“愣着作甚,赶紧进屋,莫要冻凉。”说完便进屋布菜去。

    “嗯。”顾晏应了一声,跟在后面进来,放下书箱,拿出饭盒放到桌边,开始帮阿娘布菜,未曾留意榻上昏迷不醒的女孩。

    布菜完,顾临坐到桌前,拿起筷子吃一口饭,纳闷道:“这都三个时辰了,怎么还没醒,明个要不带去郎中来瞧瞧。”

    “看着是活过来了,是不是冻病了?”李杏花向榻上看了一眼,女孩呼吸均匀,面色逐渐红润,有些担心,“听说水梦巷一位专治风寒的郎中,明个我抱到那儿去。”

    不明所以的顾晏也抬起头向榻上看去,惊呼出声,“阿娘你什么时候给我生了个妹妹?怎么都不告诉我。”放下筷子就要上前去看,被顾临拎着后领回来坐下。

    李杏花笑道:“阿晏怎么知道是我生的妹妹呀?”

    “在李家镇没有人能生出这么好看的小孩来,除了生出我这么好看的阿娘。”顾晏仰起小脸,挺值腰板自豪道。

    这可把李杏花逗乐了,“那是!想当初你阿娘我呀,可是这李家镇公认的一支花。”

    顾临也笑,“你怎么知道自己长得好看呢?”

    “他人总是夸我什么貌若潘安,什么冠如宋玉,我想我应该算好看的吧。”顾晏有些许羞赧。

    不是他自夸,这些词小时候听着耳朵都要起茧了,更别说第一次到书院时,同窗、夫子都一脸惊艳看着他。

    他自然知道自己从小就模样好。

    可模样好也会有负担的,今天去书院,回家,他都要绕着走,差点就迟到。

    吃完饭,顾晏就迫不及待得跑到榻前,盯着女孩看。

    收拾完碗筷,李杏花从后面抱起顾晏,问:“你喜欢她吗?”

    “喜欢。”顾晏点点头。

    “那你愿意保护她吗?”

    “哥哥自然要保护妹妹的。”顾晏自信道。

    李杏花摇摇头,“不是哥哥保护妹妹那样,是像男人保护自己的女人那样,让她做你娘子怎么样?”

    顾晏瞬间长红脸,不解问:“娘子?不是阿娘生的妹妹吗?”

    “不是。”

    得到肯定回答后,小脸更红了。

    榻上的女孩迷迷糊糊真开眼,陌生的房梁,向下看,陌生的被褥,瞬间清醒,警惕的看向四周,看到屋中的其他三人时,不顾酸软无力的身体,立即向榻内侧靠去,惊恐的看向站在最前的李杏花和李杏花抱着的顾晏。

    见女孩一脸警惕得看着自己,李杏花的心不免揪了揪,可怜的人儿呀,这都经历过什么啊。

    李杏花弯腰放下顾晏,手在顾晏肩上向前推了推,示意打个招呼。

    顾临听见动声,放下笔墨,走近察觉李杏花情绪不对,伸手握住李杏花的手捏了捏,无声安抚。

    天色已暗,屋中的火烛摇晃不定,照在人脸上忽明忽暗。

    脸上的红晕还未消退,顾晏硬着头皮,干巴巴解释道:“你不要怕,我们不是坏人。”

    女孩看着他,不曾放松半分。

    他紧张地捏了捏衣摆,故作淡定得自我介绍道:“我叫顾晏,今年八岁,你可以叫我阿晏,阿爹阿娘就是这么叫我的,你叫什么,今年几岁了?”他缓慢向女孩伸手,想牵她出来。

    许是孩子更会信服比自己大的孩子,女孩放松下来,轻轻把已经汗湿了的手放进那张比自己大几分的手中,身上过于难受,只能勉强抿唇微笑一下。

    手中感受着比自己高出许多的温度,顾晏清楚知道她发热了,轻轻牵她出来,“阿娘,她发热了。”

    “!!!”李杏花抱起女孩,这才发现女孩身上里衣早已被汗水浸湿,用手背在前额按了按,温度烫得吓人。

    顾临在旁也焦躁不已,“怎么样?”

    “家中是不是还有半副治疗风寒的药,赶紧找出来熬着,另外再烧壶热水。”李杏花看着顾临吩咐,又看向顾晏说道:“把你不能穿的里衣找一套出来,另外把我今年新给你做的冬袄拿出来。”

    “啊!”顾晏些许不情愿,毕竟那是一年才有一件的冬袄,可看着阿娘怀中的女孩,他还是去拿了。

    阿娘说那是他娘子,自己娘子当然得自己疼着。

    再说她现在生着病,要照顾,他又不是那小肚鸡肠的人。

    忙活了一晚上,女孩总算是退热了,又昏睡过去。顾临也没空去检查顾晏的功课了。都去洗漱后,歇息了。

    翌日。

    院里的公鸡叫醒了一家四口。

    李杏花给女孩穿戴整齐后,去忙早饭了。

    女孩自己乖乖坐在桌前。

    顾晏洗漱完后,坐到女孩旁,看着她小巧精致的小脸,执着发问:“你昨天没有告诉我你叫什么,几岁了?”

    女孩张嘴发出一个“五”就剧烈咳嗽起来,小手连忙掩唇。

    “咳咳咳”声引来顾临,看到女孩咳嗽不止,忙轻拍她的背部不停。

    顾晏忙去热了壶水,倒入杯中,递到女孩面前。

    女孩喝了面前那杯水,喉间痒意稍微缓解后,又再次开口,“我今年五岁,叫什么我忘了。”声音还带着哑意。

    许是昨个发热,烧忘了,顾临也不细想,这么点大的孩子能记住什么。

    忘了也好,可以在这安稳的生活下去。

    “以后你就叫绣娘,顾绣娘,跟着阿晏喊我们爹娘,好不好?。”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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