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水推舟

    回了承乾宫,那湿了的一片早已干了,小满瞧着舒兕倚在窗下看书,许久都没换姿势,还是有些不放心,又劝道:“小主,湿衣裳还是换下来吧。”

    舒兕确实是凉着了,也知道自己方才进宫,就成了旁人的眼中钉。刚好觉着有些头晕,轻咳了两声,就顺着说:“也好,我有些晕,你守在外面,一个时辰后再唤醒我。”

    小满有些担忧:“小主可要请位太医来诊平安脉?”

    舒兕摆了摆手:“不必了,我歇歇就好。”

    小满应声退下:“是。”

    小满退下后,口渴的舒兕又喝茶润了润嗓子,看见茶水就想到早晨那盆水,舒兕将目光移到茶杯上。

    一个时辰后,小满缓步进了内室,“小主?一个时辰到了,小主?”

    见舒兕并未应声,小满瞧着舒兕双目紧闭,脸颊有点不大正常的红晕,遂用手探了探,这才确认舒兕是发了热。小满一时也顾不及初次请安日便请太医吉不吉利,赶忙打发了人去太医院。

    “娘娘,承乾宫熹小主跟前的小满来报,熹小主发了热症,恐怕…”

    “哦?为何?”贵妃疑惑。

    “晨起请安时,有一宫人...不小心将水泼在熹小主身上了,小主担心误了请安的时辰,就着了湿衣裳没换下。回了承乾宫就发觉起了热,一个时辰后都没能退下去,才去请了太医。”

    贵妃皱眉,宫中从来就没有不小心这一说。“宫里居然有人这般胆大,让翡翠仔细去查。唉...今日可是要安排侍寝的...”顿了顿又道:“既然如此,熹贵人的绿头牌便不能呈给皇上了。你带上孙太医去承乾宫瞧瞧,若有不妥,即刻来报。”

    “是。”

    贵妃派来的人和太医都瞧过之后,长乐轩安静下来。小满在舒兕的床榻边不敢合眼的守了一夜,皱眉不知在想什么。

    一夜冷热交加又出了一身汗,舒兕难受的睁开眼,瞧见的便是小满一脸焦急的模样,“怎么了?”声音干涩、虚浮无力。

    小满闻言,起身先是点了盏灯放在床前,然后跪在榻前,“奴婢未能护住小主,还没能及时察觉到小主不适,让小主风寒侵体,求小主责罚。”

    舒兕起身,想扶起小满,但身子还有些软,没能成行,小满赶忙扶住舒兕,给她垫了个靠枕在身后。舒兕顺便赶紧牵住小满,示意她坐在床榻上,小满拗不过,只好听话。

    “这事儿不怪你,你已经很用心了。”

    小满见状更愧疚了,低声道:“奴婢家住在葫芦巷最西边,一家七口人,下有一弟一妹。父母年纪虽然大了,但是身子都还康健,也是老实人。下回家人探望时,奴婢会让家人去小主府上求一份差事,不知小主可否能应允?”

    这便是将身家性命都压在自己身上了?舒兕有些不好意思,“你...”

    “奴婢的荣辱与小主是一体的,若是小主还有疑虑,奴婢去慎刑司都可,只求小主莫要疑心奴婢。”小满虽然是担心舒兕迁怒,但相处时间虽短,也能看出小主为人,此时说这种话是有些冒犯的,可小满并不想从最开始就和主子的关系有嫌隙,赶紧就表达了心意。

    舒兕安抚着拍了拍小满的手,“我并没有疑心你。我希望你是真心实意为我做事,而不是被处境所迫。”

    这句话让小满悬着的心安定下来,小满摇了摇头,坚定地说:“奴婢知道小主是好人,奴婢...愿意一辈子都陪着小主。”

    舒兕笑道:“可别,我还想让你以后自由自在的,别说这种话。”

    小满不再分辩,主仆二人相视一笑。“小主身上难受,奴婢去吩咐给您备水沐浴。”

    另一边乾清宫,入夜前,敬事房总管吴聪来乐呵呵地带着绿头牌到了乾清宫。

    梁安瑞见状,打趣说:“你小子今儿笑得跟野菊花似的,膈应谁呢这是。”

    吴聪来跟梁安瑞都是一直跟在皇上跟前伺候的,自然熟络,也不含糊,笑道:“好哥哥诶!可别打趣我,圣上要翻牌子,自然是天大的喜事!”

