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榕树底下，寒风带着江河的气息吹拂过身边，大衣的衣摆在风中发出“咧咧”的声响，詹博怀闻声侧过头去。
在他这个角度，只低下头，就能看见少女在被风吹起的长发底下，那微微垂下来轻颤着的眼睫。
随即，他又将视线转回到江面上。
望着缓缓流淌的江水，詹博怀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带着少许被问住了的纠结，略显迟疑地说：“这个问题……你来问我啊……”
这多少有些交浅言深。但……
“是纠结很久了吗？”他问。
“嗯。”孟蒹葭轻应了一声。
“……那我很荣幸，能够作为被你信任的人，听到这件事。”
对于这话，孟蒹葭没有回应，于是詹博怀转口又问起：“那是对你很重要的人吗？”
孟蒹葭这次摇了摇头。
“并不。”她垂下了眼睛，看着在日头底下反着粼粼波光的水面，慢慢地道：“她只是，我碰巧遇到的路人。”
是直到最后，她也连她们的名字都不知道的路人。
“这样啊。”
詹博怀看着被她注视着的水面，闻言，突然叹出一口气来，说：“那你又为什么会觉得，她的死，会和你有关系呢？”
“因为……”
孟蒹葭望着水面，被阳光照亮的水面和那天刺眼的灯光很像，她双手不自觉地握紧：“因为，如果不是我和她说了那句话，她说不定，就不会做出之后的决定也就不会……”
“不。”听到这里，詹博怀不得不等她说完就先打断了她：“你这个想法错了。”
他侧过身，看着身旁同样侧身抬起头来看着他的少女，认真且肯定地说：“人类这种生物，是不可能被别人给劝动的。她所做的一切，绝对是出于她自己本身的想法。和你，其实没有多大的关系。”
“人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根本原因是因为装睡的人本身不想醒过来，你再怎么叫她也没有用。这是一样的道理。”
“可是！”
闻言，孟蒹葭焦急地说：“可是……”
如果不是她说了彩虹是出口的话，那个姐姐在不知道的情况下或许就不会……
望着詹博怀的眼睛，孟蒹葭突然意识到，这又是不能够和他说的话，不然有很多细节她会无法解释。
于是，她到口的话语就拐了个弯，变成了：“…可是，她是在我面前死去的啊……”
说话间，她重新垂下眼睛，偏过脸，不再去看他。
“是这样啊……”
詹博怀跟着她把身体转回去，他们又重新面向了江边。
江河流淌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着，正当他要开口说出一些话时，少女低落而又茫然的声音便率先一步地传入他的耳内。
“而且，我在那个时候，明明是可以救下她的……”只要她动作再快一点，只要她没想那么多顾虑……
“但是我没能成功。”
望着自己的手心，孟蒹葭感受着风穿过指尖的温度，就好像感觉到了那只没能抓住的手。
都是轻轻一握，便消散了。
“所以……”
詹博怀听到这里，推了推自己的眼镜，他依然没有问她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毕竟她看起来不想说。他只是顺着她的话往下讲：“所以你到底是在不甘心没有救下她，还是说觉得……”
“因为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你就该为她的生死负责，并因为没有救下她而心生愧疚？”
他转过头，目光直视着少女不自觉睁大的眼睛。
“我……”
被这一通话打蒙，连自己都分不清到底那种情绪多一些的孟蒹葭被问得哑口无言。
这让看见她愣住后摆出茫然又无措表情来的詹博怀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他说：“如果你是后者，那我只能说……”
你太傲慢了。
他原本是想这么说。只是……
当他留意到少女那宛如一只突然被雨淋湿了的狗狗一样，茫然又可怜的脸，那张最多只有19岁的脸时，他又把这略带尖锐的话语给咽了回去。
詹博怀低下头，在深深地叹了口气后，他重新抬起头来，伸出手，狠狠地揉了揉孟蒹葭那头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长发。语气有些僵硬地道：“……年纪轻轻，想那么多做什么。”
“这要是个人在你面前觅死觅活你都要救，你能救到猴年马月？你是个人，不是上帝，救不了所有人！”
说完，他就收回了自己的手。
徒留下孟蒹葭顶着一头蓬松的头发，一边呆呆地伸手摸着头顶，一边站在原地吸收着他刚刚说过的话。
001在这时也凑了个热闹：【是啊小草，就连奥特战士都救不了所有人，你就更应该放宽心了。】
奥特曼不是神，她也不是神，孟蒹葭一直很清楚地知道这点。
可知道归知道，当那种无能为力的事情真的发生时，她却依然会被情绪所困。
她好在总是需要有人来帮住她。以前是婉言，而现在充当这个角色的则是……
“谢谢你，詹大哥。”
孟蒹葭往正站在湖边眺望的男人身旁靠近了些，小声地说。
“不用。”詹博怀把鼻梁上的眼镜摘下来，他拿出一张准备好的纸巾，边擦边缓和了语气：“你没嫌我说话难听就行，我其实不太会安慰人。”
她没有哭真的是太好了……
不知道男人在心中松了一口气，只是看着他的举动，孟蒹葭不免被他手上的动作吸引了注意力：“詹大哥，这眼镜是……？”
飞行员，应该不会是近视来着？
詹博怀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他把眼镜重新带上，然后转过头来后看着她说：“只是平光镜，用来防蓝光的。早上带上后就忘记摘下来了。”
“噢噢，是这样~”孟蒹葭了然点头。
见着她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并不清楚她感慨的缘由，詹博怀推了下眼镜不由得问：“是很奇怪吗？”
“不啊，很帅。”孟蒹葭回答得很干脆。
在某些时候，她的回答一向都很直接。
被这一句话给逗乐，詹博怀肩膀微松，他笑了一下，忽然问：“那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不等孟蒹葭回答，他就又说：“你这么看着我，我都以为你是从我脸上看见了菜叶子却不好意思和我说了。”
“但这可就太糟糕了。”
“噗嗤~”
被他脸上故作的表情和这稍微有点玩笑话的口吻给逗笑，孟蒹葭干脆趴到自己手上，用栏杆撑着自己的身体。
风吹树叶的声音又开始在耳边响起了。
她侧过脸来说：“也没有啦~是因为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你，感觉还蛮新奇的。”
毕竟在开战机的时候又不能戴眼镜。
闻言，詹博怀回答：“那看多了，就不新奇了。”
“那就是看多了以后的事了，现在还没到那时候呢……”
少女嘟囔的声音融进了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