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四，掸尘扫房子。今天是年底大扫除的日子。家家户户都要打扫庭院，清洗器具、拆洗被褥，疏浚沟渠。管家爷爷带着我们要把将军府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快乐地迎接新春来临。

    腊月二十八，打糕蒸馍贴花花。

    打糕蒸馍是准备过年的主食，冬天里面准备糕点馍馍，可以存放很久都不坏，可以多做一点，并且大年初一到初五是不能动刀的，年内动刀代表有血光之灾，不吉利，所以那几天的吃食都是从今天开始准备的。

    贴花花是贴春联和窗花。管家爷爷给我们讲过春联的由来：传说，古代有一种极其凶残的怪兽，经常作恶，危害百姓，却又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降住它。后来，有两位专门除妖的神仙，他们用桃枝降住了怪兽。于是，民间便传出，只要在门上挂上刻有两位神仙名字的桃枝，妖魔鬼怪便不敢靠前。后来，这样的桃枝被称为“桃符”，再后来桃符演变成了春联，表达一种辟邪除灾、迎祥纳福的美好愿望。

    这一天将军一大早就出门了，我们忙碌的准备迎接新年，并没有发现将军一晚上都没有回来。

    管家爷爷等将军到三更，也没有等到他回来，随他出门的小厮也没有传讯回来说今晚不回来了，管家爷爷便有些着急。但外面已经宵禁，不能随意出门，便担忧了一晚上。

    第二天清晨一大早，管家爷爷便排了好几拨人去将军熟识的府上，看将军是在谁家过的夜，但回话的人都说将军没有去过他们那里。烟花柳巷也派人去找了，没有将军的身影。临近傍晚，刑部衙门的人来通报，在城郊发现了打斗的痕迹，并有好几具尸体，让管家爷爷连夜去查验了，其中有一具，确实是跟随将军的小斯，由此可知，将军被人绑架了！

    除夕，小雪，整个将军府一片死气沉沉，完全没有过年该有的喜庆。接连两夜没有合眼的管家爷爷，整个人苍老了不少，他将府里能派出去的人全派出去寻找了，并且与将军交好的府上也送来了消息，会全力帮忙寻找。整个府里静悄悄的，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一直到下午，管家爷爷长叹了口气，说：“走吧，还是要给老将军他们把灯点上。”除夕傍晚，扫墓点灯放爆竹，目的是让逝去的亲人在天黑之后能够打着灯找到回家的路，来跟我们一起吃顿团年饭。管家爷爷是孤儿，跟着将军爷爷一起长大，一辈子没有娶妻生子，将军一家就是他的亲人，他也把将军当自己的亲孙子看待。

    到将军府这三年，我一次也没有出过将军府，更没有资格跟随管家爷爷去祭祖扫墓，但今天府上也确实没有可用之人，且我很担心管家爷爷的身体状况，就请求随同。管家爷爷叹了口气，同意让我跟随，并嘱咐我好好学学流程，不出意外的话这是我此生唯一一次能进将军府的祖地祭拜，待新夫人进府，我们这样的身份，是不能进祖地的。管家爷爷宽慰我：“我们大将军（指将军爷爷）和老将军不讲究这些规矩，只是后来老夫人是世家小姐，很重规矩，府里上下才学起来的，到时候你在旁边不说话，跟着磕几个头就行，这样老夫人应该也不会说什么。”

    将军的祖地在城郊的一座山上，这座山很大，树木高耸，但大多光秃秃的，临近傍晚气温降低，雪也越下越大，已经有一些覆盖了这些光光的树枝，路上还未有积雪覆盖，但落地即化的雪让路有些打滑。马车到达半山腰，管家爷爷带我们下车，竟然有一段石板铺的小路，光洁平整，有少许的枯叶，上面覆盖一层薄薄的积雪未化。

    “平京城里面许多官宦人家的祖地都在这座山上，京兆尹就将这座山做了划分，我们府得了三十亩地，老将军就把外面一圈给那些战死又无家可归的士兵们做了衣冠冢”管家爷爷指着外面整整齐齐排列的几排墓碑，每一个前面的香炉里都插着燃烧的香蜡，一小堆已经燃尽的香灰被雪打湿，墓碑后面，小小的隆起的坟堆上立着纸糊的挡风笼，里面插着一只蜡烛，烛火摇曳，竟然没有被雪浇灭。再往里走，有一座小木屋，屋外早已有两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在那里候着。

