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来这么久,还不打算回连家堡?”徐姥姥一面给花圃浇着水,一面小心试探着。
沈璧君眼神闪烁,“姥姥,我…”
徐姥姥有些无奈,“那姑爷呢?你不走他也不肯走,你们就这样耗下去?”
“他会回去的。只是迟早的问题。”
至于她。现在还不是回去的时候。
沈璧君一想到逍遥侯对连家的步步紧逼,就更觉得不能在这个时候回去拖累他,让连城璧连一点退路都没有。
徐姥姥细细打量着沈璧君,“你是真为他担心还是因为…你还向着那个人,所以才这么坚持不肯回去的?”
沈璧君心里一慌,“我…只是不想他们当中任何一个,因为我而受到伤害。”
“我们当中任何一个?”
耳边突然响起了一阵低沉而熟悉的声音。
沈璧君越发心虚地看着走进来的连城璧。
“那这么说我和他在你心中的地位是一样的了?”他的声音急促带着怒气。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无不惊讶。
徐姥姥愣了一会儿,应声道:“那,璧君,你们好好聊。”
见徐姥姥走远,沈璧君绕过他,“这种时候你还要计较这个吗?”现在应该是专心对付敌人的时候,他不该再为自己的事分心的。
可偏偏他骨子里是很执着的人,未必会听自己的话。
连城璧不再说话,只是目光缠绕着她。
那种眼神让沈璧君的心情更沉重了。连城璧为她所做的一切她不是不感动。只不过,此刻的连家,更需要他。
“你回连家堡吧,不要再留在这里了,我不想做你的包袱。”沈璧君柔声道。
连城璧怔住了。她就是这样,永远都把他往外推。
可沈璧君低估了她在自己心里的地位。他做不到,抛下沈璧君一个人一走了之。说到底,她也只是怕会牵累自己。
连城璧略显疲惫的面容逐渐舒展开来,“你不是我的包袱。我想要照顾你,想要和你在一起,这都是一个丈夫的责任。”
“你怎么还不明白呢?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如果我带给你的只能是灾难…”
“你别再说了,就算你是麻烦,是包袱,是灾难,我也不会放开你的!”
早在沈璧君为他以身挡剑,不顾一切只身前往山里寻他的时候,他就没有办法放开她了。
他的命早就是她救的了。如果这条命送在她手里,只能说这是自己的命。
沈璧君突然变得激动起来,“你这样,是要我一世都不安吗?”
“璧君…”
很快,连城璧的追喊声就被沈璧君轻盈的步子甩在了身后。
凭沈璧君的速度,他应该不至于追不上她才对。
可追出了几条街,却仍旧看不见她的身影。正在他一边胡思乱想的时候,就看见了一个鬼影从眼前闪过。
连城璧心里一慌。
是逍遥侯!
心想,如今沈璧君落到了他手里,不如将计就计,也好知道她的下落。
下一刻便对着对面那个偏僻的小巷子高喊一声:“喂!”
几个鬼面侍从先是大吃一惊,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从四面八方铺天盖地而来把他围了起来……
荒山,逍遥窟。一片荒凉。
沈璧君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四周一片昏暗。
周围有水流击打岩石的声音,分明是一处天然形成的洞穴。
想要在这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动一下,双手却被身后的麻绳收得更紧。
“小心点,别乱动!”
一阵急促而熟悉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想也不用想,这人自然就是连城璧了。
沈璧君下意识道:“以你的身手想要脱身是轻而易举的,你怎么会…”
连城璧竟然也被绑了来。
这让她更惊讶了。
沈璧君的双手因为长时间的无法动弹,保持着同样的姿势,那种又酸又麻的感觉开始不断蔓延。
虽然看不到对方,但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沈璧君就觉得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你的手肯定很疼,你靠着我,脚会舒服些。”
沈璧君努力地向身后的连城璧靠着。
沈璧君一时间有些自责,如果不是因为她,连城璧又怎么会被擒。只怕,很快她就是别人要挟他的把柄了。
连城璧似是知道她心里所想似的,柔声道:“我如果不来,只会更加担心你,与其这样不如跟你死在一起,你怕吗?”
“现在不怕了。”
这是她第一次觉得和他永远呆在这黑暗里,也不是那么不可接受了。
连城璧多希望他们永远都不要出去,这样就再也不用到处去寻她了。
沈璧君苦笑一声,“你真傻,你不该牺牲自己来救我的。”她深知,以他的功夫不至于被人轻易制服,除非是他故意失手,才会被人制住的。
连城璧笑得云淡风轻,“你也曾为我这样做过,不是吗?”
连城璧温柔地唤着她的名字,璧君。
“什么?”
