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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私塾里,陈缶雾百无聊赖地撑在桌案上,手指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竹简和纸书上的字字句句。

    距离全家聚在一起吃饭那天已经过去三日,第四日,陈缶雾依旧没看见父亲的踪迹。

    上一世这个时间段,匈奴频频骚徼边境,父亲出兵讨伐二十一日,直到岁首方归。

    至此,陈缶雾终于接受自己真的重生了的这个事实。

    花些许时间缠着二哥,陈缶雾得知自己眼下年华十一,距离十九岁,还有八年的时间,距离回京的日子却只有一年了。

    重回少时,陈缶雾表面维持着往日作风,心中的波涛汹涌却是难以抑制。

    已知的凄惨末路,使她忧愁重来一回的前途未知。

    画本子中的小人物即使窥探到天机,又真的能凭一己之力篡改历史命定的大结局吗?

    朦胧夜色中雾气昭昭,远处重山层峦叠嶂,若隐若现,模糊不清的说话声徐徐凝实。

    “杳杳,你真的要和我们一起练武吗?” 陈缶霁有些难以置信,低头看向挽着自己和大哥臂弯的陈缶雾。

    “起早贪黑很苦的,杳杳闲时学些防身的招式就好了,我和大哥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保护你的。”他用肘腕怼了怼一旁的陈缶霄,“是不是?”

    陈缶霁宝贝家中这个小妹妹,是人尽皆知,随便上街问问善平王府里谁最宝贵,排第一的定是这位小祖宗。

    再问府中长辈后生间谁是最会娇惯人,那人必是陈缶霁。

    陈缶雾是家中独女,又是排行最小的,有关脏累的轻活重活都被两个哥哥包揽下来了。

    再者她人生得漂亮,脾气秉性又很是讨人喜欢,看着她长大的众人也情愿捧着让着她。

    陈缶霄点点头,只是口中吐出来的话里却是和陈缶霁截然相反的意思,“父亲不在家,若是母亲点头了,学学也未尝不可,无险全当强身健体,反之也好有个自保能力。”

    卯时一刻,尖锐的鸡鸣声划破层层黑暗,天空露出点点星光。

    陈缶雾蹦蹦跳跳地转身看向两位兄长,“母亲昨日应允了,况且我也可以保护两位兄长啊,我又不是孤身一人。”

    她站住脚步,背靠丝丝曙光看向前方不远处,眼中尽是希冀,“是不是,阿罄?”

    程凊正垂头专注,脚上不断踢着同一颗小石子,自娱自乐玩的不亦乐乎。

    突然听见被点名,程凊抬起头,面上呆滞一瞬,看着前面等着他的三人,快步上前应和道:“夫人答应了。”

    陈缶雾勾过程凊的脖颈,三人看着他不禁笑出声。

    陈缶霄大陈缶雾六岁。

    在陈缶雾调皮捣蛋的时候,大哥陈缶霄已经跟在父亲身边从早忙到晚了。

    二哥陈缶霁只小了大哥两年,自陈缶霁会爬了,和陈缶霄两人就没分开做事过。

    所以程凊被带回养在陈家后,就被默许跟在了陈缶雾身边,吃穿用度与三人相差无几。

    一开始还无人在意这个干瘦的小孩,程凊来到一个新的环境,也无暇顾及少数人的异样目光,他对于一切新鲜事物都很惊奇诧异。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小孩一天天长高,人们开始对于程凊的身份来历议论纷纷。

    程凊不知何时起,对于人的脸色神态很是敏感,他从一个愣头青,转变为懂人情,明事理的小大人的时间并没有很漫长。

    基本功一窍不通,程凊就寅时起,子时息,多听多看多练,可谓进步神速。

    渐渐的,众人皆以为这是善平王府给自家掌上明珠找了伴读,还是甚是聪慧的那种。

    “阿罄日日早出晚归,还吃得消吗?”陈缶霄看着个头和陈缶雾相差无几的程凊低声问道。

    程凊抬头望向高了自己一头多的大哥,恭恭敬敬地答道:“无恙,大哥不必挂心。”

    其实才被领回家时,程凊比陈缶雾还矮了一截,现在不过一年的时间,已隐隐有超过陈缶雾的趋势了。

    未南迁的群鸟飞过半空,经过武场时,响遏云霄的口号声使它们往上飞了再飞。

    年纪尚小的新兵们,总会做些自以为别人都看不穿的小动作,来缓解四肢酸涩和寒气侵体。

    直到旭日高挂天边,辰时过半,草片叶尖垂挂的晨露在扒饭声销声匿迹。

    “娘,临近年关,贼寇蠢蠢欲动,城周应当加强边巡防范吧?”

