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辉一大早就早早地到书房等候。可连城璧只是垂手站着。
并未说明唤他来的用意。但自己也实在不好意思问。一站就这样站了许久。
连城璧站在他面前,过了好久才说,
“傅云俊怎么样了?他找到落脚的地方了没有?”
阿辉有些不明缘由,“少主,那小子既然是自己要走,为什么还要派人跟着他?少主不是一直希望他离开,远离少夫人吗?如今他走了我们又何必费事再去寻他呢?”
“他只有活着,璧君才能安心,明白吗?”
“少主的意思是我们不用动手只是确保他的安全就行?”
“你可别忘了,他还有水云渊,来日方长,他总有东山再起的时候,对付逍遥候多一份助力也是好的。”
其实,傅云俊那一腔热血,连城璧还是蛮佩服的。
毕竟江湖中敢与逍遥候为敌的,有能力与逍遥候为敌的人寥寥无几,傅云俊光是这份胆识就不可小觑,要对付逍遥候,他比江湖中那些满嘴仁义道德却贪生怕死的名门正派要强得多。
“属下明白少主的意思,现在还是不宜和水云渊树敌,这个人心高气傲恐怕是不会和我们合作的。”阿辉又问。
连城璧笑了笑,“对付逍遥候,他是为了沈家,他是不会放弃任何能够报仇的机会的。”
“可少主不是不愿意留下此人,怕他接近少夫人另有所图吗?”
连城璧冷笑一声,“他现在不是走了吗?就算他想接近璧君也不可能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雨乔一脸惊慌地闯了进来,但她仍不忘向连城璧恭恭敬敬地行礼,“少主,少夫人她…”
她话音未落,连城璧已经朝她摆摆手,示意她先下去。好似已经猜到她要说些什么了。
阿辉还想问些什么,可看到连城璧不苟言笑的面容露出一股难言的火气,也不敢再多嘴了。
“小姐,你何不再考虑考虑?是否要通报姑爷一声呢?”
沈璧君看丝萝一脸为难的样子,一手夺过她手中的细软就继续整理收拾起来。
一面收拾一面对她说,“你不用感到左右为难,城璧如果知道了,我会说是我的主意他怪不到你头上,要走要留,是我自己的事。”
丝萝更慌了,“小姐,丝萝自是与小姐同进退的,是走是留都听小姐的,我并不是害怕姑爷责罚,而是担心小姐这一踏出连家堡就难有回头的时候,我担心小姐和姑爷之间的误会会越来越深。”
沈璧君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别说了,如果还是那些劝我留下的话你就不必开口了,如若你不愿意随我同去,那就留在这里等我回来。”
沈璧君将细软挎上肩头,刚一出门口,就撞上连城璧深邃墨沉的眸子。
“要去找傅云俊?”他的声音急促带着怒气。
沈璧君转过身去不想与他面对。
连城璧走到她面前,沈璧君却连眼睛都没有转一下。
沈璧君冷冷地说道:“你是来拦我的?”
“要走要留是你一句话的事,我几时勉强过你,我知道只要你想走,就没有人能够留住你,留得住你的人也留不住你的心。”
沈璧君绕过他身前走了过去,“那就让我走吧。”
连城璧对着沈璧君的背影,大声问着:“他对你真的这么重要吗?”
沈璧君停下脚步,深深叹了一口气,心中更气的是连城璧从来都不懂她。到了这种时候,竟还在误会她和傅云俊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
“我无力再与你解释我跟傅大哥之间的关系,也没有这个必要。”她故意气他。
“是没这个必要,还是你不想说?如果你是为了他,我能明白,可傅云俊呢?我只想知道为什么?哪怕是给我一个让我心安的理由?”
连城璧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沈璧君可以对萧十一郎念念不忘,就连对那个毫无血缘的哥哥都充满同情,却唯独不能对他仁慈一些呢!
“没有什么理由,他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你根本就不了解我的心情,你知道我现在时时刻刻都在担心他是否安全回到水云渊的那种心情吗?你知道我欠他多少,我心里有多内疚吗?你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要再为难我了好吗?”
她的语气充满了无奈。
连城璧笑了笑,“是,我是不知道,那你给过我机会了解吗?还是我从来都没有机会去了解?我担心自己的妻子,难道不对吗?”
“我知道你关心我,可是你越是这样把我抓在手里只会让我越难接受你,不要再问了好吗?”
“你这样自责,是因为他的腿伤?我看得出,他的腿不是新伤是旧患,是不是因为救你才会弄伤的,所以你才会这么内疚,把所有的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对不对?所以才会这么急切的想要去找他,你想弥补他,对不对?”
沈璧君眼神悲伤,“弥补,还有什么意义?他的腿就能恢复如初吗?城璧,如果你不愿意帮我去找他,我不会勉强,可我真的不能看他现在这个样子到处颠沛流离,他身受重伤,一个人撑不了多久的,只要我看到他安全的回到水云渊…”
她话音未落,就被连城璧打断,“我等你,不管多久。就算你不回来了,我也会去找你的,你是我的妻子,我不等你又能等谁呢?”
