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自家马车之后，谢氏人就醒了。

    阮芷璇看到母亲醒了，顿时喜极而泣，这一笑牵扯到了脸颊，痛的她嘶了口气，眼泪一下就掉了下来。

    谢氏看到女儿这个样子不是不心疼，但一想到女儿刚才在园子里说的那些话，心里就呕的生疼。

    而阮芷璇见母亲醒来不仅没有哄她，也没有跟她道歉，眼泪掉的更凶了。

    谢氏见此叹了口气，伸出手想摸摸女儿的脸，却见阮芷璇瑟缩了一下，然后转过身子背对着自己。

    璇姐儿养的娇，谢氏是知道的，但她总觉得谢家的女儿，怎么娇宠都是可以的。但是直到今天她才发现自己错了，她是谢家女不假，但她嫁给了阮周之后，她的一切荣耀都只能来自阮周，不再是谢家。

    偏偏十几年了，阮周毫无寸进，仍旧在翰林院蹉跎。

    这一刻，谢氏有些后悔当年为何执意要嫁给阮周了。但看着女儿，想着这些年来阮周对她捧在手心百依百顺的样子，这份悔意稍纵即逝。

    谢氏压下脑子里乱糟糟的想法，看着阮芷璇苦口婆心道：“璇姐儿，娘知道你委屈，可难道打了你娘就不疼了吗？你是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你疼，娘只会比你更疼！”

    阮芷璇听了这话，抽噎声一顿，转身委屈的看着谢氏。

    “璇姐儿，你如今也十三岁了，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也该知道轻重了。”谢氏把这里面的道理掰开了揉碎了讲给女儿，“那永定侯府来者不善，本就等着揪住娘的错处，你怎么还能堂而皇之的说出那样的话？若是在家里说说也就罢了，可你难道忘了那是什么场合吗？”

    阮芷璇不以为然，她欺负阮妙晴欺负惯了，哪里想得了那么多？更何况，“沈氏不过是个短命鬼，那贱种还想让你给那短命鬼执妾礼，凭什么？”

    谢氏叹了口气，摸了摸女儿的头，“娘知道璇姐儿是个好孩子，不愿意娘在那沈氏面前低头。娘不愿也不可能朝沈氏低头，可璇姐儿，那是惠安公主的寿宴，今日来了那么多世家贵胄，你在那样的场合说了那种话，你有想过那些夫人会怎么看你吗？”

    阮芷璇撇嘴，怎么看她？她身上流着谢氏的血，她的表哥是当朝首辅，谁敢看不起她？

    见女儿不以为然的样子，谢氏第一次后悔对女儿太过娇宠，以至于让她被谢氏的荣耀蒙蔽了眼睛，看不清自己的处境。

    一瞬间，谢氏只觉得嘴里发苦，“璇姐儿，你十三了，旁人家十三的姑娘都着手议亲了。姑娘家出阁之前过得好不好，靠的是父母的疼爱；出阁之后过得好不好，看的是夫君和公婆的看重。你今日说了那样的话，你觉得那些夫人心里怎么看你？”

    阮芷璇听母亲提到“议亲”，心思就飘远了，满脑子都是自家表哥清冷如九天皓月的脸。至于母亲说的，那些夫人心里怎么看她？那又怎么样，“我又不嫁去她们家里，管她们怎么看呢！”

    “说什么傻话？”谢氏摩挲着女儿的头发，“我虽是谢家的女儿，可到底已经嫁给了你父亲，是阮家的主母。而你是我的女儿，跟谢家又远了一步。来日嫁出去，你的夫家虽会顾忌谢家，却不会容忍你太久，因此你能靠的也只有阮家和你自己。”

    阮芷璇听着觉得不对，她从谢氏怀里坐直，狐疑的看着亲娘：“难道我不能嫁给表哥吗？要是嫁给表哥的话，我就是首辅夫人，到时候谁还敢欺负我？”

    谢氏：“……”

    谢氏脑瓜子嗡嗡的，看着女儿狐疑中犹带着三分不可置信的神情，只觉得脑袋仿佛被人用重锤擂了一下。她再是没想到，女儿会生出这样荒谬的想法。

    嫁给谢明徽？

    她怎么敢的？

    谢明徽是谁？那是陈郡谢氏的少主，是最有希望重振谢氏荣耀的人，是整个谢氏最不容亵渎的存在，璇姐儿怎么会生出这般妄念？

    谢氏一把捂住女儿的嘴，她不敢想，璇姐儿的话若是传到谢氏耳中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阮芷璇被亲娘的动作惊了一下，立刻就要挣扎。

    谢氏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眼神里满是畏惧与后怕。她死死的盯着女儿的眼睛，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给我闭嘴！这样的话以后不许再说了，若是再被我听到，日后你就不要出门了！”

    阮芷璇被谢氏的眼神吓得眼泪直流，惶恐而茫然的点了点头。

    谢氏这才把她放开，她抚了抚女儿被蹭乱的头发，低声说道：“璇姐儿，娘也是为了你好。你表哥……你就不要想了，日后娘会给你寻个好人家的。”

