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家堡。一片哗然。
“少主你这不是逼着少夫人走吗?”白杨一副坐立难安的模样。
绿柳捋了捋胡须,“是啊,一连十几日,除了那日雨乔回来报过信,少夫人就连派人传话都没有,实在是让人担心。”
自从那天连城璧一个人回来,他们就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了,但是连城璧心思深沉,想什么做什么也从不会告诉他们。
白杨实在忍不住发问:“少主,平日里你自律甚严,滴酒不沾,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连城璧坐在桌前,端着酒杯,神情凝重。
一口酒,一饮而尽。说不出的苦涩。
怎么也想不通,她竟这样说走就走!
摆明是在跟自己赌气。是他平日里太惯着她了吗!
手里的酒杯应声碎裂,连城璧却感知不到疼痛。
就在这个时候,阿辉闯了进来在连城璧耳边小声叮咛了几句,只见连城璧深不见底的眸子隐隐透着不耐烦,朝他吼着:
“抓到的几个人如果还不肯交代逍遥窟的所在,就把他们吊在山壁上,这种小事也要来通传,你自己处理吧,你先下去!”
连城璧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很少会在人前发脾气的。饶是阿辉鞍前马后地跟了连城璧这么久,从没见过他这样。
他木讷地朝绿柳小声问道:“绿爷,少主怎么了?出什么大事了?”
绿柳把阿辉拉到一边,叮嘱着:“这都多少日子了,少夫人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你说算不算大事!少主能不担心吗?你就别在这个节骨眼添乱了。”
雨乔看众人都不敢上前的样子,还是大着胆子朝连城璧走了过来。
“少主,雨乔没能把少夫人带回来,请少主责罚。”
连城璧回过头来,问道:“她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少夫人只说想沈家庄了,想回去看看小镜楼。”
“她还说了什么?”连城璧更急了。
雨乔摇了摇头,“没有。”
她竟只说了这么一句,其它的什么都没提!
连城璧有些黯然:
——她真的走了,真的不肯再回来了。
都不跟他交代一声就走了,他怎么舍得赶她走呢?
白杨望向连城璧,“小镜楼是什么地方?”
“是璧君的闺房。小镜楼外是一片竹林,正对着大明湖,那里清幽雅致,璧君最喜欢小镜楼她亲手栽种的兰花了,小的时候她说兰花开满园子的时候一定带我去看。”
连城璧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不自觉地变得柔和起来。
那些儿时的美好回忆,一直支撑着他陪伴着他走到今天。
“是啊,小姐爱花惜花,沈园的兰花小姐可宝贝了!”看到连城璧的态度放软,丝萝趁机出声。
“姑爷,小姐从小就在沈园长大,虽说沈园已毁,但沈家旧宅还在,小姐定是思念太君,想回小镜楼小住几日。”
丝萝本就是沈璧君原先从沈家带来的陪嫁丫鬟,自然是对沈家的大小事情比别的丫鬟要熟悉一些。
想到这里,连城璧脸色微变,“丝萝,你去把少夫人的贴身之物好好整理一下,明天就和阿辉,阿贵送去沈园。”
虽然她说走就走,可是连城璧却怎么也做不到真的不管她。
“那姑爷有话要带给小姐吗?”见连城璧打心底里关心着沈璧君,丝萝一时间也松了口气。
“让她小心照顾身子,你们下去吧。”连城璧的目光又变得冰冷起来。
丝萝和阿辉在连城璧的示意下,往后退了出去。
绿柳憋着笑,道:“少主对少夫人还是很关心的,何不明天亲自去把少夫人接回来?”
白杨也凑过来,继续说着:“对啊!何必让阿辉他们白跑这一趟呢?少主你这么紧张少夫人,既然舍不得她,可以亲自去接她回来,少夫人识大体,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只要少主说上几句好话,少夫人一定会回来的。”
连城璧扫了他们一眼,“如果她想回来她早就回来了。”
当人喜欢上一只蝴蝶的时候,不要去追,应该种下更大的花园,她自己才会飞回来。
这一次,他不仅要她回来,他还要沈璧君主动回到他身边。
虽然连城璧曾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警告自己不要爱上她,可是爱就爱了,哪有那么多的理由呢!