一句‘我等你’在一瞬间占满了沈璧君的心。
这短短几个字远比世界上任何甜言蜜语都要好听上千万倍,那是一句承诺,也是最真心的感情,沈璧君真想就这样留下来,可她不能。
沈璧君回望了他一眼,那一眼里夹杂着很多复杂的情感,更多的是感伤,“原谅我不能那么自私,可是…”
如果可以,她也是想过为了他留下来的……
连城璧不想沈璧君感到为难,“只要你能够时常想起我,这就够了。”
沈璧君再也不受控制地转过身来,钻到了他怀里。
连城璧知道这是个很短暂的拥抱,却实在是舍不得放手。
沈璧君满怀感激的望着他,在连城璧的脸颊上留下轻轻一吻,就不再留恋地离开。
连城璧瞧着自己怀里倏然消失的温度,一时间怅然若失。
他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刚刚被她吻过的地方,这还是沈璧君头一次这么主动。
虽然他们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夫妻,却好像他们之间还未如此甜密过,脑海里不断闪过沈璧君那娇羞的模样,竟令人那般难以忘怀。
他知道,沈璧君会回来的,这一天,不会太久了。
雨乔看阿信他们最近时不时就往外跑,而且每次问他都闪烁其词的,就越发奇怪了。不过他向来是连城璧身边的心腹,想要打听沈璧君的消息,问他,应该是最合适的人选。
雨乔故意试探道:“少主这些日子也没说要去找找少夫人,阿信,你说奇不奇怪?少主一向是把少夫人放在手掌心里疼的,这会儿怎么跟个没事人似的,少夫人离开这么些日子少主应该是最担心的人才是?”
阿信有些支支吾吾,“你放心吧,少夫人不会有事的。雨乔,你就别瞎担心了,不如下午我们去看戏吧,畅音园来了几个新角儿,你不是最喜欢听戏了吗?”
雨乔连连拒绝,“都什么节骨眼上了,你还惦记着听戏的事,我不去。”
“雨乔,你别这样,我知道你也是担心少夫人,可少主是何等人物你不清楚吗?有少主在,少主是不会让少夫人出事的,你放心吧,还是安心跟我去听戏吧。”
雨乔转念一想,不如先答应阿信,也好知道多一点沈璧君的事情,“那好,你要我陪你去听戏,可以。”
阿信一脸惊讶,“真的?”
“不过你得告诉我,为什么你这么笃定少夫人不会出什么万一?是不是少主派人暗中跟踪少夫人,所以少主才会什么都知道?”
阿信脸色微变,“这…这,你就别问了,雨乔,少主有多少城府,你应该心知肚明,不要再妄加揣测了?少主最忌讳我们私下议论主子的是非了。”
“你吞吞吐吐的,肯定有事瞒我,告诉我,别拿这些理由来敷衍我。”
“雨乔,我对你用了多少心,你还不清楚吗?我几时敷衍过你,只是…”
“只是什么?”
一想到阿信总是用异样的眼神瞧着她,就不由得有些不自在了。因为她知道阿信的心意,知道他绝不会骗她的,所以才会故意来问他。
看他故意闪躲的样子,雨乔只好撒起气来,“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想和我在一起?不想和我去听戏,我只不过是问你这么一点点小事你都不肯告诉我,要我以后怎么相信你?”
阿信为了讨雨乔欢心,只好说出了实话,“我当然想,那…我告诉你,其实少主派去保护少夫人的就是我,其实,少夫人每日做了什么事情,去了哪里,少主都清清楚楚。”
雨乔有些意外,“那这么说,你知道少夫人的下落了?”
“就在镇外的驿站。”
雨乔心想,一定要把沈璧君的这个好消息告诉萧十一郎,一时间竟得意忘形了起来。
雨乔看阿信那一脸憨厚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下午咱们去听戏的事,你可别忘了来找我,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办到。”
说完就离开了。
阿信虽然知道雨乔其实根本无意答应和他去看戏,只是为了在他身上探听消息而已,可明知她是在利用他,还是忍不住告诉她了。
其实,只要能和她在一起就好。只可惜,他的这份心意,雨乔怕是永远都无法体会的。
沈璧君在城外的驿站已守了好几日,可依旧没有半点傅云俊的消息。
心想,他身上有伤,绝不可能有那么快的脚程,这里又是出城的必经之路,如若他要回水云渊,一定会经过驿站休息,只能再耐心等待一些时日了。
丝萝眼看沈璧君发愁,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小姐,丝萝觉得不是只有守株待兔这一个办法,我替傅公子抓过药,我们可以到镇上的药店去问问,有谁前去买过那几味药,不就能知道他的消息了吗?”
沈璧君心下一喜,她说得不无道理,可是镇上的药店大大小小就有几十家,无疑是大海捞针,她们未必能够找得到。
丝萝灵机一动,“小姐,那我回堡里多找些人手分头去找。”
沈璧君眼中有些担忧。
“小姐放心,回去只说找些人手派来保护小姐的,白爷绿爷还能不答应?”丝萝好似看穿了她的心事。
沈璧君笑了笑,“你这鬼丫头,快去。”
丝萝点点头,赶紧离开了。
夜里。连城璧突然醒了。
为什么会醒来呢?他下意识地摸向床的另一边,发现那里是空的。
原来如此!
