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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鸢满腹的话突然被堵在了嘴边。

    她本意虽非用祭祖做掩饰,但她故意通过驿站送信,层层关隘,从宫女手中再到各站驿使,被有心人知道,报到皇上那儿去,本就在她意料之中。

    若是被阻拦,自己便顺理成章不去幽州,逃脱祸患。而若是去,自然会被护送,必然会调动同在幽州的姜侑自己的兵,此举既能分散了姜侑的兵力,还能免去她一人上路要吃的苦头,姜侑若还想害她,也得斟酌一下会不会自伤八百。

    但她却并未想做这伪君子。姜鸢名声已坏透了,再多项罪名也无妨,只是皇帝却站在太极殿中央,笑道,“皇家本就高人一等,自当随心所欲,而若想随心所欲,便要会掌控人心,平民皆蠢笨盲目,鸢儿,我教你。”

    江鸢说不出半点反驳之言,就像她当时也无法反驳皇帝一般。

    见状,赵不识更加有底气,他不屑地看着江鸢,自信道:“更何况这路线是我所制,除了同行之人外无人得知,公主殿下要是没这个胆儿出门,起了打道回府的心思,大可以同末将讲,反正还没出京城多远,再同天下人撒个谎不就行了。”

    “你...”

    现在,轮到赵不识得意洋洋了,“公主殿下,我怎么了?”

    江鸢回头,望见食盒已空,她的目的已然达到,“没怎么,你说得对。”

    她将手撑在地面上,刚要起身,袖子却突然被他拉住。

    赵不识眸子闪过一丝恼怒之色,他嘟囔着,“第二次了。”

    江鸢好奇看向他,“什么?”

    “没什么。”赵不识昂着头,“你不信我?”

    江鸢点头,“对啊,但你也不信我啊,咱们互相扯平了,只是——你这是在做什么?”

    江鸢指了指自己的袖口,赵不识的手正紧紧将她袖口拉住。

    赵不识连忙松开了手,江鸢正欲起身,却听见一道坚定的声音,“虽然我们互相说服不了彼此,但事情总有对错,不如打个赌,若是到了幽州,有匪帮来劫,就算公主赢,要是没有,便是末将胜,如何?”

    江鸢来了兴趣,“赌注是什么?”

    赵不识决然地看她,“要是我输了,我就把命赔给你。”

    江鸢听到此话,突然灿然一笑,赵不识被她笑得不知所措,半晌才道:“你笑什么?”

    “没有,只是在想,你的猪脑是拿来炖汤好还是入药妙,这个赌,我加入,咱们一言为定。”

    江鸢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转身朝云车走去,赵不识连忙回过头,看见众将士嘴中塞得鼓鼓囊囊地紧盯着他看,他顾不得这些人的眼光,大声道:“倘若你输了呢!”

    江鸢挥挥手,“我把我的两条腿赔给你。”

    江鸢大咧咧地朝后走去,留下赵不识还坐在原地,思索着她这赌说得如此轻易,到底有几分真假。

    她正要登回马车,却见一个瘦小之人堵在她身前,他悄悄地将食盒递给江鸢,“多谢公主,就是我们抢得太快,一下就全吃完了。”

    江鸢笑笑,正要接过,却发现他的手指,断了三根。

    她又回头,看向侍卫群,才发现他们表面看上去身强体壮,实际有的跛足有的断指,竟未有健全之人。

    她不动声色地接过食盒,“没事儿,我还多的是。”

    *

    已入了幽州之境许久,离三皇子营地也只有半日路程了,一早上来,江鸢不时打开车帘查看,可预想的山匪却没有来到。

    寂静小路边只有数匹马蹄声,纵然她再极近长目,也没有看到除他们一行人外其他的身影。

    她叹了口气,耳边却突然传来一声大笑,她抬头一看,赵不识正将马驶到她的身边,大笑道:“公主殿下,贼人何在啊!看来在下的头,还能多留半日。”

    江鸢不欲理他,正想放下车帘,谁知他却把着车帘,急道:“那你的赌注呢!”

    江鸢冷道:“急什么,这么迫不及待要我的两条腿?”

    赵不识正欲辩解,“我不是这意…”,却突然听到一声不寻常的声音。

    箭矢冲破风,呼啸而来。

    马儿还在不知疲倦地奔着,但顷刻之间,外层数人都从马上落下,溅起好大一片灰石。

    一群戴着黑色恶鬼面具,头扎红巾的人倾巢而出,不过瞬息,便将护卫着马车的侍卫们团团围住。

    从恶鬼群中穿过一只戴着红色獠牙鬼面具的人,他径直穿过人群,冷声道:“交出公主。”

    赵不识心下一凛,竟被江鸢说中了。

    利用对周围地势的熟悉,高处放箭消灭敌方主力,再合力进行围剿,更别提这鬼面具,除了他们在山上等了半月打算瓮中捉鳖的鬼匪帮,还能有谁?