“你怕死吗?”
沈璧君摇了摇头,“不怕。”
她说这话的时候难免是心虚的。她其实很怕他们没有机会再活着出去。她好不容易重活一世,还有好多谜底还未揭开。不想凭白就死在这里。
连城璧努力安慰着她,“你能这么想就好,你放心,我们不会死的,相信我!”
‘我们’?
沈璧君一愣。他到现在还是念着‘我们’怎样怎样而不是他一个人怎样自处。
一个人在危难之中,首先想到的不是独自逃命,而是留下和她休戚与共,这得需要多大的勇气啊!
她现在才发现,她需要的那个永远不会离开自己的男人。
其实,就是她的丈夫。
沈璧君突然很后悔曾经伤害过他那么多次。
连城璧沉声道:“璧君,答应我,好好保重你自己,这对我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别乱说。”沈璧君的声音很急促。
她曾经很羡慕那些白发齐眉的恩爱夫妻。可是在此时,她才知道一起同过甘共过苦才是最珍贵的。
她突然好想连城璧为她梳一次头。像一个丈夫那样地为她梳头。可又担心他们再也没有这样白头到老的机会。
沈璧君忍不住喃喃着:“你说,白头偕老,我们还有可能吗?”
“有的,一定有的,只要我们不放弃就一定能逃出生天!”
他肯定的答案给沈璧君带来了一丝希望。
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好像萧十一郎也曾对她说过一样的话。
一瞬间,她的思绪飘得好远。嘴边不自觉地哼起了一首熟悉的山歌。
这歌声,让连城璧陡然一怔。
他当然知晓这歌谣是谁人传唱给她的。
原来,再怎么同生共死,他还是打不败那人留在她心底的影子。
“连少堡主可真是位情深意重有情有义的男子汉啊!”
一阵好听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沈璧君寻着声音望去,看见小公子那双冷厉阴郁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自己。
小公子脸上带笑,“自己都沦为阶下囚了,还这么护着她,你以为你还护得了沈璧君吗?把她给我拉过来!”
此话一出,小公子身边的几个鬼面侍从,便冲过来解开沈璧君的绳子,动作粗鲁地把她拉到了一边。
连城璧只觉得绳子一松,身后的沈璧君就被带走,一时又惊又怒,“你别碰她!”
“小公子,你要出气尽管冲我来,不要碰她!”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逞英雄,你想护着她也要有这个本事才行,你凭什么不许我伤害她,就凭你现在,行吗?”小公子只觉得更可笑了,一个全身大穴被封住的人又能护得了谁。
小公子笑得邪恶,“现在知道心疼了?”
只听她冷哼一声,“哼,连城璧,当日我落在你手里的时候可吃了你不少苦头,我说过我总有一天会把这口气讨回来的!”
“你恨我怨我,要拿我出气,我都无所谓,你放开她,我们之间的恩怨与她无关!”
“什么叫与她无关?割鹿刀是沈家的东西,沈璧君与割鹿刀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你认为我师傅会轻易放过她吗?”
沈璧君被人压制住双手,全身虚软,根本无法挣脱。
一想到沈家已毁,奶奶也已经命丧于逍遥侯的手里,如今还要将沈家的人赶尽杀绝就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沈璧君用着视死如归的口吻说道:“小公子,你不必为难旁人,你杀了我好了,但你别想从我们两人口中知道有关割鹿刀的任何秘密。”
“你…”小公子被她气得一张脸变了颜色。
“想要我屈服于你,不可能!”沈璧君的目光坚定。没有丝毫的恐惧。
割鹿刀是沈家拼死维护的,她会学得跟奶奶一样,一切交给上天来决定。
可是话音未落,一个响亮的耳光就落在了沈璧君的脸上。
连城璧更激动了:“小公子,割鹿刀不在她手里!”
沈璧君惊痛的表情深深地刺痛了他。
他想动一动,可是全身大穴早已被人制住,根本动弹不得。一时间又急又怒,却毫无办法。
沈璧君依旧高抬着头,嘴角已经微微渗出血丝,可她还是那样视死如归地死死盯着小公子。
见她用着嗜血的眸子狠狠盯住自己,小公子简直不舒服到了极点。真想把那双无比灵动的眼珠子给挖出来。看她还怎么死死瞪着自己!
小公子从腰间取出一把匕首朝她逼近,“死到临头你还这么嘴硬,你当真不怕死?”
匕首抵在咽喉,可沈璧君的表情却没有一丝慌乱,“沈家的人是不会卑躬屈膝的,璧君虽是一介女流之辈但也不会贪生怕死!”