安静,太安静了。
连城璧抚摸着沈璧君爱极了的那把古琴,那样的琴声仿佛还围绕在耳边。
“——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雨。”
连城璧是个不会轻易吐露自己心事的人,旁人当然不会明白他这句话饱含了多少对沈璧君的思念和回忆。
白杨看连城璧房里的灯还亮着,就敲了敲门,“少主,您在屋里吗?”
“进来吧。”
连城璧知道定是阿信派人传递驿站那边的消息回来了。
“璧君,她最近怎么样了?她过得好吗?”他的声音带着急促。
“少夫人在驿站待了十多天,一直在等傅云俊,但两人一直没有会过面,只不过,少夫人今天她…”
连城璧一脸急切,“她怎么了?”
“少夫人一个人独自去了镇上。”
“丝萝呢?丝萝为什么没有陪着她?她不会武功,身边又没人陪着,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有阿信在暗中保护,少主忘了吗?”
“对,我怎么忘了?”他当真是急糊涂了。
“只要是和少夫人有关的事情,少主都会这样失魂落魄,也只有少夫人才能让少主方寸大乱,只是少主,属下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吧。”看白杨一脸顾忌,只好说道,“不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怪你的。”
“如若少夫人还是昔日的沈家大小姐,是那个武林中人人倚重、有权有势的沈家庄的小姐,少主对少夫人如此情有独钟也无话可说。
可是沈家已经败落,今非昔比,不再有往日的权势和地位,沈家人丁单薄,仅凭一个傅云俊,就算再过十年,沈家也难以恢复以往的权势财富和武林地位。
既然沈家已毁,少夫人也不再有往日的绝世容颜和花容月貌,少主又何必这样眷念?如今的少夫人还配做连家的主母吗?”
连城璧好似被他的话激怒一般,“住口,你别再说了!”
“就算少主不想听我还是要说,属下只是觉得少夫人已经不值得少主这样倾心相待,朝思暮想了。”
“就算她什么都没有了,就算她什么都不是了,但至少她还是我的妻子,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
“请恕属下大胆,失去沈家的庇佑,少夫人就什么都不是,如若少主还是一心都在少夫人身上,就会有了牵绊,也会是致命的弱点,属下不想少主整天把心思都花在一个女人身上,不想少主因为一个女人功败垂成,再说了,论身份地位…”
白杨话音未落,就被连城璧打断,“论身份地位我还是会娶她,这辈子我也只会娶她,就算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她还是连家的当家主母,还是连家的少夫人,我发过誓,这辈子我都会好好善待她,好好照顾她,只要她不离开,我就不会丢下她一个人不管。”
“少主何苦如此执迷不悟?少主如今真要放弃多年的计划,不再对付逍遥候了吗?”
连城璧有些迟疑。
白杨又道:“逍遥候有多少能耐,没有人知道,要对付他已实属不易,胜算难定,如今少主又有了少夫人这样一个包袱,就更难取胜了,难保日后逍遥候不会拿少夫人来做要挟,届时,少主才是真的要前功尽弃了。”
连城璧冷冷道:“不会有这么一天的。”
白杨有些不解。为了一个女人赔上一切真的值得吗?
连城璧知道,别人是无法理解他对沈璧君的感情的。
可是,只有和她在一起,自己才能真正得到快乐,即便她容颜不再,那又如何,就算她的脸再也好不了了,她还是沈璧君,她还是他心里的那个人。
白杨还是有些不死心,“天涯何处无芳草?少主,你为什么…?”
“因为她是唯一让我感到快乐的女人。”
和她在一起,看见她哭也好,笑也好,只要能看见她,只要能和她在一起,自己就很满足了,就算天下有再多比她更好的女人,可沈璧君只有一个。
她的刚烈,她的勇敢又有几个女人能做到,她的一颦一笑,她的每一句话都深深地印在连城璧的脑海里。
他睁眼闭眼都是她的影子,再也没有一个女人能让他如此动心。
白杨一脸无奈,“少主何必为了这样一个没有心的女人费尽心思,念念不忘?”
连城璧好似被他的话激怒,“你给我记住了,这种话休要再提。”
绿柳行色匆匆的走了进来,躬身道:“少主,丝萝回来了。”
连城璧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可有带话回来?”
绿柳挑眉,“倒也没说什么,不过想来少夫人应该没事,只不过丝萝从阿辉那儿带走了些人手,说是派去保护少夫人的。”
连城璧有些不明缘由。
心想,突然间带走这么多人手,难道真的只是为了寻人吗?
绿柳狐疑道:“要不要派人跟着丝萝,看她和少夫人在哪里会合?”
连城璧摆摆手,示意他先退下。
好似心中已经做了抉择。
也是时候,该去看看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