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路上。
战机飞过平整的海平面，二号机内。
因为先前看到过郑晓萍和巨人之间的互动，詹博怀思来想去还是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说：“晓萍，有件事我真的好奇很久了。”
闻言，郑晓萍问：“什么事？”
其他两人都悄悄竖起了耳朵去听。
“就是……”詹博怀道：“我想了很久还是想不明白。你到底是怎么这么精准地理解到巨人奈克瑟斯想表达的意思啊？难道他是会说话的吗？”
詹博怀苦恼地挠了挠头。
对他来说，有些事情一直弄不明白比杀了他还难受。当然，那些世界未解之谜除外，他一般也不会傻到去自找罪受。
听到这话，郑晓萍愣了愣。
这要她怎么说？
“嗯……”
她沉吟半响。
“首先，可以肯定地说，巨人他没有和我说话。然后……”
在三只竖起来的耳朵里，郑晓萍无奈地叹了口气道：“然后，这个问题我之前就回答过你了啊博怀。就算再问一遍，答案也还是一样的。”
“那就是一种感觉。”
“你让我解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总之，你如果能体验一次就知道那是种什么样的感觉了。”
闻言，詹博怀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我要是能体验一次就不会问你了啊晓萍！”
说完，他又重重地叹息一声：“哎~要是巨人能说话就好了。”
要是他能说话，他或许就可以直接去问他了。
听到这话，半天没弄懂那种感觉是什么感觉的秦风下意识地回道：“那有没有可能巨人确实会说话呢？”
三人闻声一愣。
他们正要以为秦风会有什么独特的见解说出来时，却只听见他笑呵呵地道：“只是他可能不想和我们说罢了。”
听到这话，战机内有两个人陷入了沉默。而剩下那个没有沉默的……
“秦风。”
颜儒丽的声音从无线电内传来，秦风闻声应道：“诶，我在！”
他问：“有什么事吗？大姐头。”
公认大姐头·新晋奈克瑟斯铁粉的颜儒丽道：“你要是不会说话也可以学会闭嘴。”
“可……”
“闭嘴！”
女人的声音里仿佛带上了杀气。
求生的欲望瞬间被激起，秦风立马止声，并且拿手往嘴上拉了拉拉链。
“好的好的，我闭嘴，我闭嘴。”
他低声地说着。
战机的引擎声在他耳边回响着，“唰——”的一声。
两架战机划过水面，月光之下，平静的水面顿时泛起波澜。而那飞翔的身影便是在这波澜之中缓缓远去。
*
以此同时，B省某家私人医院内。
管家秦伯正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坐在病床旁边，秦无月正低着头，等待着孟蒹葭对她过往所作所为做出评判。
当然，她本身是知道她先前做过很多的错事，包括但不限于摧毁城市建筑、故意伤害未遂、对别人送死的行为冷眼旁观并推波助澜等等……
甚至，还有她最后悔也最不后悔的那件事。
秦无月低头，她看着月光流淌到地面的瓷砖上面，那银白色的辉光就好似巨人身上的铠甲一样耀眼而夺目。
它本来便应该是这般的光洁而无暇。
所以，当金色的流光出现时，才会让人感到那般刺眼。
更甚至是恐慌。
她原本，没想过要蒹葭受伤的。
秦无月想着。
可是她也知道，只要是战斗，又哪有不受伤的道理，所谓的不想，不过是她一直以来的掩耳盗铃罢了。
那是她第一次对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感到后悔。而现在，是第二次。
微垂着的眼眸稍动，秦无月悄悄地，瞄了一眼身旁哪怕是躺着也还在皱眉的秦伯。见他紧闭着双眼，她再次于心中暗骂道：那个该死的家伙……
只是骂完，男人微笑着的身影又再次浮现在眼前。与现在那副令人讨厌的随意姿态不同，记忆里的他，表现出来的，却又是另外的一副模样。
那是在她母亲刚走不久的时候……
彼时，初临此大变，秦无月没能从母亲离开的现实中振作起来，相反，她在日复一日的情绪低落下，还表现出了疑似自闭的征兆。