    可他们不应该在雪山上被围剿至弹尽粮绝吗,怎么会在此?心中疑惑尚无法解答,周围匪徒便拿着武器,向前缓缓欺进,而侍卫们也拿起了刀剑,全身戒备。

    山中静得能听见呼吸爬行的声音。

    赵不识环视四周,还有机会的,一定还有机会的,他们人数虽然占优,但武器却显得有些贫乏,箭只射了一轮,箭头也只是用动物骨头所做,不少人手上并未执刀剑,握的还是犁耙和铁锹。

    赵不识看向江鸢,语气坚定,“纵然拼死,末将也一定会护卫公主周全。”

    江鸢却露出一个狡黠又真挚的笑容,“赵将军,你的命还是留给我吧。”

    江鸢突然冲出云车,云车的马受了惊吓,连忙向前奔去,江鸢站在云车上,被一颠簸,立马给甩了出去,赵不识心中一紧,连忙探身将她一拦,稳稳地将她放平在自己马上。

    江鸢坐在他身前,手却伸到背后胡乱舞动,赵不识定睛一看,她手上藏了一根布条,他悄悄将它从她的手心接了过来,接过时手却被她轻轻一捏,他听到她如微尘般的低语,“劫持我。”

    赵不识会意,一柄长剑立马横到了江鸢脖子上,江鸢用惊恐的语调大喊,“义士们救我!我是大雍六公主,将这些人屠杀干净,皇上必会重重有赏!”

    赵不识的剑向江鸢多凑近了三分,江鸢面色惊恐,不再说话了。

    赵不识这才大声与红鬼面具人对峙道:“我们不想要她的命,只是想用她换点钱罢了!别逼我们下手!放我们一条活路,我便将她交给你们。”

    戴着鬼面具的匪帮愣住了,谁也没想到,自己出来抢劫,反而成了英勇救人,一时间僵在原地,面面相觑,而那戴着红鬼面具的人则沉着道:“先放开她,一切好说。”

    赵不识哪会听他所言,他一手挟持着江鸢,一手拉着马的缰绳向后退,匪帮忌惮江鸢的性命,逐渐散开,而侍卫将他们围在中间,慢慢退出去。

    赵不识轻声道:“公主,我带您逃出去。”

    江鸢忙道:“不可,你仔细瞧,他们手中明明还有箭矢,却不射出,想来就是预备着斩草除根,你若带着我,必然是拖累,你得活着,你是最重要的一环,记住我给你的布条,回去找你所信的过的部下,六个时辰后,若还没见到我,一定带着人马来救我,你可能做到?”

    赵不识心下犹豫,却听江鸢轻声道:“上次你不信我,结果是谁赢了?”

    赵不识心中一凛,“是...您。”

    下一息,江鸢便觉天旋地转,她被赵不识硬生生丢下了马,朝着匪帮翻滚了好几转。

    在天旋地转中,江鸢只有一个想法:能不能先说一声再丢人啊!

    赵不识和侍从们则朝山外狂奔而去。

    仍在翻滚中的姜鸢突然听到一道冷峻而威严的声音,“放箭!”

    她连忙支起半个身子朝后看,箭矢在她头顶掠过,像彩虹的弧边,而她就坐在彩虹之下,看着彩虹所到的每处,都有人从马上翻滚而下。赵不识奋力抽打着马,马吃痛嘶吼,赵不识身体一晃,随即消失在江鸢视线之外。

    虽埋怨赵不识下手忒重,可见到他逃出生天,江鸢还是放下半颗心,她回过头正准备去看那红鬼面具人,却发现有只箭矢如流星一般,笔直朝她砸来。

    江鸢心下一凛,连忙朝旁边一滚,脚却被什么东西绊倒,她猛地栽倒在地,而那箭矢就从她发梢飞过,直直没入那块将她绊倒的石块,把它分成了两半。

    江鸢胸口起伏不定,她惊疑地望着那些被面具掩盖的执箭之人们,心下疑惑,是这只箭恰巧射偏了,还是这匪帮中,也有人想要她的命?

    为首之人看向远方,发号施令,“追,宁杀错,勿放过。”

    周围匪帮呼号着追了上去,而为首之人却并未参与其中,他带着面目狰狞的面具走上江鸢身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江鸢浑身僵硬,脑中的弦几乎绷到极点,几乎是下意识地说:“别杀我。”

    那为首之人却突然半跪下身,他伸出一双指节分明的手,拿出柔软的布条,将江鸢的眼睛轻轻缚住。

    江鸢顿时感觉眼前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她不由得双手扶地,以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但随即却被一把拉起,她猝不及防,栽进一个温暖的怀中,一双大手握住她的肩膀,湿热的吐息打在她的脖颈处,几不可查的声音洒进她的耳朵中,“是我。”

    此人身上有股梵香的味道,莫名让人觉得安心。

    他将江鸢立稳,又将江鸢的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之上,慢慢向前走去,而江鸢便跟着他的步伐,一瘸一拐地向前走,她明智地闭上了那张差点问出“兄台你谁”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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