绿柳有些不怀好意地笑着:“少主想要少夫人回来,其实还是有很多方法的。
少夫人喜欢抚琴,少主可以为少夫人准备几本名贵琴谱让阿辉他们明天送去,少夫人一开心,说不定就想通了。女人嘛,少主只要肯花心思哄哄她就好了。”
“那就这样安排。”
连城璧心下一软,又道:“沈园现在不比从前,虽说没有以前风光,但也不能让她受委屈,身边总要有伺候的人,多派些人手过去保护宅子,一样也不能怠慢。”
白杨和绿柳相视一笑。
这一笑意味深长。
好像一说到沈璧君的事情,连城璧就会变得小心翼翼,似是有说不完的话一样。
“连家堡上上下下谁不知道少夫人是少主心坎儿上的人,谁敢怠慢少夫人,对少夫人不敬呢?放心吧,少主,我们会安排的。”白杨知道他是嘴硬心软,明明心里喜欢的紧,却偏偷着藏着不肯在沈璧君面前表现出来。
沈园。
初晨里清新的空气伴随着郁郁苍苍的花圃的阵阵清香扑面而来。
沈璧君伏着身子,在院子里摆弄着那盆爱不释手的名贵兰花。她喜欢和这些花草在一起。
因为心美一切皆美,情深一切皆深。
一切都取决于人的心情而已。
沈璧君喜欢看着这些花草解开束缚,自然生长的样子。那是她一直可望不可即的自由。
兰花都可以这样坚毅不屈,伟大而寂寞地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生存着,可她却不能!
在别人的庇护下赖以生存的感觉,没有人比沈璧君更明白了。
她深知,如果离开了连城璧,她怕是无法靠一个人的力量生存下去的。
尤其是在这个人吃人的江湖里。
沈璧君突然明白了,明白了萧十一郎在这样弱肉强食的环境里生存下去。是多么的不易。
他只是想在这样的江湖里,用尽一切的办法生存下去。
可是想要生存,光靠一个人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
见沈璧君对着怀里的兰花若有所思,柔和的眉间略见清烟一般的惆怅。徐姥姥实在是有些看不下去。
在旁人眼里,再珍贵也只是一盆花而已。
徐姥姥朝她走来,面色一沉,“璧君呐,你一回来就整天跟这些花花草草打交道。
这些花草不过是死物罢了,又不会跟你说话,你还不如跟我说说姑爷那边他…”
正想打听什么就被沈璧君打断,“姥姥,您就别操心了,我们没什么。”
“没什么,姑爷会扔下你一个人不闻不问的!你回来这么久,他都没露过面,也没来瞧过你一回,他可真沉得住气,你过得好不好应该是他最关心的事了,你走了十三天呐!也没派个人来问问,他眼里到底还有没有你呐!”徐姥姥大大地替她不值。
沈璧君脸色一变,“也许我跟他分开冷静一下对大家也好。”
“好什么好啊,你可是连家的少夫人,在连家的地位可谓是举足轻重,你可不能出一点差错,有多少人惦记着你这连少夫人的名头,你倒是不屑一顾,别到时候白白便宜了别人!”
“他才不是这种人。”
“怎么现在肯为他说话了,从你回来到现在你连他的名字提都没提过。”徐姥姥笑道。
一旁的喜儿也忍不住出声,“姥姥,那些庸脂俗粉算什么,我们小姐可是出了名的美人!
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武林中人有多少官宦人家、富家子弟慕名而来只为搏红颜一笑。
小姐的出尘脱俗,聪敏才学是她们学都学不来的。
姥姥您就别再杞人忧天了,小姐连家少夫人的身份谁都抢不走!”
徐姥姥看沈璧君脸色凝重,故意试她:“咱们姑爷对你一向是嘘寒问暖,呵护备至,怎么可能会变心呢,是吧!才不会移情别恋!”
“你们一个劲的为他说好话,也是想我不要再赌气是不是?姥姥,我回来多陪陪你不好吗?”沈璧君扑到徐姥姥的怀里像个孩童那般的撒着娇。
“我当然开心!可是你这样任性,姑爷他…”徐姥姥隐约有些担心。
名声对女人而言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尤其是一个像沈璧君这样已为人妻的女人。离家太久,自然是不合适的。
“姥姥,我自己的事,我自有分寸。”沈璧君悠悠一笑,全然不当回事。
她越是把心事放在心里,徐姥姥就越是着急。
想想,她这孩子就是教人心疼。从小就是这样,心思内敛。所以就算在连家受了委屈也不会明说的。
徐姥姥一切看在眼里,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