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

    傅晟然做了一个梦。

    零散星辰在高远穹顶上,静默地遥望着大地。

    渺茫星光透过窗扉,稀疏地缀在蹙眉沉睡的精致的面容和散乱的碎发上,凌波般的闪烁微光。

    夺得影帝后,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他红透了半边天。

    同时也不断招惹非议,压力下他确诊了中度抑郁开始治疗。

    两年后回国,却并没有过于活跃在影幕,而是保持着一年一部电影的频率半隐退。

    参与影视投资的同时,投资餐饮和新能源,很快成为有话语权的资本。

    梦境里他身临其境,沉浸在其中,仿佛一切都是亲身经历一样。

    奉承谄媚,阿谀讨好,处在权贵阶层财富和美人都不缺。他却觉得生活索然无味,在独自的深夜里怀念着往昔。

    欲盖弥彰地关注着前女友的消息,绯闻。

    烈日昭昭,融融旭光平和流窜,跳跃亲吻于错落交叠的高架桥和规整宽敞的大马路。云淡风轻,喧嚣尘土温文晃荡,惊醒徘徊在夏日暖风和节能减排的汽车尾气里。

    闯红灯的大货车冲入十字路口,狠狠撞击在车身上,价格昂贵声称具有极高安全性的轿车毫无还手之力,从接触的副驾驶起破溃,扭曲,折叠。

    安全气囊弹开,接着和驾驶座一起被压扁,鲜血浸染了座位,和车头一起变成了薄薄的一块,碎肉包裹着弯折的骨头,混杂在金属和皮革中。

    黑暗和疼痛袭来的那一刻,他想到前几天知道李家千金将要订婚的消息。

    可笑,早知道就鼓起勇气去见她一面,哪怕被恶言相向也没有关系。

    傅晟然想,也不至于使两年前在天盛擦肩而过的一面成为了他们彼此间的最后一面。

    怀着不甘,梦境变为了第三视角,他飘荡在尸身上,茫然地看着堪称惨烈的现场。

    疲劳驾驶,自己死亡总好过其他被牵挂,被赖以为生的人。

    他经纪人和助理掩面而泣,不少粉丝替他惋惜。也有营销号扯着真假参半的消息赚取热度。

    吵闹,反衬着他与人世格格不入,心里漫开孤寂。

    好在他的葬礼很安静。

    一周过去,新的热搜早已顶替了旧的。

    经纪人按照遗愿,在他三五好友的注视下,把骨灰盒放入依山傍水,常常会被月华眷顾的林间墓地。

    繁华远去,生命终末归于寂静。

    天幕泼染上墨色,寂静的林间偶尔会响起几声晚夏遗留的蝉鸣。山风穿过寂寥林间,低吟中溢散着宁静的自然气息。

    她撑着一把伞遮挡被山风吹来的落叶,提着一盏小灯相和着朗朗月光,于寂静中留下保镖孤身迈上山野小径。

    傅晟然觑见不可能出现于此的身影。

    是经纪人把墓地的地址告诉她的吗,还是说,她念及旧情主动询问?

    后一个念头理当是他不切实际的奢望。

    菡萏窈窕,白裙蹁跹,她素颜,散着头发站在墓碑前。

    若他的梦中仙子。

    月光都明晃晃地偏爱于她,在周身编织透明的乐弦,夜风柔和地跳跃飞旋于上,奏起情思旖旎。

    她在坟前放下一束白菊,纤细的指尖在月光的照射下白皙到近乎透明,落在墓碑上,轻飘飘地摩挲而过。

    墓碑的材质不够好,太普通,生平的描写不够谦虚,她不喜欢张扬的人……他想。

    莫名知道,快到了要离开的时候,傅晟然眷恋地用目光描摹着,意识逐渐坠入混沌。

    她柔声低语:“再见。”

