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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糟心弟弟

    当夜,表姑娘赵浅仪在画继阁的院子里跪到半夜才回去。

    五更天,卫府最北边角落的屋子,桌上点了蜡烛,赵浅仪坐在桌前,只着中衣,外套随意的披在肩上,火光下容颜精致俊美,若是卫府的人在此,定能察觉出她的容貌比平日少了几分柔和。

    地上跪了一黑衣人,“主子,都在这了。”他双手呈上一叠纸张。

    修长的手接过,赵浅仪一手支着下巴,一手随意翻看几页,然后叹了口气。

    黑衣人打了个冷颤,忙道:“能查到的都在这里了。”

    这些是主子让查的,所有关于宣平侯府那位新回归的二姑娘的信息。

    黑衣人自然知道主子今夜因她被欺辱,问道:“可要属下乘此机会……

    赵浅仪继续翻看,过了一会才懒懒的出声,只是发出的是男声,“风吹不得,日晒不得,雨淋不得,说不得气不得,听到两句不高兴的就得吐血,真够娇气的。”

    黑衣人知道不是在同自己说,只低着头,片刻后,头顶传来声音,“退下,不必做多余的事。”

    卫诩燕醒来已是第二日中午,她喉咙干涩疼痛,缓了一会才唤人,“素敏,倒水来。”

    素敏就在旁边,见状忙呼:“姑娘,你醒啦!”

    边倒了杯热水来服侍卫诩燕喝下,“姑娘,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凡事你得想开一点。”

    其实她更想说的是,姑娘,不然我们还回寺庙去,至少过得舒心。

    润了嗓子,卫诩燕方道,“我睡了多久?”

    “昨日下午到今日中午,快一天一夜了,老太太差人来问,表姑娘今早也来看过姑娘。”

    “昨日多亏表姑娘送姑娘回来,没想到表姑娘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力气却不小呢,抱着姑娘健步如飞。”

    卫诩燕想了想,道:“你包了礼去谢过人家。”

    素敏不敢说赵浅仪被怀疑罚跪的事,只是扶她又躺下,道:“去过了,表姑娘说晚间再来看姑娘。”

    表姑娘若是要害姑娘,大可不必那样急忙忙的抱姑娘回来,素敏不但送了谢礼,还向表姑娘致了歉意。

    卫诩燕回来本是想解决掉赵浅仪这一危机,如今听过卫诩山那些话,知道连自己的弟弟也欺辱赵浅仪,如何还下得去手。

    她忽然问道:“卫诩山来过吗?”

    素敏顿了顿,摇头,“小少爷不曾过来。”

    头疼得紧,卫诩燕闭上了眼,一时间有些迷茫。她回来是为了卫家,但更多的是为了弟弟,只是没想到弟弟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

    但若要就此罢手,也做不到。

    自从做了那个梦后,便会时常想起母亲怀孕那段时光,记忆里,她的母亲是个温柔的女子。

    又断断续续睡去,被微弱的说话声吵醒。

    一截细白的手臂抬起,无力的扶开一角床帘,声音也是微弱的,带着咳嗽,“谁在那?”

    素敏忙过来打起床帘,“姑娘,是大姑娘和三姑娘来看你了。”

    走进来两个女子,其中一个温和有礼,脸上挂着淡淡的笑,一看便是修养极好,是大姐姐卫诗,那晚虽见过,却不曾说上几句话。另一个穿了一身红色衣裙,眉目张扬,卫诩燕很熟,她的三妹妹卫澜兮。

    卫诗忙走过来扶她,“不必起身,你躺着罢。自家姐妹,不用在乎虚礼。”

    卫诩燕便又躺了回去,说:“劳烦大姐姐和三妹妹还记挂着我。”

    卫澜兮翻个白眼,“谁记挂你,要不是路过,稀得来看你。”

    “澜兮!”卫诗轻声斥责,又转头安慰卫诩燕。

    卫诩燕其实并不在意,只吩咐丫鬟倒了茶来。

    “妹妹为何又突犯疾病,可是家中住不习惯?若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妹妹只管去找我母亲,凡事宽慰些,只别气坏了身子。”

    卫诩燕内心一凛,她虽自幼在寺庙长大,不曾沾染深宅大院的勾心斗角,但这话还是听着不舒服。

    面上却不显,也不回答,只借着素敏的手又喝了几口温水。

    素敏知自己姑娘遇到不开心的人或事,大多以忽视和不搭理来处理,她这身体生不得气,姑娘自己也知道。

    于是乎,她更想不明白昨日到底发生了什么,姑娘不说她自是不敢多问。

    素敏收了杯子走出去,被门外的人吓了一跳,惊呼出声:“表姑娘!”

