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好不容易匀过气来的孟蒹葭微微一愣。
这……
“不太好吧？”
不说他们之间并不太熟的关系，就单单是让人请客这件事……
“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少女脸上露出了为难的表情，她说：“要不，我还是自己回去再做吧。”
这份写在脸上浅显易懂的青涩让詹博怀感到有些怀念。因为何曾几时，他也是这样把话都写在脸上还不好意思拒绝别人的人。
只是现在嘛……
“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对面的红灯还有10秒钟就转绿了，詹博怀卡着点开口问：“小孟，你喝豆浆吗？”
小孟有些懵地转过头去看他：“啊？”
然后他又问：“有忌口的吗？”
“额，没有。”
她下意识地回答。
说完，孟蒹葭其实心中已经有了些明悟，她想说“不用了”却在开口前听见她的邻居先生说：“那你等我一下。”
然后，话语落下，他人就朝着马路对岸走去了。徒留下看着他的背影伸出尔康手的孟蒹葭发出诧异的声音：“诶——？！”
不是，你等等啊！你听我说完啊！
身旁，绿灯亮起时急促的嗒嗒声响在耳边。看着前方走远的身影，孟蒹葭缓缓放下自己的手臂，手指在一侧微微蜷缩起来。
她抿着唇，站在原地等待着。
001在这时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叫它它也不回应，整个统子就跟消失了一样了无音讯。
现在想想，好像从之前开始它就一直是这样，从来都不干涉她和这个世界的人之间的来往。
以前的秦无月是，现在的詹博怀也是。
身旁的人来了又走，当绿灯的声音第二次响起时，垂眸低头看着地面沉思的孟蒹葭就听到了某个自说自话的男人的声音。
“给。”
她重新抬起头，看着由詹博怀递过来的透明袋子，里面装着豆浆加包子的经典组合。她顿了顿，还是伸手接过了。
“……谢谢。”
只是回话的声音里带上了少许不易察觉的不情愿。
听到这话，詹博怀笑了笑，他明知故问地道：“怎么了？突然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孟蒹葭没有回话。
因为，她的确是感到有些不开心。
哪怕是赠与，自愿接受和被强迫性接受还是不一样的。
她不喜欢这样，但她又觉得这是因为她当初没有说清楚的原因怪不了别人。而现在，对着詹博怀，她也说不出拒绝的话，于是只能自己生闷气。
见状，詹博怀这时才收回脸上的表情，他向她正色道：“下次，不喜欢的话，就直接拒绝了吧。”
他从她手里，拿回递过去的袋子说：“没必要为了别人勉强自己，也别给某些人得寸进尺的机会。”
闻言，孟蒹葭顺着他的手默默地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向他口中的“某些人”本人，不语。
当那已经有些熟悉的，直白的，清澈的目光看过来时，詹博怀不由得在心下叹息一声。
还是个孩子……
“不懂得拒绝太过温柔的人是会吃很多亏的。”他说：“别感到不好意思，或是觉得这不礼貌，你只是在表明你的立场和想法，保护你自己而已。”
想当初，他刚出来社会实习那会，就因为觉得拒绝别人不礼貌，为此吃了很多暗亏，做多了很多他本可以不做的事。
而现在……
就当他现在比较闲吧，也或许是真的有眼缘这种东西存在。总之，在发现孟蒹葭其实也不懂得拒绝时，詹博怀就改变了自己原先要走的想法。
他想让她早点明白这个道理，以后少走些弯路。
看着少女此刻乖乖看过来的模样，詹博怀其实有些想摸摸她的头，但考虑到他们之间还算是陌生人的关系又觉得这样做可能会吓到她，于是他什么也没做，只是半开玩笑地道：
“毕竟，某些厚脸皮还心黑的大人可最喜欢欺负你们这些脸皮薄的小年轻了。”
闻言，心中的郁闷其实已经在他先前的话语中渐渐消退的孟蒹葭瞪了他一眼，抿了抿微扬的嘴角反问道：“你是在说你自己吗？厚脸皮的大人？”
“那当然是也包括我咯~”
于是，脸皮薄的大学生最终还是输给了被社会浸染的老油条。
*
坐在刚刚跑过的江边的座椅上，孟蒹葭一边啃菜馅的包子，一边在看着江面走神。
嗯……该怎么说呢？就感觉上而言……其实……她还是觉得挺突然的。
突然就被人给教导了什么的……
犹记得上一个这么这样煞费苦心用事件来教她道理的人，还是她在福利院时候的院长妈妈。
想着，孟蒹葭侧头，想要悄悄看一眼身旁的男人。结果她这眼才刚抬起来，都还没看过去呢，就被人给抓包了。
“在看什么？”
双手搭在膝盖上，原本在看着地面而现在在看着她的詹博怀侧过头来问。
“在看你。”孟蒹葭老实回答着。
“我？”詹博怀闻言便笑了：“我有什么好看的。”
看了下他此刻笑开的眉眼，再把它和记忆中的人一对比，孟蒹葭很肯定地说：“今天比昨天要好看一点。”