    毕竟宣嫔妃去侍寝,哪个嫔妃能不高兴。一高兴,那这少不得多包点赏银,活儿自然上赶着有人愿意做。

    若非皇帝这几年只去淑妃宫里,敬事房就跟个摆设似的,半点儿油水也捞不着,吴聪来也不至于乐成这样。

    梁安瑞看了一眼乾清宫皇帝的方向,瞥了左右的人,示意吴聪来近前来才说:“可别怪哥哥没提醒你,圣上近来…”梁安瑞伸出右手,小幅度的摆了摆,“你小心点伺候。”

    此话一出,吴聪来的笑容停滞在脸上,额角顿时出了汗,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极其滑稽。

    但是再不好伺候,也没法子,活儿还是得硬着头皮上。到了时辰,二人一前一后进了殿,半点脚步声都没有。

    “皇上,该翻牌子了。”吴聪来说完,等了好半天,皇上连个眼神都没赏他,便大着胆子瞥了旁边的梁安瑞。

    这几日梁安瑞伺候的虽也是小心翼翼,但二人交情在这,也不好不帮,刚开了口:“皇上…”

    “嗯,呈上来。”

    皇帝做足了心理建设,若说从前的后宫都是后辈孩子的嫔妃实在不好宠幸,那新进的嫔妃倒是少了这层过不去的顾及。且方才看了这一辈靖国公元铎和其长子丰烨一如既往的恭敬勤勉、忠勇无比,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感觉:朕看上的兄弟,就是不一样!

    得知旧友家中在得了次女后,就立刻将长女按例选秀,善待赫舍里氏的心情简直到了顶峰。

    皇帝的眼神往绿头牌上瞅了两圈,都没瞧见熹贵人的绿头牌。而且正中的两个绿头牌一个是俪贵妃一个是瓜尔佳常在。敬事房可真是懂事的很!

    梁安瑞一看便知,解释道:“申时贵妃身边的人来报,熹贵人发了热症,怕是要修养几日。”

    皇帝皱眉,语气也有些严肃:“怎么回事?!”

    梁安瑞庆幸自己将事情原原本本的了解了,一五一十的将事情说了。

    “宫人做事这么不小心,还不偏不倚的冲撞要请安的贵人。”皇帝的语气听不出一丝情绪,梁安瑞心道:坏了…

    “怎么处罚的?”

    梁安瑞跪在地上,赶忙回道:“贵妃派人来说了,那宫人瑟瑟缩缩的,又将帽檐压得极低,且再去查的时候已然过了许久…”

    皇帝不轻不重的冷哼一声,自己这个后辈前朝打理的确实不错,但后宫就差了许多。也罢,总不好为点小事就惩罚旧人,且再给她一次机会。皇帝在心中默默扣分,面上并没有显露出来。

    “退下吧。”

    梁安瑞和吴聪来下意识地应声后,二人又是震惊,就…不翻了?

    但傻子都能看得出来,皇帝这会子心情不佳,为了赏银,可不兴搭上性命的。二人疾步就退到殿外。

    吴聪来和梁安瑞同步地抬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相视苦笑一声,没敢再聊,就各自退去。

    太后歇的早也醒的早,梳妆时映竹嬷嬷将此事轻声与太后细细说了。

    太后重重的呼出一口气,才说:“我就瞧着皇帝情绪不佳,本想着选进来几个体贴的柔顺些的,这怎么一进宫人就病了。”

    太后有些嫌弃赫舍里氏的身子不争气,说话难免不好听。映竹安抚道:“此事倒也不是熹小主的过错,女儿家的穿了好几个时辰的湿衣裳,确实不好。”

    太后眯着眼睛,缓和了脸色,“也是,这孩子是个老实的,受了苦还不声张,是懂事的。”

    “太后娘娘看重的人,自然是随了太后的心思的。”

    这话让太后很是愉悦,待映竹为太后梳完妆,太后从桌上拿起自己戴了许久的镯子递给映竹,说:“这镯子还是哀家去五台山求大师开过光请回来的。你送去给那孩子吧。佛祖庇佑,也好保她日后顺遂平安。”

    太后这边赏了东西,映竹嬷嬷亲自送东西来,还说太后吩咐不必让熹贵人来回走动,只好好休息便是。

    皇帝也跟着赏了一对甜白釉的瓷瓶。梁安瑞来,自然口风一致,让熹贵人安心养病,不必忧心。

    后宫位份高的嫔妃也都纷纷行动,按位分赏了布匹去承乾宫。贵妃还着意添了一箱名贵药材。太后和皇上的人都不必舒兕亲自接见,旁的人就更不必舒兕出来接待了。

    刚好舒兕一觉睡醒,虽然退了烧,但是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就懒懒地靠在榻上,看外面的宫人忙进忙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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