    “老哥哥们，辛苦你们了！”管家爷爷上前握住两人的手，神情激动但哀愁。

    “秦老弟，你说这些可就见外了，这都是我们的同袍，应该做的！”其中一位老人拍拍管家爷爷的肩膀。

    管家爷爷并没有为我介绍这两位老人，这两位老人也像没有看见我们一样，只与管家爷爷交谈了几句，然后跟随他们绕过小木屋，进入后面的祖地。立在中间有两座的墓碑明显比其他四座要大一圈，左边上面写着“故显考顾公讳金富老大人之墓”、右边写着“故显妣顾母邹氏老孺人之墓”，这想必是将军的爷爷奶奶，其余四个分别是将军的大伯、二叔、父亲和母亲罢，我远远的站着，看他们有条不紊的摆上祭品，倒上酒，点蜡上香，然后在墓碑前挂上灯笼，随后我跟着其他仆役一起将带来的纸钱理开点燃焚烧，待纸钱烧完，管家爷爷他们开始敬酒，然后我们一起磕头，离开时两位老人分别在每个坟头放了一条爆竹，在“砰砰砰”的爆竹声中，我们跟随着管家爷爷往山下走，衣冠冢那里的蜡烛，有些已经快要燃完，火光明明暗暗的，仿佛有人在欢呼跳跃。

    在归去的途中，我问管家爷爷：“为什么衣冠冢那里用蜡烛，而老将军那里用灯笼呢？”

    管家爷爷说：“按道理，都应该在坟头点蜡烛，是点亮老将军他们回家的路，可是要在坟头上点蜡烛，就要站到坟上面去，我们的身份可不行，就只能挂灯笼在墓碑上，当做替代了。本来以为今年将军能同我们一起，就可以他去做这件事，可是哪知道临近过年了，将军却出了这样的意外……”

    我想糊住自己刚才的嘴，哪壶不开提哪壶，真是的！

    很奇怪，三年前我入府的时候，就知道将军有两名形影不离的属下一直跟随着他，他去边关也一并带去了，但这次就将军一人回来，他们是都牺牲了，还是留在边关没有回来？将军是打了胜仗班师回朝，按道理他的下属应该都会回来，论功行赏。将军回来这大半个月，只见他天天出门会友，不见他在家里摆宴席款待下属亲友，不能理解。但我又不能把这些疑问写出来问我的上级，这不是我的任务范围，并且会增加他的工作量，我怕惹毛了他给我换一个任务，那可没有这个任务轻松。

    经常跟随将军的两名小厮，其中有一名是另一个势力的暗桩，我曾见过两次他偷摸与外面的人联系，听说将军失踪，只死了一名小厮，我就给我上级传了讯息，一是打听将军的下落，二是看失踪的小厮是不是那名暗桩。如果就是那名暗桩，那将军的下落就好寻找一点。我的任务是潜伏在将军身边，一旦收到刺杀他的消息就即刻动手，但将军失踪也是大事情，会加大我的任务难度，所以我的上级应该会帮我打听这些消息。

    夜半，我听到熟悉的暗号声，起身出门，在院落隐蔽的墙角见到我的上级，他浑身黑衣蒙面，如果不是熟悉的口哨声，我简直不敢认他。

    “从存放在衙门的的尸体可以确认，失踪的那个人就是那名暗桩，顾庭安现在很安全，你不要自乱阵脚。”说完他就消失了，一点都不给人留余地。

    我偷摸向他踢了一颗石子，这个人真讨厌，活该三十岁了还单身。不料膝盖一麻摔倒在地上，另一颗石子迎面而来，我忙伸手抓住，打开石子上的字条，上面写着：“不要吐槽上级，会挨揍。”

    我！有机会我一定会揍他一顿的！

    知晓了将军的安全，我这一晚睡得特别安稳。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起床后我去窦嬷嬷那里领了一晚汤圆，里面搁了红糖，甜滋滋的可好吃了。

    可是大家都面色沉沉的，说话声也压得很低，一点也没有过年的氛围。去年这个时候，将军也不在府里，但是大家喜气洋洋，有各自的亲戚来拜年，肯定进不了主院，但下人房这边很是热闹。虽然知道将军无碍，但我也不能表露，并且要同她们一起表示很担心将军的安危，对我来说也是一门修行。

    管家爷爷今天一直不在府上，可能又是去打听将军的消息去了，派出去的陆续回来了一些，吃几口饭又出去了，府里就剩几个嬷嬷和小丫鬟，跟我不太熟，连小翠都回家了，我一个人无聊得紧，就回房间烤上炭火，装模作样的绣起花来。

    这三年我过的真真很安逸，但为了让人不觉得我一无是处，便同家里的绣娘学习了做衣服，刺绣等。现在我做几件衣服也是像模像样的了，只是这个绣花，我实在掌握不了精髓，绣出来的东西大致是像的，就是不美，惹得绣娘调笑我：“袅袅姑娘长得这么俊，是怕绣出来的东西太好看抢了你的风头吗？”

    我也很无奈，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人嘛，总不能样样都完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