    一滴泪越过消失的魂魄,落在地面,渗入碑前土中。

    梦醒了。

    凉意化作隐约的濡湿,他惊醒后,平复呼吸,举首打量晦暗夜光下熟悉而空旷的房间。缄默着,他抬手在脸颊上摸到了一片泪水,点点滴滴,从眼睫落下。

    傅晟然想,如果愿意为自己送别,那么至少是不讨厌的吧。

    ——

    李菡萏挑出一身衣服,化完妆,乘车来到熙园的别墅区。

    管家打开了大门。

    她肤色白,素颜初看一般却耐看,淡妆略添几分温婉。乳白色T恤上衣和牛仔七分裤,除了价格普普通通。像邻家文静乖巧的女孩,看着就很好相处。

    昨夜度过了一个不怎么愉快的聚会,不只是碰到前前男友和他现任的问题,还涉及到一个很久没有出现过的名字。

    补觉到十一点,李菡萏收到母亲消息,让她今天中午有空来见见新任叔叔。

    李芊素女士难得约她见面,更是几年难得一次有值得登堂入室的对象要见,自然不好缺席。

    她步入大厅,厨房里有一个身影正在忙碌,不是李菡萏熟悉的厨师。

    远远望去宽肩窄腰,发型清新自然,衣着简朴低调,气质天然去雕饰,是李芊素女士的品味。

    “妈。”她打过招呼,乖巧地坐在沙发上。

    李芊素女士抬头打量她一眼,点点头:“你方叔叔听说你要来,买了菜过来做。饭就快好,吃完聊一聊。”

    岁月总是很难蹉跎美人,特别是金钱富养出来的美人。

    李女士灰色条纹休闲披肩,一字肩A字长裙,碎钻胸针耳坠和戒指。她翻阅着时尚杂志,气质平和知性,一举一动皆从容不迫。

    姓方的是历史系教授,烧的一手好菜,李菡萏很给面子的全部给了好评。他看起来被李芊素女士迷得不要不要的,目光很少离开,对她则客气有余,亲近不足。

    哪怕有些拘谨,行为举止却很有格调,饭后看母女两人要聊天,他主动借收拾碗筷离开,怪不得能被李芊素女士另眼相待。

    “最近你爹又找我谈要你联姻的事。”李芊素女士呷一口清茶,“知道你不愿意,我就帮你拦了。”

    “26岁的人,年纪到了,也该考虑成家的事了。好好谈个正经的恋爱,不要老是和人家不三不四的混着。”

    “不然我会以为你旧情难忘。”几乎毫不留情地掀她的伤疤,却也是这样让曾经的她磨平了那根刺,从痛不欲生到反应平平。

    李菡萏掀眸倦懒地瘫在沙发上:“没办法,跟你和爸学的呗。”乖巧文静的表皮褪下,露出自由不驯的内里。

    “我们结婚了,你结婚再玩我也不说你。”李芊素女士不为所动,“反正我是到想要抱孙子孙女的年纪了,结婚把孩子生完就随便你。”

    李芊素:“尽向我们学些不好的,你爸的精明和我的心性是一点也不学。现在倒是长进了些,不像当初分个手就要死要活的。”

    李菡萏叹气:“好吧,我尽快让佛祖保佑,送个能当你孙子爹的人。”

