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此话语速不快,声量亦不高,混杂于风嘶火燃之声中,犹如蚊鸣般细微,但落在几个修士耳中,效力却不亚于惊雷。只见高个修士踏上飞剑的步伐停了,半空那三人亦飞了回来,悬停其身后。

    四人尽注目于她,眼里带着惊奇,高个修士问道:“你说这是你捕获的猎物?”

    杨桃微微点头,不卑不亢地拱手作礼:“请仙君将它还给小道。”

    四人一时没有说话,神色变得古怪起来。

    随公子出来巡天有半月之久了,大多数时候都坐船上吃喝玩乐,偶尔遇上个妖邪都是小怪,竟没一个能打的大妖。于是他们都盼着能有几个冒失的来同他们抢抢怪,闹点事务出来解闷。

    比如修罗城那帮干脏活杂活的三无散修,又比如一些愣头青道门弟子,最好是旭含山那种,名气不小修为高,出身宗门有软肋,这种层级的修士拿捏起来特别有成就感。

    但这一路下来,别说什么“旭含山”之类的名门修士了,他们竟连一个活的散修都没碰上,准确点说,是来不及碰上,有几回他们刚察觉到有人蹲点守怪,还没来得及欢喜,那些人只一见他们的飞船出现便跑了。

    后来他们便断了这方面念想。这种局面实在再正常不过。

    在修真界,昊德仙宫是至高无上的存在,可号令各宗门教派,生杀予夺说一不二;巡天令使奉昊德仙主之命,巡行天下,威严实不容冒犯,公子说,巡天令出,闲杂退避,敢有阻扰,以邪魔同犯论处——谁敢为一点蝇头小利断送自己修行前程?

    眼前这位,是第一个敢同他们叫板的修士。

    只见她二十来岁年纪,面色蜡黄,相貌平平,微带苦相,身材单薄,修为……

    啧,也太低了。

    四人的灵识嫌弃地探出去,再次在这位女勇士身上扫过。

    方才他们便已察觉此女修为低下,不会超过筑基境界,因此不曾将她往抢怪方面想。如今形势不同,对方都敢明着叫阵,他们都想,莫非自己看走眼了,此人还有点本事?

    几番扫视下来,四人的荒谬之感更甚。此女修非但灵力几近于无,无法冠法衣法器,全身上下最值钱的就是腰间那个乾坤袋,看着内里也是极其干瘪。这哪里是来抢怪,分明是乞讨还差不多。就她这等修为,这身行头,最多摸一下老虎屁股,难不成还能扯个虎皮?

    其中一个人当即放出灵力,开了一处秘音之域,将其他三人灵识拉进来,迫不及待的传音说:“老董你输了,一万灵石拿来。”

    被他称为老董的修士哼了一声回道:“此等刚入门小道,岂能算是修士?”

    要灵石的那修士嘁了一声:“她至少引气入体,怎么算不得修士?小胡子,你怎么说?”

    被称为“小胡子”声音有些犹豫:“我看老陈意思……”

    被称为老陈的修士却未立刻表态似在斟酌,第一个说话的声音有些轻浮,抢着说:“老陈,你最公道了,便做给见证,方才你拿住虎煞前,它是不是为咒术所困?能施放术法的还不算修士,老董你这修士头衔的门槛未免高了些。总不可能人人都是旭含山。”

    杨桃耳尖一动,眼底闪过一丝异彩,心底窃喜。

    这四人注目于她,唇齿未动,那耳边传来的这些话语声必是这几位修士在互相传音入密了。

    她垂下眼帘,不动声色。果然如旭含山所言,她能听见方圆五丈之内的所有隐秘之音,可笑这几人竟不知她有这异能,对她不屑至极,竟当着她面就她是否有资格被冠以修士头衔而争论起来。

    他们所说老陈,应该便是领头的高个修士,看样子比其他三个更显稳重一点。同伴的争论似乎并不是他考虑的重点,只说了一句:“先别争了,如何打发此女?”

    打发?会杀了她?

    不会的。

    杨桃心跳微快,却未感多少畏怯,她是刀光剑影中闯过来的,直面过强敌环伺四面楚歌的境遇,于危险有一种敏锐的直觉。

    这四人身上并无杀气。

    天道说以人为尊,此为天纲,这虽是没用的屁话,但此屁话下的规则——所有直接的杀戮,于道心都是摧折,所有炼成了道心的修士,都不可滥杀嗜杀——倒也差强人意。

    对此,师父如此解说:“若是天道允准人人都见利起意妄动杀念,一言不合便举屠刀,这世界早已崩塌,被夷为平地,余人寥寥,因所见之山若是不平,会成为仇敌藏身之地,所见之人若是不杀,终有一日可成心腹大患。空旷的世界,终将崩塌,天道若是人,想见到的是繁荣景象,若不然,何必创世造人?”

    因此,这四人虽然傲慢,却都未绝飞升之念,不是好杀之徒。

    况且,她的本意也不是要与这几人乃至他们背后的巡天令使争夺猎物,只要能确保此怪被处死,能为一村百姓报仇,她自然会偃旗息鼓,少生点事。

    三个修士安静了片刻。说实话,他们哪里是舍不得灵石。身为青木宫门客,俸禄优厚,每个月有三四万灵石收入,以及定额物品配给,区区一万灵石不过是牙缝之资实在算不得什么,只是赌约既立,便当“争胜”,这两字是绝大多数剑修的道心要义,已刻入他们骨髓。

    四人齐齐看向杨桃。却见她只是静静伫立哪里,好似也知道他们正议论自己,垂着眼眸,那双眼是她身上最漂亮之处,好似秋水一般,潋滟生辉,犹如风吹乌云,浑身的穷酸黯淡之气都减了几分。

    小胡子提议说:“何必听她废话,与她争议?不如置之不理,我们自将此怪带回去复命罢了。”

    有两人当即附和同意,只老陈突然道:“这怪带回去派何用场,你们知道吧?”