    虽想不明白对方为什么站在外面不进去,素敏也只表示自己姑娘已经醒了,就在里面。

    赵浅仪进去时,卫诗坐在床边的凳子上,见她来,笑道:“表妹也过来了,这几日身体可好些。”

    赵浅仪点头,“劳烦表姐送药来,已经大好。”

    卫诩燕和卫澜兮都在打量这两人的交谈,只是感触大不相同。

    卫诩燕只是觉得卫诗可能是卫家唯一对赵浅仪稍微好些的人。

    卫澜兮嘲讽出声:“把人害成这样还敢过来,如今好了,两个皆心口不一之人凑一起,不知能密谋出什么风浪来。”

    “澜兮,你近来越发乖戾”,卫诗是真的生气了。

    卫澜兮才懒得理她们,扭头就走。

    “我是不是惹三表妹生气了”,赵浅仪尴尬又踌躇的站在那。

    卫诗道:“她性子向来如此,不点也炸。二妹妹,我也先告辞,改日再来拜访。”

    屋子里如今只剩她们两人,赵浅仪在床边坐下,倒是让卫诩燕一惊。

    她和赵浅仪其实也不算特别亲近,相识也不过几日,这样的行为其实有些冒犯。

    哪里知道赵浅仪只是单纯不想坐别人刚坐过的凳子。

    再次想到素敏说她力气挺大,卫诩燕不自觉朝她看了几眼,忽觉往日不细细打量不知道,赵浅仪骨架并不纤细,只是身量过高,才衬得四肢单薄。

    又看见她左手上的伤,似乎被什么东西划的,昨天见还是新伤,因一直未处理,或许还泡了水,竟有些发白了。

    卫诩燕自床头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瓶子。

    “这是我用剩的药,只这一点了,你拿去将就涂一涂。”

    赵浅仪结果,呐呐道:“谢谢,这府里也只有二表妹对我最好了。”

    卫诩燕揉了揉头,是她今日晕过头了?为什么觉得这三个姊妹说的话,没一个听起来舒服,都怪怪的。

    卫诗自不必说,卫澜兮向来冲撞,至于赵浅仪……卫诩燕又看了她几眼,越看越觉得自己或许想多了。

    她这幅样子可怜见的,在府里又被欺负惯了。

    卫诩燕拉着她的手拍了拍,察觉她似乎被惊了一下,猜她或许不喜肢体相接,便若无其事礼貌的放开。

    只道:“我如今见幼弟这般作风,想平日里对你也多有冒犯之处,在此代他致歉。”

    赵浅仪面上惶恐,“这使不得,我并未在意!”

    心里则玩味的想:啊,不接受呢。

    说多了话,卫诩燕又咳嗽起来,赵浅仪拿过一旁的说,让她就着手喝了两口。

    “诩山表弟尚年少,我一个长他几岁的,又如何真去同小孩子计较,只是有一事,不知当不当同表妹讲。”

    卫诩燕用帕子擦了擦唇,方道:“且说。”

    “表妹可知张惟宏。”

    卫诩燕怎么可能不知,点头。

    “并非我与他有纠葛而人论长短,张惟宏此人,不值深交。”

    言未尽,意已明。

    “此言就当谢表妹的药膏了”,她羞涩的笑了笑,晃着手里的瓶子。

    陪她坐了一会,赵浅仪方告辞。

    她出门时见到墙边飞快拐过去一片衣角,心下了然,面上却装不知。

    卫诩燕叫来素敏,“你去打听一下,小少爷平日都做些什么,都同什么人一块耍玩。”

    事实上,她的弟弟确实每日同张惟宏混在一起,招狗逗猫,喝酒寻乐,才十二岁,却学了一身的坏毛病。

    于此同时,墙边躲着的卫诩山烦躁的抓了抓头,不知该不该去看卫诩燕一眼。

    昨日离开时看她似乎被气得疯狂咳嗽,当时并未在意,只继续同表哥玩去了。

    表哥的话犹在耳畔,他醉醺醺的把手搭在他肩膀上,断断续续道:“你这姐姐此番回来,只怕是,只怕是到了出嫁年纪。”

    他姐姐确实曾同大理寺卿沈家定过亲,这事还是大伯母和大姐姐说起时,他不小心听到的。不过父亲母亲死后,沈家也再没有提起过这事。

    “表弟啊,我跟你讲,女人,没一个好东西。”

    “你母亲是不是留了嫁妆,你可曾见过?我可听说都被你姐姐带走了,不然寺庙又穷又苦,她能呆这么多年?”