    ……

    每次和李芊素女士谈话总是以她的落败为终结。李菡萏垂头散气地出了别墅大门,把李芊素女士新打的完全没有机会用到的零花钱,和催婚催生的一大段话一块弃置在了脑后。

    车子开到公寓旁的公园停下,李菡萏散着步,嗅着秋风送来恬淡气息。余晖夕照,公园门口桂香溢散,金灿稀疏。

    李芊素女士的道理被抛到脑后,却勾起她对童年家庭的回忆。

    高中前,记忆里的父母对她严厉,却总不失温和关怀。教导时慈爱,总是给予鼓励式的引导。

    父亲很忙,却从不缺席家庭重要的日子。

    中考完毕回家,母亲却拿出父亲出轨的证据,光鲜的果皮包裹着溃烂的核仁。争吵与真相将勉强缝补粘合的虚假幸福扎得稀碎。

    在孕期第一次出轨,父亲作出保证,割让了大部分利益并结扎,确保继承人的唯一性,换得了母亲原谅。十几年的坚持毁在一时的意乱情迷本性难移。

    两家的企业合并成天盛,十几年后已经密不可分。联姻保证了合作的稳定,而曾经的爱侣如今貌合神离,浪子回头的深情成为了笑话。

    第二天,父母平静地达成协议,约定以后互不干扰。

    他们各自适应新的生活,久久不能接受的,反而好像是她这个“局外人”,痛苦挣扎着,迷惘又迫切地希望,能有一份满足幻想的爱情出现。

    深秋时分,日光西斜,难免有些寒凉,一片萧索中唯有常青乔木屹立。李菡萏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道安步当车。

    湿润润的风诉语着湖泊的静谧与包容,一岁一枯荣,湖泊倒映着枯黄的芦苇睹见冷暖。

    腕上曾经留下的浅浅伤痕早已消失不见,夜以继日的哭泣伤情回想起来不可思议。

    记忆犹如海洋,痛苦总是会被埋藏在深海的蚌壳里。

    纵使是利刃也锉平了伤人的棱角,随着时间流逝被包裹柔和化为珍贵的感悟蚌珠。

    听说他要回国。

    历史上最年轻的GNK新鲜出炉的华人影帝,工作室和国内排名第一的娱乐巨头天盛签约。

    傅晟然应当没有忘记她是天盛唯一的继承人。那便是觉得无所谓,毕竟她确实不管事,空拿分红。

    一切在之后也只会交给职业经理人,操作得当的话也可以跨过她,从父亲手中直接传给孙辈。

    刻意下她很久没有获知他的消息,如果不是傅晟然在获奖后,立刻宣布回国,在互联网上掀起轩然大波,实现了跨界的爆红。

    昨夜的聚会围绕着这个名字展开数不清的讨论。

    也不知道的不是最近名字听多了,想起过去自己和傅晟然的第一次见面。

    十八岁成年拿到过去被代持的股份和分红,在微醺的晚风,李菡萏人生第一次进酒吧,生疏地点酒,饮尽一杯,带着醉意,要求酒吧找个最帅的过来陪聊。

    环视一圈后挑了他,看他不安而沉默地在她对面坐下,俯身,指尖勾下他的口罩,露出那张惊艳而青涩的脸。

    她推出一张卡,轻佻地调笑:“钱不会少了你的。”

    他陪着喝了一杯酒,在她的要求下断断续续地讲自己的大学生活,参加的选秀被暂停整改,来酒吧兼职作为过度,然后讲到母亲的病情和自己的茫然。

    她随意附声,时不时凑近,怜悯浮于表面,想着,不愧是被星探看重,可以在选秀拿无脑花瓶人设的美貌。

    借着醉意,抬手去碰他的眼睫,看他受惊地推开她的手,桃花般的眼眸轻颤闪过惊惶,耳垂漫上羞赧的粉红。

    好可爱,她在心里感慨,没有一点诚意地道歉:“对不起啊。”

    “我就是想看看,这么长的睫毛是不是真的。”她凑近,快乐地笑着说。

    喝了不知道几杯酒,她醉醺醺的倒在桌子上,不管有保镖跟着,要求他把自己送回家里去。

    他艰难地劝哄,认命的由她把手搭在腰上,抱上车。

    一路克制又周全地照顾,两人打车回到别墅。他敲响大门,询问清楚后,放手,盯着她进入大门,才上车离开。

    在最合适的时间,遇上仿若命中注定的落魄王子。

    妄图去拯救和染指。

    期待美好和永恒。

    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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