    此话一出,余人顿时沉默了。

    杨桃心里一动,派何用场?

    莫非要放虎归山,饶它一命?还是收为灵宠,威风八面逍遥世外?

    不太像。如果只是如此,这几人脸色不会如此——她缓缓抬眼看过去,那是一种类似气愤、厌恶、不齿的情绪。

    小胡子叹了一口气道:“知道又如何,我们能怎样?”

    轻浮声音的修士说:“我只知公子令我们来收怪,其他事与我等……”

    老陈却像未听到他们的传音,径直开口向杨桃道:“你说这是你的猎物。看你修为低微,不过引气入体之资,此虎却煞气浓烈,本领高强,岂是能你捕获得了的?”

    杨桃正色道:“仙君说的是,小道修为是不济,比不得仙君道法高明,但蛇鼠素来不同路,要对付这种邪物,小道自是有一些得力的旁门手段。”

    四个修士闻言都脸色微僵,什么蛇鼠不同路,她自比鼠辈也罢了,还拖他们下水将他们拿老蛇做比,荒谬!

    却听对方一脸诚恳,接着道:“仙君若是不信,便将此怪放了,我演练一番,刚好也可请仙君指点一二。”

    老董当即传音给陈姓修士:“不能放,那信使还在船上呢,给他瞧见了,我们丢脸也算了,公子脸往哪里搁?”

    小胡子说:“别理她了,我们尽快上去复命。”

    语音轻浮的那个也说:“老陈,你不会是想把怪让给这女人吧?可别打这主意,就她这点微末道行,就算能降住怪,被火焰山那边知道,小命都保不住。你这是害人家。”

    说完抢着斥责杨桃:“大胆!你可知我们是什么人,竟敢这等大言不惭!”

    杨桃眼眸微转,看向站立于陈姓修士背后左侧,那修士三十来岁年纪,脸廓略长双唇微博,文秀清瘦,样貌倒与他的嗓音颇为切合,只是此时面色严厉,目含凶光,灵力外放,周遭气压强烈,威胁之意毕露。

    想来是生怕同伴一时心软,于是想将她吓退。她故作一脸讶然:“小道无有师承,一向孤陋寡闻,竟不知仙君来历,请仙君见谅赐教。”

    果然不知他们身份,四人暗暗摇头,果然无知者无畏。

    老陈心里本有一些奇思异想,却并不坚定,被同伴打岔一下,也动摇了,传音道:“罢了,你们说得对,是我一时钻入牛角尖了。对不住各位。”

    其他人都说无事,主意既定,老陈便不打算再与眼前这位无知无畏的女修纠缠,正色宣布:“我等四人是青木宫门下,奉巡天令前来缉拿此怪。此怪已遭我等擒获,你却非要将它放开,莫非你与它是同犯,欲图纵虎归山?你可知巡天令出,邪魔归服,若有阻扰,同犯论处。快快退下,休要再多言。”

    杨桃暗暗冷笑,面上却露出惊诧和敬仰,非但未退,反开始滔滔不绝:“原来四位仙君是巡天令使派来铲除邪怪为民除害的!仙君大义啊,失敬失敬!小道自小立志以斩妖除魔为己任,奈何无人引领教导,始终未有成就,今日竟机缘巧合得见巡天令下妖邪伏法,真是一桩幸事美事。如此,小道不敢与诸位大人争锋,便请仙君快快将此恶怪杀了,以告慰此地冤魂。”

    四人闻言,不自觉地对视一眼。

    这话听着不太对,她之所以不敢争,是因为以为他们会立刻将此怪杀了?若不然她就要争上一争?

    就那点修为,她配跟他们争吗?信不信他们随手便将她杀了?

    看样子是不信的,毕竟在她眼里,他们都是正义化身。

    正义化身之领头人老陈轻咳一声,耳中听着小胡子三人七嘴八舌说“赶紧走”、“别跟她废话”、“我等拿怪无需跟任何人交代”等等,正斟酌如何说两句场面话收尾——他们是不喜欢废话的,但世间的事很奇怪,废话一旦说上了,便像牛皮糖,会粘人——秘音之域里突然多了一个突兀的声音:

    “怎么回事,这怪很难拿吗,怎么还不回来?”

    四人面色都是一肃,是公子,他的声音听上去极是不满:“那个马屁精还在我这里等着领怪呢,你们再不回来交差我便要被他拍死了。”

    老陈忙道:“公子对不住,我等即刻回来。”

    公子一顿,问道:“怎么,有人抢怪?”

    四人再次对视,以他们对公子的了解,自然不难听出这句话里的雀跃之意,但……

    他们不约而同地看那穷酸弱女修一眼,心说还是算了,万一公子以为是大鱼 ,来了却发现是小虾米,非要骂死他们不可。

    这一迟疑,那头船上的公子像是顿时来了精神,问:“什么修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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