    如果可以，谢氏难道不想让女儿嫁给谢明徽吗？

    想啊，她当然想，做梦都想。不提谢明徽是她的侄儿，单说他相貌一等一的好，年纪轻轻便官居首辅，身边还干干净净，试问哪个当娘的不想把女儿嫁给他？

    可谢氏有自知之明，谢明徽是谢家少主，他的妻子将来便是谢家宗妇。璇姐儿被她娇惯坏了，担不起宗妇的责任。而且，他的妻子人选牵扯的东西太多了，谢氏不可能随便给他娶妻的。

    谢氏的心思阮芷璇不清楚，她想不了那么多。她满心都是表哥，最大的心愿就是嫁与他为妻，她以为母亲也是这么想的，否则怎么会屡屡带着她去看表哥？结果母亲却说让她不要想了？她怎么能不想呢？

    阮芷璇接受不了，她眼泪汪汪的看着谢氏，哭着道：“可是我就想嫁给表哥啊！我只想嫁给表哥！除了表哥我谁都不嫁！”

    “啪！”

    看着女儿执迷不悟的样子，谢氏气的抬手就是一巴掌，色厉内荏的吼道：“你给我闭嘴！”

    刚巧这时马车停了，阮芷璇捂着脸，恨恨地瞪了谢氏一眼，掀开帘子跳下马车，哭着跑进阮府。

    谢氏气的头都疼了，扶着丫头的手下了马车，往府里走，边走边吩咐：“这几日都给我看紧了，不许小姐出府。”

    下人应是。

    等进了阮府，回了自己房里，谢氏疲惫的在软榻上坐下，又问嬷嬷：“璇姐儿回房了？”

    嬷嬷点了点头，试探的看着谢氏：“可是出了什么事，我看小姐哭的厉害。”

    说起这个，谢氏就心烦的不行，她往大靠枕上一靠，闭上眼叹了口气，“沈氏生的那个贱种跑去永定侯府了！”

    嬷嬷一惊：“夫人今日见到了？”

    想到寿宴上发生的事，谢氏满心倦意，“何止是见到了！这些年，倒是我看走眼了！”

    嬷嬷上前给谢氏捏着肩膀，试探着往下问。然而再怎么问，谢氏没再开口。

    ……

    惠安公主府，没了谢氏，接下来的寿宴十分平和。毕竟已经出了个谢氏，谁还敢再触惠安公主的霉头？

    按照往年的惯例，宴会上，会有各家小姐吟诗作画，恭贺惠安公主寿辰。今年也不例外，与不过与往年不同的是多了个阮妙晴，意外博得了惠安公主的青眼，得了惠安公主许多赏赐。

    等到寿宴结束的时候，雪越发大了。

    阮妙晴跟着柳氏上了马车，孙氏和柳氏也跟着进来。

    柳氏拿了暖炉放在阮妙晴手里，赞赏的看着她：“妙妙今日做的极好。”

    阮妙晴抬头，茫然的看着她。片刻之后才明白舅母说的是什么，顿时有些脸红，她做得很好吗？她怎么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做？

    柳氏摸了摸她的头，打从知道妙妙在阮府过得什么日子，她就知道谢氏打什么主意。

    这些天她一直担心妙妙被谢氏养废了，担心她被养的逆来顺受不知反抗，正愁着怎么才能把她的性子扭过来。没想到妙妙争气，一下子就把谢氏架到空里下不来。

    在柳氏看来，妙妙这样的行为是值得鼓励的。而且她以后还要更宠着疼着妙妙，毕竟只有无尽的宠爱才能让妙妙知道自己是有人疼的，才能给妙妙站出来的底气。

    一旁的孙氏同样如此，她欣慰的看着阮妙晴，“妙妙别怕，你要记得你已经从那府里逃出来了，以后你有外祖母，有舅舅和舅母疼爱，再也没人敢欺负你了！”

    “妙妙知道，谢谢舅母，妙妙记住了。”阮妙晴抱着暖炉，笑得眯起眼。这些日子在侯府里，她是真的很开心。外祖母疼她，几个舅母也都宠着她，还有表哥表弟逗她开心，这样的日子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沉默了许久的赵氏看着笑得像一弯月牙的阮妙晴，与两个妯娌商量：“妙妙前些年吃了太多苦，身子骨都亏了，到了如今看起来还不足十岁的样子。我想着以后就让妙妙跟着我习武，一来能强身健体，配合着补药把她的身体补回来；二来，也省得将来被人欺负。”

    其实赵氏还有一层意思，妙妙为什么会被谢氏磋磨的这么厉害？这里面固然有谢氏心肠歹毒的缘故，可如果妙妙有功夫在身，是不是就有底气，就能够早早地从那府里逃出来求救？

    赵氏出身武将世家，深知没有谁能护着谁一辈子的道理。要是为妙妙好，还是得让她学上两手，让她有保护自己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