看她闭着眼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样子,小公子眼中那团燃烧的怒火仿佛更旺了。
敢在她面前如此狂,沈璧君倒是第一个。不过她最欣赏有气节的女人。看她没被自己吓倒。一把把她推到素素身边。
当沈璧君顺势倒向素素的时候,素素看她脚步虚无,险些就要摔倒,手疾眼快地紧紧扶住沈璧君。
素素浅笑道:“我知道沈家的姑娘自是不同于寻常女子,只可惜沈姑娘的高风亮节救不了你的命!”
“我们要的不过是割鹿刀,刀是死的人是活的,何必为了一件死物而白白搭上自己的性命呢?沈姑娘是聪明人最好不要自讨苦吃,只要你肯说出割鹿刀的所在,自会放你们夫妻离开!”
沈璧君跟这个素素打过几次交道。知道她不是好打发的人。他们根本不会让她和连城璧活着离开这里,如果跟他们讲信义只怕她跟连城璧会死得更快。
素素看她不为所动,一声不吭。脸色一变,松开了扶着她的手,
“沈璧君,你可真是软硬不吃,那就是你自讨没趣可怪不得我了!”
沈璧君摇摇欲坠的身体早就体力不支了,现在被她这么一推,毫无准备地瘫倒在地。
连城璧再也忍不下去,只恨自己此刻救不了她!
一想到她现在的身体这么虚弱,小公子他们却还要苦苦相逼。泛白的指节就捏得越来越紧。
小公子扫了一眼连城璧,只见他双手早已握紧成拳。那种恨不能冲过来的眼神,让她觉得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解气了!
小公子杀人的时候从来都不会急于一时。
那种感觉,就像是一头威猛的狮子,在捕捉它的猎物的时候,通常都会先咬破它的血管,然后再慢慢地弄死它!
那种享受别人在死亡前慢慢挣扎的过程是令人无比痛快的。
看到连城璧不自觉地流露出的对沈璧君那种担心和关怀的眼神,让素素心中的怒火更加一发不可收拾。
素素接过小公子手里的匕首,朝沈璧君笑得无比狂妄。
“你看见没有,这就是你一直视而不见,不理不睬的丈夫,他是有多么心疼你,你却视若无睹,你的心难不成是石头做的?”
看到素素脸上带着得意洋洋的笑容,朝她逼近,沈璧君拖着笨重的身子不断后退。她甚至已经无力开口说什么。
素素回望了连城璧一眼,笑得更加张狂。
她说过,总有一天要他为他的目中无人和不可一世付出代价,今天就毁了沈璧君的花容月貌,要他痛苦一辈子!
眼见着素素手起刀落,就要在沈璧君那完美无瑕的脸颊上利落地划下……
连城璧忍不住惊呼着:“不要!”
“我倒要看看你没了这花容月貌还怎么让所有男人为你神魂颠倒!”
“你想毁就毁了吧,我不会开口求饶的。” 沈璧君只觉得素素此刻脸上得意的笑容令人无比厌恶。
——她竟然一心求死,那就成全她!
看到沈璧君咬牙切齿的样子,素素扬起手就要划下一刀……
可就在要碰到她皮肤的那一瞬间,手中的匕首被几枚四面八方而来的飞星镖击落。
沈璧君只觉得额间好像有什么东西划过,眼前一黑就昏死过去。
连城璧胸口一震,四肢就重新恢复了知觉,好像被人解开了穴道。
想也不想就朝沈璧君冲过去,“璧君,你醒醒!”
能在一瞬间同时解开连城璧身上被封的那几处大穴的只有逍遥侯的独门手法。
素素这才回过神来,朝暗处那人跪拜行礼,“侯爷,是我们…办事不力,罪该万死!”她的声音都因害怕而有些颤抖。
“我要对付沈璧君还不劳你来替我动手,该死的东西!”
他这话颇有威胁的意思。又想到他平日里喜怒无常,想要谁的命不过是弹指间的事。
而所有盼过他死的人都已经死了,这世上是绝无一人可以斗得过他的!
素素不由得心里一惊,吓得两腿发软。
小公子忍不住出声:“师傅,杀了连城璧不愁夺不回刀!”
逍遥侯冷笑一声,“连家的人都该死,但不是现在。把他们两个带到玩偶山庄安置!”
“可是…”小公子有些不服气,但也不敢在他面前顶嘴。
他一个眼神看过来,小公子也只好继续装傻。
他的脾气一向令人捉摸不透。动不动就教人吞下一颗牵机引,痛的人死去活来,那种感觉她怕是一辈子也不敢忘的!
逍遥侯的命令,她们只管遵从,从不敢多问。
因为知道越多秘密,也就越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