    八仙乌沉方木桌上,陈缶雾手握金丝竹箸,动作不停,随意夹了两筷子菜到碗中,装作不经意间开口问道。

    桌上四人,有三人停下手中的动作,狐疑地转头看向她。

    第四位直接起身探探她的额头,惊诧道:“累你一早上,这就累出失心疯了?”

    陈缶雾幽怨地斜视扫了他一眼。

    身旁的陈缶霄反手举起箸握端,不轻不重地抬起敲了一下陈缶霁的脑袋。

    陈缶霁回头不满地冲陈缶霄努努嘴,不情不愿地坐下。

    短暂的惊讶过后,程沁淑只当小孩子好奇闲聊,面容和煦地问道:“自然。杳杳长大后也想当大将军吗?”

    陈缶雾点点头,笑的谄媚,“阿娘,我跟着巡城监一起吧。”

    “不行,无事时你便会使人分心照顾。倘若真遇到危险,他人无暇时时顾及的到你。”

    程沁淑又看向程凊,“阿罄,你带着杳杳去私塾要认真听讲。”

    程凊游离的目光与程沁淑相对,含声应下。

    陈缶雾欲言又止。

    十二岁的时候,明年她就会在外翁程耀贤的请求下,圣旨来召她回京。

    在那之后,再想见到父母兄长,可就是难于上青天了。

    都重活一回的人了,有几个会心甘情愿的认命?

    私塾内,身着锦绣蓝白半衫和云纹褶裥裙的小女孩坐在手握竹简的小男孩身旁。

    她的手中攥着男孩的衣袖,左右揺动,嘴中不住地叨念:“阿罄,阿罄,好阿罄。就一日,明日别告诉母亲我逃学了,好不好嘛?”

    程凊手中的竹简不停作响,他垂眸扫向被抓的有些发皱的袖口,鼻息轻叹。

    抬眼对上可怜兮兮的陈缶雾道:“你要做什么?带我一起,我就不告诉夫人。”

    四目无言,相对两秒后,“好,不许反悔。”

    软糯的童声钻入程凊的耳中,白皙的耳垂快速染红向上蔓延。

    他慌忙将目光转向其他地方,不自在地清清嗓,开口说道:“回去吧,先生快来了。”

    “嗯”声过后,陈缶雾闷闷地转身朝自己的座位走去。

    短暂的对视终于使陈缶雾认清了,记忆中上辈子群鸦扑向的东西——是程凊的尸体。

    黑漆漆的不只有乌鸦,还有程凊冰冷尸体上的血污和无法辨认出五官的面容。

    入狱后,善平王府中人全部单独收押,信息不流通的情况下,所有消息的来源都来自狱卒只言片语的闲谈谣传。

    关于程凊,陈缶雾更是无从知晓,他是在何时遭受了怎样的折磨拷打,又被安以何种罪名死去。

    不由自主地,她又联想到,当今这位与父亲血浓于水的明君,究竟是对恶行视而不见还是真的政事繁忙无暇分身顾及?

    如果是故意视而不见,放任他人糟践善平王府,又为何要装出一副嘘寒问暖,信任手足的模样?

    而且上辈子在狱中时,一开始还总会明里暗里,听到皇上对于善平王府的示意,因而受到不少关照善待。

    如若不是,那么故意针对陷害,甚至不惜痛下杀手的真凶又是谁?皇上在知道善平王府无一人生还后又会如何处置幕后黑手?

    ……

    “陈缶雾!陈缶雾!你是来读书听讲的还是来开小差神游的?站起来回答我的问题!”

    身后的郑馨悄悄碰了碰陈缶雾的肩脊,陈缶雾才回过神来。

    看见全屋人的视线都凝聚在自己身上,前面教书的先生许是叫了自己许久都没反应,此刻正吹胡子瞪眼睛地怒视着陈缶雾。

    自昏暗的牢房,到霎时间成为全场焦点,使她的大脑转得有些迟缓。

    直到看见程凊多次对她做出起立的手势,脑子才又逐渐加速地运作起来,

    慢吞吞地站起身后,她首先向先生道了歉。

    先生的脸色有所缓和,但看得出,还是有些许气在的。

    “若你有一挚友,此友家中长辈包藏祸心,因贪图财权而大力征收赋税粮草,意欲图谋不轨。你恰巧在无意中得知此消息,你应当何如?”

    这一席话听下来,不禁让陈缶雾想真诚发问先生一句:阁下也是重生回来的?

