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

    伏罗希小镇经过一晚上地燃烧,火势已经慢慢平息下来了。这边是亚克王国的最西边,因为靠近海边,又和隔壁的格西小镇之间也隔了一个大森林,所以这里虽受管辖却十分宽松。村民依靠捕鱼和打猎维持生存。唯一的贸易,也就是和鱼商肉商的交易,除此之外,可以说是一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

    原本雪白的圆顶小木屋,墙壁已经被熏的漆黑,木头搭建的房顶也被燃烧殆尽,只剩下冒着袅袅白烟的木炭坍塌下来。那些栽种在屋子附近的椰子树也无一幸免,只剩下光秃秃的毫无生气的躯干。

    一股冲鼻的气味钻进莉莉娅的鼻腔,肺部的缺氧让她剧烈咳嗽起来。

    她渐渐苏醒了过来。

    微微睁开发酸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一切。明明之前还完好无损地屋子,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所有一切都变成废墟,失去了应有的生命力。她昏倒的那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又这样昏倒多久了?带着满脑子的疑问,她艰难地撑起手臂,想爬起来仔细探查一遍。但是这副身体似乎虚弱到极致。她随着慢慢爬起来的动作,疑惑地扫视着周围,目光扫过自己手臂时,停留了下来。她惊恐地睁大眼睛,因为惧怕,已经快要爬起来的身体,再次向后倒去。她大叫地甩着这副怪物的手臂,手臂上蓝色的粘液滴滴答答地滴落在地上。这副景象让她忍不住尖叫起来。

    莉莉娅听着心脏剧烈地跳动声,不停地喘着粗气,胸腔剧烈的起伏着。她吓的闭上眼睛不敢直视面前的一切。过了许久,她缓慢地抚摸上自己的手臂,粗糙的质感和真实的触感,这一切都在告诉她,她是一个怪物的事实。

    再次睁开眼睛时,她看到她的脚和身体,如同她的手臂一样,被一层粗糙的黑色鳞片覆盖,鳞片的缝隙中,还有蓝色的粘液来回流淌。

    惊吓过后,她躺在废墟上,无助地抬头看向天空。海鸥发出欢快的鸣叫,从上空飞去,蓝色的天空和各种形状的云朵也勾勒出一副恬静的景象。正午的阳光散发着自己的温暖,普照在大地和海洋上。看向远处波光粼粼的海面,海风吹过,形成海浪,一遍又一遍地欢快地追逐着。所有的一切与面前的这片废墟形成一个鲜明的对比。

    莉莉娅任由自己发软的身体,静静地躺着。麻痹无力的四肢,时刻向她的大脑发出危险的警告。可她的大脑就像短路了一般,一切都被无视掉了,满脑子只有这几句话!“一直这样就好了吧!一直这样梦就会结束!总有一天她会真正醒来的。”

    爽朗明艳的白天景色,就像一场话剧演出,很快就迎来了结束,黑色的幕布缓缓地拉起,原本的一切再次被黑暗覆盖,只剩下潮汐间互相拍打的声音。

    不知道经过多少个这样的日夜。莉莉娅保持着这种状态,目光涣散的等待着属于她的话剧拉下最后的帷幕。

    晨光一如往常,透过黑暗,透过莉莉娅眯着的眼缝中,再一次来临。她身旁已经被烧焦的绿地上,一颗嫩绿色的青草拔地而起。她好奇地盯着面前这颗鲜活的植物,耳朵边却响起了两个陌生的声音,越来越近。

    “这伏罗希小镇被烧了多久了?怎么突然没了?”

    “不知道啊!上一次过来收海鱼,还是一个月前了!”

    莉莉娅的听着熟悉的语言,双眼顿时焕发出光彩。一定是她的同伴!一定是!她想起她第一次见到的那两只怪物!

    身体很久得不到运动,她爬起来查看时,不免踉跄了两下。

    那男子的声音越来越近,随之而来的还有马车轮子划过沙滩的沙沙声。

    正当她探出头去,是两副跟她完全不同的躯体。他们身上的皮肤,不像自己一样覆盖黑色的鳞片,反而光滑又细腻,就和自己一开始的样子一样。

    她低下来再次看向自己的躯体,拼命想找出和他们相同的地方。可是除了能听的懂他们说的话,其他全都不一样。

    那两位成年男性架着马车越来越靠近这边,莉莉娅害怕自己的这副样子吓到他们,便快速地躲到那废墟中掩藏起来。只剩下两个大眼睛静静的瞧着他们。

    那两人被右边废墟里发出巨大的声响给吸引了,“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其中一个穿着蓝色绸缎无袖外袍,里面套了一件白色花袖衬衫的年轻男人说。身上的衣服没有一处不在显示着他的华贵。

    另一个穿着棕色长袖粗布麻衣,上衣被拴在宽松的黑色裤子里,他头发已经花白。两人的主仆关系一眼就能被确认下来。他看向身后的主人,已经拉开马车的帘子,站在了他后面。对于主人的问话,他表示赞同的点点头,便将马车停在莉莉娅躲藏的屋子前面。

    他们决定下车去看看。一方面是这大火竟然起的这样蹊跷,伏罗希小镇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消失了。另一方面,这动静之大,让他们不免警惕起来。

    莉莉娅看着他俩蹑手蹑脚地靠近,巨大身体艰难地藏在黑漆漆的废墟里,虽然能暂时躲避,但若是仔细查看随时就要暴露。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微微发抖,因为紧张和兴奋。她的内心深处,似乎出现两个争执的小人。既渴望他们发现自己,然后接纳自己。但是另一面又怕他们惧怕自己,然受驱赶自己。