而那个男人，就是在这种时候出现的。
他那时候还很年轻，可能是才二十岁出头的年纪，长了一张看不出具体年龄的幼态脸，并自称是她母亲的朋友。
秦无月至今都不知道他是用什么样的方法说服了她那固执又贪婪的父亲，但他的确知道母亲很多的消息，包括母亲是一位超能力者的事情。
于是，她相信了他。
她相信了他是来帮助她的，是来告诉她，那些她所不知道的，其他与母亲相关的事情。
直到今天，秦无月其实已经不太记得他当初说过些什么了。
但她却仍然记得，在他要走时，她下意识地握住他衣摆的手，掌心处似乎还残留着衣物丝滑的触感。
她仍记得，那个穿着黑色长风衣的男人在门口停下的脚步。
他那时背对着阳光，面容被光模糊，看起来，竟好似还带着几分温柔。
他微弯下了腰，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脑袋道：“小月这是舍不得哥哥吗？”
“对。”她回答着。
于是，记忆中的青年便做出了一副有些苦恼的样子来。
他说：“诶呀~可是哥哥现在是真的有事该走了哦~”
“要不这样吧……”说着，他顺着她的长发摸了摸她的脑袋：“等以后，小月长大了，再来帮哥哥的忙好不好啊？”
他把她的一头长发揉乱，然后，再用一种不容拒绝的坚定语气说道：“至于现在，小朋友还是先乖乖长大好了。”
记忆的匣子到这里就关上了。
想到那时候自己顶着一头炸毛傻愣愣地站在门口看着人离开的模样，秦无月微妙地顿了会，然后她不由得又骂了一声。
那个该死的家伙！
“所以……”
听到耳畔传来的声音，秦无月连忙拉回自己跑远的思绪，收敛起心神，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就宛如一座雕像。
“所以…”孟蒹葭看着在面前低着头的少女，沉默过后，她出声问：“你当初，是因为想要知道“救世主”的情况，于是就放出了怪兽？”
秦无月点头：“对。”
她并不否认自己做过的一切。
虽然她曾经天真的以为，只要不误伤别人，哪怕是放怪兽应该也没有关系，就当是养了一只大一点的宠物。
但在这连续两次的失误后已经让她明白。怪兽就是怪兽，它们的凶残永远不是宠物能够比拟的。
见她点头，孟蒹葭又接着问：“然后，你在一次意外被我救了之后……（她还是这时才知道，原来当初在雷德王手下救下的女生就是秦无月）就觉得…额，觉得我是一个好人。”话说，这种自己说自己是好人的说法怎么这么奇怪……
“总之，你是因为我救过你，觉得我不应该变成预言中的那个样子。所以你就认为，只要我不能再变身成奈克瑟斯，就不会再是预言中的救世主了，于是你放出了巴顿和帝诺佐鲁？”
“对。”秦无月再次点头。
然后，她看着孟蒹葭脸上不自觉流露出来的失落的表情，张了张嘴，还是解释：“巴顿那次……其实是意外。”
闻言，孟蒹葭看了看她，没有回话。
或许，有些时候，事情就是这样。在伤害已经造成的情况下，再说多少，都无济于事。
于是秦无月不再言语。
时钟“滴答滴答”的声音和点滴落下的声音响在耳边，月光逐渐被云遮蔽，整个房间霎时间昏暗了下去。
是的，她们没有开灯。
而现在，也没有人去提开灯。
在昏暗的环境下，秦无月慢慢开口道：“蒹葭，你，其实和我以前见过的人都不一样。”
孟蒹葭闻声望去。
感谢奥特视觉，哪怕是处在现在这样昏暗的环境底下，她也能看得清周围的一切。
而面前的少女似乎是认为，在黑暗里就没有人能有看清她的表情。
于是，她是如此直白地看着她，目光坚定，语气认真地道：“你是我见过的，唯二特别的人。”
孟蒹葭：“……？”
有些迷茫，不知道该说什么。
没有等到她的回应，秦无月便按照自己发节奏接着讲道：“从小时候起，在我所感知到的世界里，普通的人就是毫不起眼的沙粒。”
“他们或大或小的聚在一起，就像一片沙漠一样，让我看不见他们自己。”
“而在这片看不到头的沙漠里，品格败坏的人往往比他们好找得多。”
“他们就像是臭水沟里的垃圾，无时无刻散发着难闻的臭味。只要远远看过去，我就知道，这个人，不是好人。”
“而好人……”