    确实,卫诩山想到卫诩燕虽穿着朴素,头上那玉簪却是上好的白玉,衣服布料也是极好的,况且她每日的药钱都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再看你,每月月钱都不够。”

    卫诩山听完,对他姐姐的意见更深了,直到晚上吃饭时,得知姐姐吐血至今未醒,这才慌了。

    他昨夜就悄悄来过卫诩燕的院子,不敢进去,今日听说人醒了,方觉落下心来。

    可他总是明白,卫诩燕此次皆因自己,想去看她一看,又觉得自己也是受害一方,并无过错,于是便出现了如今的局面。

    卫诩山最终还是离开了。

    再说卫诩燕,此次一病,修养了大半个月,方能下床来,期间这些婶婶伯母兄弟姊妹大多来看望过一旬,倒也将人认了个全。

    连姑姑都来过,老太太更是搂着她一阵心疼,人参燕窝送来了一堆。

    只有两人不曾见过,一个是她的弟弟卫诩山,一个便是姑姑的儿子张惟宏。

    是以卫诩燕身体好些后,第一件事便是去求了卫老太太,让卫诩山还搬回她这住。

    谢夫人似是不赞同,“诩山自小同我们生活,一时急躁躁的搬过去,只怕不适应。”

    卫诩燕捂着帕子咳了几声,“我这身子,只怕是好不了了,能活几年都是未知数,如今只盼动得的时候,诩山陪在身边。”

    谢夫人似乎还要说什么,老太太直接打断,“好了好了,这时就这么定,让诩山搬到画继阁侧房,我今日也乏了,你们都回去。二丫头还咳得厉害,再让大夫瞧瞧。”

    又嘱咐卫诩燕,“我知诩山是个淘气的,若是管教不住,只管随他,不可勉强。”

    卫老太太已经知道了致使卫诩燕晕倒的罪魁祸首,只是那日让赵浅仪背了锅去,倒也不算坏事,便也不提。

    听说要搬到画继阁,卫诩山炸了,气冲冲去找卫诩燕理论。

    闯进去就呵道:“你凭什么让我搬过来。”

    彼时,卫诩燕正坐在廊上看花,刚想说话,喉咙传来一阵痒意,便撕心裂肺的咳了起来。

    素敏听到咳声忙出来,“姑娘,别在这里吹风,有什么先进屋说。”

    卫诩山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跟进去,气焰也在这一声声的咳嗽里冷却下来。

    片刻后,他一言不发甩着手走了,当晚便搬了进来。

    第二日又气呼呼的来找卫诩燕,“你昨晚为什么早早落锁,你是不是故意的?”

    墨汁滴在宣纸上,这一页废了。

    卫诩燕放下狼毫,才抬头看向一母同胞的弟弟,“画继阁每日有固定的开门时间和落锁时间。”

    卫诩山见她冷冰冰的说出这句话,更是气得够呛。

    打从第一次见他姐姐,对方就用这种脸上没什么表情的表情,没什么情绪的语气喊他,好像他不是她弟弟,只是一个冷冰冰的陌生人。

    素敏见状,连忙上来解释:“小少爷不知,姑娘夜里入睡困难,觉又浅,随意一点声音都能惊醒,是以院子里需早早关门,丫鬟婆子各自去休息,以免扰到姑娘。”

    “无情之人,我今后不回来了,你一个人住吧!”卫诩山说完便离开了。

    素敏快步上前搀卫诩燕坐下,宽慰道:“小少爷自幼不和姑娘一起长大,难免生份些,但他年纪尚小,许是能掰过来。”

    卫诩燕只问出了一个问题:“我无情吗?”

    素敏愣了一下,笑道:“许是姑娘不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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