“昨天……”
提到这个关键词，詹博怀脸上的笑容不由自主地收起来了一些。
昨天，是他刚回来的时候。如果说，昨天和今天他有什么地方不同……
那只能是心情不一样了吧。
想到这里，他再开口时，稍显复杂的语气里就不免带上了些许的诧异：“想不到，你还挺敏锐的嘛。”
这话说得……
“为什么要用想不到这个词啊？”孟蒹葭小声地吐槽着。
她难道看起来就很笨吗？
从她脸上读出来这样的疑惑，詹博怀不由得又笑了下。
“咳。”
他拿手抵在嘴前，挡住自己重新扬起的嘴角，目光注视着面前疑惑地偏过头看来的少女。
她先前半扎着的头发现在散了下来，稍长的狼尾散落在颈边，搭在她的肩膀上，有些许毛毛微微翘起，这让她看起来很像某种毛茸茸的小动物。
尤其是那双一眨一眨间透露着信任的眼睛，看起来就更像某种分不清坏人好人只会傻傻地跟着人一起走的小动物了。
“说起来……”
詹博怀把手放下，他半是疑惑半是探究地问：“我们应该，也就见过两三面没错吧？”
其实不止。
孟蒹葭在心中回答着。
虽然詹博怀肯定是只见过“她”两三面，但她看见他的次数却绝对不止两三面这么少，少说……也有个5678次了吧？
孟蒹葭下意识地在心中计算起她到底见过詹博怀几次，而耳边，男人的声音在由远及近的传来。
他似乎是说了些什么。
但当孟蒹葭回过神来时，就只听到了他带着感慨说出来的后半句话。
“…这么相信我真的好吗？”
孟蒹葭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她相信了什么？
看着她的表情，詹博怀换了个方式问：“你就不怕，我是个坏人？”
再怎么说他也是个陌生的成年人吧。这么容易就跟着他走了这真的好吗？
“不怕。”这会儿孟蒹葭回答得很快。
“为什么？”
当然因为你有着广博的胸怀啊~
呸！不是，重来！
“因为……”
把脑子里下意识的口花花删掉，孟蒹葭将目光从男人胸前移开，心虚地看向了他的脸，说话时的语气显得既诚恳又真挚：“因为，你看起来，会是个好人。”
她相信这个国家选人的目光。
被少女再次用信任的眼神看着，人生第一次被女生发了好人卡的詹博怀：“……”
他还能说什么呢？
“以貌取人可不是个好习惯。”
他微叹着道：“好人的头顶上不会写着好人两个字，同样的，坏人也是一样。仅靠人的一双肉眼，可看不出他人的好坏。你得知道，这世界上总有人……”
听着男人循循的教导，孟蒹葭再次眨了眨眼睛，眼神不自觉地放空了起来。
啊……这个语气。
这次应该就不是她的错觉了吧？
詹博怀，他在某些时候，真的好像她的院长妈妈啊……
怀念中带着淡淡的忧伤，就像一杯加了奶和糖的咖啡一样的情绪在拉扯着孟蒹葭的思维。
于是，等詹博怀把话说完，还没清醒的脑子就下意地把心底想的那个称呼给说出了口道：“知道啦，詹妈妈——”
别念了，师傅别念了。
“詹……你说了什么？”詹博怀在这一刻突然怀疑起了自己的耳朵。
不然他怎么好像听见面前看起来乖乖巧巧的小姑娘刚刚好像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词汇？
“啊……”
终于发现自己无意间把心里话说出来了的孟蒹葭微微睁大了眼睛，她看着对面一脸震惊，一副不可置信模样的詹博怀立刻道歉道：“抱歉！”
少女猛地把头低下了。
那迅速的动作反应，詹博怀毫不怀疑，如果不是种花家不兴鞠躬，她说不定能给他当场鞠一个九十度的躬。
是生怕道歉做得不够陈恳的模样。但……
她现在表现得再乖巧，詹博怀也不会再觉得她真的如表面上看着的那么单纯好骗了。
这姑娘就是个切开黑的！
真·胸怀很大，其实也不怎么生气的詹博怀有些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把那在大脑里留下了深刻印象的词给按下去后，他微微沉默了一会。
空气中一时间有些安静，只余下江河流水的声音还有周围人的声音还在传入耳内。
又过了一小会，在孟蒹葭都以为她是不是把人给得罪了的时候，詹博怀突然开口问：“真的，很啰嗦吗？”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男人略微压低的声音里好像带着一丝丝小心翼翼的试探。
是那种，想知道答案又怕答案会不和自己心意的那种试探。
闻言，孟蒹葭抬起头，在看到他脸上确定没有生气的表情以后，她才重重地点了点头道：“真的。”
话语落下，江边的长椅上瞬间就多出来了一座沉默的雕像。
詹博怀坐在树荫底下，他缓缓垂下脑袋，好似连背景都灰暗了下去。
孟蒹葭看着他这一副受到了很大打击的模样，作为始作俑者，她不太好意思地也压低了声音轻声问：“詹…詹大哥？你还好吗？”
男人沉默了好一会，适才回答道：“……还好。”
“可是……”
你背景看起来好像裂开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