    矛盾的内心让她只是这样一动不动地等着他们自己靠近。

    走在前面的仆人,停在了废墟的前面,却止步不前。莉莉娅看见他们的脸色急剧地变化,由原来一副有着可爱表情的脸蛋此刻扭曲起来。脸上露出恐惧又恐怖的神色,眼睛和嘴巴都大张着。原本光滑细腻的脸,也皱缩在一起。接着靠近仆人的富商,露出了跟他一样的表情,两个人发出锐利地尖叫声,连跑带爬地向马车上跑去。

    莉莉娅落寞的抚摸上自己的脸颊,看着仓皇逃串的两个人,已经架着马车逃走了。猩红的眼睛,充满了悲戚,眼泪沿着被蓝色经脉覆盖的脸上流了下来。她仰起头,肆无忌惮地大哭起来,发现自己的声音就如同一个怪兽的悲鸣。越哭越不得劲,她便拿起身边建筑的废墟,乱砸乱扔,几米长的木炭被她轻轻拿起,轻易地丢出十几米远。原本虚弱的身体,在此刻也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一阵大喊大叫发泄一通后,情绪似乎有了出口,对于自己是怪物的事实,也无奈地接受了。她摸着自己一直咕噜咕噜叫唤的肚子,眼睛直勾勾地看向海里。直觉告诉她,这里面有填饱肚子的食物。

    她慢慢地靠近,在海边蹲下,冰凉的海水没上她的膝头。现在正是一天中最明艳的时刻,各种海里游动的鱼类,在她腿边毫无防备,摆弄着自己的身体。她突然觉得心情舒畅了一点,便在海里玩起水来,轻轻地一跳就能溅起几米高的水花,一下子全把鱼给吓跑了。正当她疑惑的时候,鱼类又渐渐在她四周聚拢起来。这次她眼疾手快地抓起一条,就直接往嘴巴里送。

    饥饿感让她来不及体验这是一种什么奇怪的味道,但是内心的欲望似乎暂时得到了满足。她再次抓起一条鱼,尖锐的牙齿刺进了鱼的身体里,瞬间鲜血炸开来,手上漆黑的鳞片上蓝色的粘液混杂着鲜红色血液,滴在海水里。

    囫囵吞枣般的进食了十几分钟,莉莉娅感觉身体充满了力量,原本萎靡的精神,在这一刻得到了复苏。她将手伸进海水里,感受着令人舒服的清凉感,又追赶着四处逃散的鱼儿和他们玩起了追逐游戏。兴奋的叫声和海浪的声音慢慢地融合在一起。

    看着停在不远处的海鸥,和脚边驱赶不散的鱼儿,这一刻那种可怕的孤独感似乎被驱散了。

    莉莉娅放纵自己,玩闹了很久。她躺在海洋里,将自己的身体埋进沙子里。只留了眼睛和出气的鼻孔。温暖的阳光,让她疲累的身体放松起来,没一会儿便做起梦来。在朦胧的思绪里,一阵嘈杂的声音从远处的森林里传来,莉莉娅脆弱的神经再次敏感起来。很快那声音越来越靠近,是一群人对话的声音和马儿奔跑的声音。莉莉娅呆在沙滩里,一动不敢动,听见他们的脚步声在自己之前被发现的废墟停留。

    人群里有两个熟悉的声音,就是富商和那个仆人。

    “就是那儿!一个长着红眼睛的黑色怪物!”富商颤抖着声音,躲在那仆人的身后,指尖指向废墟。

    那些跟他过来的村民刚开始听到怪物也很吃惊,但是艾格商人也不像会说谎的样子,便聚集了一些人过来查看。

    “我去看看!”一个粗嗓子的村民率先顶在前面,他的肌肉发达,是附近公认最强壮的工人。大家也很信任他,纷纷让出一条道。现场焦灼的气氛,让他不得不撑起面子。装作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仔细地查看。等他紧张的搜索一片后,胆子也迅速膨胀起来,仰起头大笑着嘲讽起来:“艾格商人,你是不是看错了?朗朗乾坤还出现幻觉了!”

    “不会的!我看的清清楚楚!他那两个猩红的眼睛直勾勾的,就像随时要吃人一样!我不会看错的!罗尔,你说对不对!”安格将面前的仆人,使劲地推到大家面前。

    罗尔看向周围村民探寻的表情,也大声地表明自己的态度:“我也看的清清楚楚!一个人会看错!两个人绝对不会!”

    村民们,见富商不愿意松口,也只能在附近的废墟,分开搜索。

    莉莉娅听见他们的脚步声,分散开来。心里一惊,看来那些人都是冲她来的!她极力地隐藏自己,心里虔诚地祈祷着他们赶快离去。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离奇着火的伏罗希小镇,本就带有一层神秘的色彩,夜晚的加持更为其添加了恐怖元素。村民们,本来想着可以靠这个博一博王室的嘉赏,毕竟捉一个真正的怪物是不常有的。可是经过漫长的寻找,迟迟没有线索,也让他们放弃了这个念头。

    夜晚的森林不好走。富商恳求他们相信自己,却招来了大家的嘲笑。他们纷纷跳上马儿,打算结束今天的这个闹剧。

    富商见没有人再愿意留下来,便也悻悻的回去了。但是他心里却打定主意,白天的自己被吓昏了头,竟然没有注意到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要自己偷偷把它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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