秦无月说着，她侧头看了眼身旁的秦伯，声音缓缓变轻，然后讲道：“好人，是沙漠中闪闪发亮的钻石，是在夜空中闪耀的星星。而你……”
她把头转了回来。
“蒹葭，你在我眼里。是比钻石更耀眼，比星星更闪耀的存在。”
她说话的声音又渐渐变大了，她热情地说着：“你就像是此刻天上挂着的月亮，像普照大地不求回报的太阳，像这无处不在的空气！”
“是不起眼，却又不可或缺的存在！”
听到这话，许久未曾出过声的001又探出了头：【……？】
不是！你这个女人在对我的宿主说什么呢？！离我的宿主远点啊！（瞬间警觉jpg）
此时，同样听到秦无月这宛如告白一样的话，孟蒹葭整个人都有些懵。
她下意识地想：她难道就不能做个人吗？
这又是太阳又是月亮的，她怎么不知道自己这么厉害。
而且……
看着面前在月光出来之后，面上情绪仍未退全的秦无月，孟蒹葭其实有些怀疑。
秦无月这感觉到的，到底是她，还是奈克瑟斯的光？
如果说她感觉到的其实是奈克瑟斯的话……
那她其实觉得那些形容词还挺合理的。
因为宿主心里波动较大而感觉到了这句话的001：【？？】
不是，宿主为什么你也……？
【小草……】
它不由得地开口，却正好撞上秦无月此时说出来的话。
“蒹葭！”
秦无月的声音盖过了001的话。
她看着面前重新出现在光里的少女，看着她温和中透露着疑惑的眉眼说道：“现在，你应该能明白我的感受了吧？”
“我实在不想看到未来光芒熄灭的模样。所以，我就想，你要不干脆放弃光，来我这边吧。”
她抬起手，放在身前，似乎是又想做出一副邀请的模样，可最后却只是放在了胸前，手握成拳。
“我想，与其让你去走一条注定黑暗的道路，你倒不如来我这边，试一试我这一条。”
哪怕，她现在已经明白，这条路，也注定是一条死路。
“所以……你是这么想的啊。”
孟蒹葭看着秦无月执拗的眼神，在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
接着，她不免有些疑惑地问：“无月，难道没有想过。预言中的未来，其实是可以改变的吗？毕竟，它曾经改变过啊。”
闻言，秦无月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想过，也没有说没想过。
见她这样，孟蒹葭不由得真的叹了口气：“哎~”
随后，氛围又沉默了下去。
见她们两个都安静了下来，终于能说话了的001连忙开口道：【小草，匣子，匣子！别忘记问了。】
被它这么一提醒，孟蒹葭这才幡然想起来。
对哦，这还有个问题没有解决呢。
在这个世界，在这个科技还没发展出星球的蓝星里，又怎么会出现怪兽卡牌虚拟现实化这样的技术呢？更别说，001还说这份技术的原身其实是来源于希卡利！
看着面前再次低下头的少女，孟蒹葭开口道：“无月。”
秦无月瞬间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面对着这样的视线，孟蒹葭一时间有些卡壳。
“额……”她要说什么来着？
001在此大喊：【匣子！小草！】
哦，对了，是匣子。
“无月…”孟蒹葭接着道：“你说了那么多，可最后却还是没有告诉我。你的卡牌，还有那个匣子，到底是谁给你的。”
秦无月张了张嘴，却意外地没有发出任何一个声音，她看起好像也有些惊讶。
随即，她又试着张嘴，可却依然没有声音。于是，她好像想起了什么，面色一变，一句带着强烈怒气的话语便脱口而出。
“…那个该死混蛋！”
见状，孟蒹葭有了些猜测：“是说不出来？”
“对！”秦无月咬牙切齿地回答着。
她只要一想到她现在的情况是因为小时候随口答应下来的，“不到时候不可以把他们之间的约定告诉别人”的口头承诺。
她就恨不得把那个骗了她这么多年感情，还欺骗未成年少女的混蛋给碎尸万段！
见她一副气炸了也说不出那个人一点信息的孟蒹葭不由得感慨一声：“又是神奇的超级能力啊。”
听到这话，正顺着气的秦无月深呼吸一口气，随后，她用十分认真的语气向孟蒹葭叮嘱道：“这不只是神奇，这还很危险！”
“如果你遇到了那个家伙，一定不要信他说的任何一句话！一定不要！”
