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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寄出的生日礼物

    北方的夏,虽来得慢腾腾,天气热起来却也有几分泼辣,正午时分的阳光,白晃晃的,加上一阵阵火燥的风,很能让人有晕晕的昏昏欲睡的感觉。

    米凡锁好了单车,摘下鸭舌帽,擦了擦脸上缀得细细密密的汗珠,走出了一个长长的窄窄的巷子,径直朝对面的一家名叫“老卓画坊”的店铺走去。

    阳光下的他步伐有些懒洋洋的,脸上的皮肤晒得浮出微微的红晕,他是不容易晒黑的那类,这一点很是让同样白净却经常晒成对比色的妹妹米莀羡慕嫉妒恨,但他一经晒皮肤总是容易变红,有点像喝了酒的感觉。

    他走路的样子看上去很是随意闲适,一只手随意地提着画箱,一只手插在袋里,即使是去办事途中,也看不出那种赶时间的匆忙,仿佛对前面等着的事已有了确定的把握,又很像是并不在意办成与否。

    前面的画坊开着门,里面依然没什么人,老板是一个圆脸小眼,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男人,头发很少,留长了扎在后边,一眼看去,很有腾格尔的味道,此时正歪在靠椅里打盹,面前的红木矮桌上摊开一本琴谱,背后的高柜上竖着一把二胡。

    米凡很不好意思在这个时候来打扰他,动作便很小心,尽量不弄出声响,他将大挎包里的画轻轻抽了出来,一张张展开,铺在旁边一张大方桌上,用手将纸上的每一个褶痕抚平,定定地端详着他最近一段时间的作品。

    然后,抬起头来看了看画坊最里边的那一面墙壁,那里,原本挂着六幅画,现在只剩下三幅了。

    两年前的一个周末,他做完家教回来,一时又不想回学校,便在街上信步逛了逛,看见一条街上人很少,在熙熙攘攘的城市显得格外幽静,便沿着这条街逛起来,一逛就见到了这个名叫“老卓画坊”的店,那时候店铺名还叫“老卓字画坊”,因为除了卖画,还卖一些字画,后来,店里的字画慢慢少了,许是卖了,许是送人了,许是老卓自己销毁了也未可知。

    米凡觉得老卓这样的一个古怪老头,有一些怪异的举动是很正常的事。反正后来店里就只剩下画了,老卓就把画坊前面的“字”去掉,成了“老卓画坊”。

    老卓不是个很好沟通的人,但对于米凡近乎请求的商议,却是很爽快地答应了,就这样,米凡的画得以进入这个小小的店铺里展卖,关于抽成,老卓也没有给出明确的表示,只是说让他先卖,凭直觉,他相信他不是那种势力尖刻之人,便安心将画做了简单的框裱,放进了店里。

    大约一个月左右的时间,米凡从这个店里卖出了两张画,一幅素描,一幅水彩,分别以200元和380的卖价买了出去,对于他这种初出茅庐的小虾米来说,这样的价格已经是很不错的了,他曾经不止一次看到很多在公园里卖人物速写为生的画家,一幅画就几十块钱。

    在这之前,他从未想过要把自己的画作拿去换钱,因为和所有爱画画的人一样,他的初衷只是因为喜欢而画,即使只是很简单的一张速写,也是融进自己心血进去的,而且,一幅画只有在作画人自己和真正懂画的人眼里才有生命,将自己的心血拿去换钱,换得多少不说,看着它被各种各样的人翻来覆去地打量,议论,砍价,然后带走,那种滋味,除了作画人自己,恐怕没有任何人能真正体会。

    米凡就是在那种交织着无奈和不舍的心情下看着他的第一幅画被一个刚上大学的男生买走,那晚,他几乎一夜未眠,躺在宿舍里的铁床上,看着手机里拍下的那张画的照片,翻来覆去地咀嚼着那份落寞和心酸,然而,钱夹里多出来的几百块钱,总算也是一点安慰。

    黑暗中他伸出手来,抹干了脸上的泪水,打算第二天,连同做家教的一千多工资凑一起,打在妹妹的卡里,可到银行时,他还是抽出了几张捏在手里,把变薄了的那一沓钱放进了存款箱,经过银行大堂时,他瞥到了银行大堂墙上的电子日历。

    他怎会忘记,再过几天就是她的生日了。

    他转了两趟公交车,下车后,直奔城北边的一个超市,买了一个红色的随身听和许嵩最新的专辑唱片,那一晚,他抱着这两样东西,又是一夜未眠,因为他不知道,远方的那个人,是否还会因为收到这份礼物而展颜巧笑,抱着她们沉醉在傍晚的微风里。

    她曾经离他那么近,近到轻轻伸个懒腰,都怕碰到前面解题解得正专心的她,而如今,她却离他那么远,远得像是生长在两个不同时空里的人,再也等不来,再也寻不到。

    那天,他站在快递公司门口,望着手机通讯录里的那一串在心里烂熟了千百次却从未拨通过的号码,他要向她要她的地址,说想寄一份生日礼物给她,朋友之间,这不是很正常的吗?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有了这个理由支撑着,他真的拨了出去,叮叮咚咚的铃声响过一阵之后,他听到了她的声音,很轻的一声“喂”,仿佛,还带着一丝未收好的笑。

    他将那个握得发烫的手机紧紧地贴在耳朵上,仿佛一个不小心,这半年以来唯一一丝来自她的气息就会烟消云散。

    他就那样小心翼翼,屏气凝神地听着,却忘了说话,那头喂了几声之后,像是有了要挂断的意思,他才想起应该和她说点什么,可那个久违的名字还未叫出口,电话里却传来了另一个声音,一个他同样熟悉的,却让他瞬间坠入绝望的声音。

    如果说,在那个人告诉他她和他即将在一起之后,他还对那些突如其来的状况有所怀疑,并一直没放弃探个究竟的话,那么,分别半年后,在她的生日当天,从她的电话里听到了那个人的声音,他就应该彻底死心了,不是吗?

    他悄无声息地将电话挂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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