    上辈子王府被诬告,其中一部分罪名就是善平王府贪多敛财,克扣百姓。

    这些罪名由来的根据,陈缶雾统统一头雾水。

    按理说,若是果真实地考察过,以善平王府在北塞的名声,起码克扣百姓是万万不可能存在的。

    “学生不知。”

    干净利落的回答使先生又恼得面色涨红,一气之下命陈缶雾去门外罚站。

    私塾地面的陈雪只留了薄薄一层,陈缶雾面无表情,脚下撵着石缝中拼命冒头生长,中途猝死的杂草。

    那道问题的正确答案,无非是第一时间向家中长者前辈禀明实情,再上报官府朝廷查明真相,之类云云的话术套路。

    但亲身经历过一遭,有些话是真真再说不口了。

    草尖泛黄,点点雪花飘忽落在上面,抬头看去,零星小雪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变大。

    而一把粉边云鹤的白色油纸伞撑在她的头顶,为她提供了一方晴朗。

    “你怎么也出来了?” 陈缶雾有些诧异的看向程凊问道。

    程凊将暮云穗狐裘搭在陈缶雾的双肩上,粉白相间的颜色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中若隐若现,精致的五官使她看起来像是个陶瓷娃娃。

    规规矩矩地给陈缶雾系好绳带后,程凊站在她身旁稍后,神色淡淡道:“被罚了,天冷,顺便拿衣服给你。”

    托词有些牵强,陈缶雾掩嘴偷笑,侧目看向程凊,浅眸中倒映出他略清瘦的身影。

    眼前的少年郎一身立领素软长袍,海天霞无规律渲染之上,腰间系着条细细银链,扣间简坠一枚碧色花鸟佩。

    陈缶雾依稀记得,这是程凊成功开口说第一句话时,她送给他的。

    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她没想到程凊还会戴在身上。

    素净的稠绒裘衣上有零星的黛色毛点缀,衬得程凊更显肤白唇红。

    乌黑密长的眼睫低垂,许是儿时常与山野走兽亲近的缘故,他的双目漆黑幽深,似夜间星月,熠熠生辉。

    泾渭分明的面容轮廓,依稀叫人可以预见他未来长大后的姣好相貌。

    陈缶雾还是很难将这样鲜活的程凊,与上一世那具枯槁般的尸体,被飞禽肆意糟践残躯联系在一起。

    程凊看着身旁的小女孩,她的双唇逐渐抿紧,眉心从轻蹙变为深锁。

    程凊以为陈缶雾大抵是不愿意他来的。

    喉咙滚动,正欲开口把伞给她后就走掉,却没想到陈缶雾抬起的手并没有朝伞接去,而是覆上了他的脸颊。

    冰凉的指尖触上温热,两人皆是一愣。

    “你们两个知错没…你们两个在做什么呢!”先生刚刚调整好的心态再次开始剧烈波动。

    尴尬的氛围烟消云散,陈缶雾有些讪讪地收回手,无声说道:“完蛋了。”

    程凊此刻却鲜活起来,如简册帛书里描绘的小狐狸般,冲她狡黠地勾勾唇。

    迎着她疑惑的目光和众人的注视,一把抓住陈缶雾收在半空中的手,移向额头。

    转身向先生说道:“学生突觉头疼脑热,恐感风寒传染。未得许可,不敢贸然闯入堂中打扰先生教书,不得已请同窗试触额间的温度。”

    教书先生双唇张张合合,最后还是闭了嘴,将信将疑地冲两人招招手,示意进屋。

    “似是真有些发热。”先生摸着程凊的额头若有所思,“陈缶雾,你带程凊先回去吧,别把身子熬坏了。”

    幸福来的太突然,陈缶雾顿时来了精神。

    她掺着程凊,郑重地向先生保证道:“我一定安全把程凊送回家。”

    话落,还难以自抑地重重咳了几声,惹得先生赶紧摆摆手。

    看着两个小人儿雪中撑伞,蹒跚离去抖动的背影,先生上前两步大喊道:“明日若是依旧不适,就在家歇息吧!”

    出了视线可见范围,两人就没再装了。

    “笑死我了,你怎么做到的?不会真的说来病就来病了吧?”

    话说到一半,陈缶雾就敛了笑。伸手想再来探额。

    “真没,真没病。”

    程凊扣住陈缶雾的手腕,手指下意识小幅度摩挲了几下后,像是如梦方醒般,倏地撒开了手,耳垂红的像是要滴血。

    走到家门前的拐角处时,程凊拉住陈缶雾的衣摆,义正辞严道:“今日我可是豁出来了,明日你若是敢单独行动,我就……”

    一张小脸紧绷,似是在思考,“下次我就不帮你了。”

    陈缶雾想笑,但看着程凊严肃的表情,咳咳嗓,娇嗔道:“忘恩负义的狼崽子,也不知道当初谁救你脱离的险境。”

    “这是两回事。”

    “我什么时候食言过?”陈缶雾拉着程凊朝府内奔去,“快走吧!以后福祸旦夕肯定都拉你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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