因为，那个家伙……
秦无月在说这话时，可能就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她的手臂其实是在微微颤抖的，她的身体在不自觉地表达着对话语中那个人的深深忌惮。
因为，那个家伙，在她的感知里……是一个黑洞。
一个，能吞没一切事物的黑洞。
把一个人长期放在黑洞旁边，哪怕习惯了，她又怎么可能，会不感到害怕？
看着她这幅模样，不知道她在害怕什么的孟蒹葭也不好说，她连那人长啥样又啥特征都一概不知又该怎么去避开。
她只是安抚性地回答着：“好的，好的，我会的。”
闻言，很轻易地相信了她的秦无月这才缓缓地恢复了平静。
此时，时间的脚步已经悄然地走到了11点30分。
孟蒹葭其实已经没什么好问的了。该知道的，不是说不出来的，她也都知道清楚了。而其他的……
她与秦无月对视一眼，随即，她往她紧握着放在膝盖上的手上又看了一眼，然后说道：“时间不早了。”
说着，她站起身。
秦无月紧跟着也站了起来。
孟蒹葭没有看她，她随手打开灯，在看了下秦伯，确定他没有任何问题只是睡着了之后她淡淡地说道：“我该回去了。”
秦无月握了握拳，她想要叫她留下，却在开口之后发现……自己，其实没法说出挽留的话语。
她其实知道，如果等孟蒹葭出了这扇门，或许，她们就真的再无交集了。
但看着她……
“我……”
孟蒹葭闻声，看着她，微微笑了一下，做出一副轻松的样子来朝她挥了挥手道：“再见。”
秦无月没有回答，她看着她把手臂放下，看着她转身走出房门。
听着房门“咔哒”一下合上，她僵在了原地。
一会后，她迈动双脚立马追了上去。
她跑过走廊，在走廊的尽头，抓住因为听到脚步声而停下来的孟蒹葭的手，语速急促地道：“我，如果说，我当初和你相识的初衷不是因为算计或是别的什么理由。只是想要认识你，你会和我做朋友吗？”
孟蒹葭感受着手上冰凉的温度，又看着面脸色有些发白的少女，她帮她把有些凌乱地碎发理到她耳后说道：“我想，我会的。”
“哪怕我们没有任何关系？”秦无月紧接着问。
在她清明地好似看出了什么的目光中，孟蒹葭保持着沉默。
于是，秦无月懂了。
她蓦然笑了一下，放开握着她的手，像是释然了一般笑着说：“我不后悔。”
孟蒹葭不置可否。
见状，秦无月往后退一步。
她就站在过道白墙壁的前方，白色的墙壁就像是一张背景板，而黑色的裙子把她浓丽的眉眼衬得像朵花一样。
她好似她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模样，微笑着说道：“那，如果有下一次见面。我们再重新认识过一次，好吗？”
“好。”孟蒹葭答应了她。
有护士从她们身旁走过，秦无月下意识地看了眼护士走去的方向，那是秦伯的病房。
于是，微笑的唇慢慢淡了下去。
她看着仍然立在她面前的孟蒹葭，目光一寸一寸地描摹过她的面容，就好像要把她的模样刻进心底一样。
最终，两秒过后，她轻声说：“蒹葭，小心十月的第一场雪。”
说完，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更白了。
孟蒹葭下意识地伸出手，她想问问她怎么了，却被她挥开了掌心。
黑发黑裙的少女向外走了几步，随后她转过身来，朝她挥了挥手，像是在告别。
然后，就像她之前没有等秦无月回应就离开了一样，秦无月这次也没有等她回应便迈着腿跑开了。
看方向，那是护士走过的地方。
孟蒹葭站在走廊过道的尽头，就这么目送她回到病房内。
“咔哒。”门合上了。
在秦伯的病房里，谢绝了护士关心的问候，面色稍微红润了一些的秦无月看着苏醒过来的秦伯，朝他微微一笑。
一切都结束了。
至少对她来说，在未来那个合适的时间到来前，她会好好的，去做一个学生该做的事情的。
就像母亲说过的那样，要融入人群，大隐隐于市。
只是……
想到她刚开学就请了半个多月的假，秦无月微蹙起眉，一时间摸不准，她这个隐，到底隐得对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