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玉霎翻身坐起来,把月镜潮身子托起,分一丝魔力入体探查,只感觉他的气息平稳,并未见有异常。

    “你这是怎么了?”

    她不解,“可是此前留下来的病根?”

    月镜潮摇了摇头。

    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这个症状是在玉霎收留他几天后开始出现的。当时他打扫院子累了时坐在秋千上歇息,突然感觉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落了下来。

    一摸,竟是猩红的血,脑袋也跟着昏昏沉沉。

    他只当是受了蚀红之雨的缘故,小心将血擦去再煎些药吃便罢了。

    谁知道流血是越来越频繁。

    “我不碍事。”

    月镜潮拿出一块帕子擦拭脸上的血迹,微微偏过脸去,敛了眉,有些自责。

    “这个症状持续多久了?”

    此前玉霎有给月镜潮检查过身体,这家伙确实魔力微弱,跟个普通人族没什么分别,但她还是从中察觉到一点端倪。

    微弱的魔力层层勾结成网藏在深处,似乎在护卫什么东西。

    在魔域之中,半魔或者出生之后魔力微弱是不可避免的,世人只道魔族依托欲念而生,却不知道魔族修炼功法也不只是依托欲念。

    魔族自有上乘的修炼功法,其中一种就是针对半魔和弱小的魔。

    据玉霎所知——其中就有关于锁阳术和静灵根两种方法。

    锁阳术便是在半魔尚未成熟之前禁止进行男女欢.爱,以确保法术顺利进行,静灵根同理,会把半魔的魔力锁起来。

    月镜潮身上是可能存在这两种术法。

    毕竟他身穿鳞织纱,又受过文书熏陶,不可能是连修炼功法都没有的低贱半魔。

    现下探查到他体内气息紊乱,不知道和这方面有没有关系。

    她只是在很久以前听说过有这种功法,具体为什么表现,不知道。

    看着手帕上的血,玉霎垂下眼睛,说:

    “你尽可能地快些好起来,逃亡路上奔波劳苦,若是……”

    若是月镜潮的病情恶化,那么,她还是会及时地抛弃这个累赘。

    他尚且还有归处,被抛下也无所谓。

    还以为得到阿玉姑娘安慰的月镜潮点点头,自责又乖巧道:

    “我一定会快些好起来,不用担心,你看,我已经好啦。”

    他展开手给玉霎看,手里是一朵花。

    “躺好。”

    玉霎不感冒他的小把戏。

    少年只能缩了回来,躺在垂枝花下。

    他头上也戴了垂枝花的花环,长发披散,像是惬意的旅人。

    玉霎起身,用随身的药罐煮水,弄了些补血镇神的药给他吃。

    这些天又疲惫奔波加上他受了伤,为了让他好受些,点了瘴烟给他。

    底层的半魔的娱乐不多,抽点这种有些效果的瘴烟是消遣之一。

    月镜潮没有尝过瘴烟,才第一口就被呛得不行,连咳了好几声。

    “这是什么呀?”

    呛得脸颊通红的少年微微皱眉。

    “瘴烟,算是半魔能买得起的好东西。”

    玉霎俯下身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把霾紫色的烟吹在他脸上。

    紫烟微微拂起他颊边的碎发,玉霎因为闪躲的眼神而笑了一声,她的笑容真是漂亮。

    月镜潮看着她,眨了眨眼,把脸转向一旁。

    “不用么?”

    “我、我缓缓。”

    瘴烟确实有点效果,但方才阿玉姑娘凑在他颊边吹起实在是……月镜潮脸红。

    “抽点吧,早些歇息。”

    玉霎点头,便在他身边躺下。

    月镜潮缓了缓还是被呛到,于是把烟枪还给她。

    “不知道这场风波什么时候能平息。”玉霎抽着烟,看着头顶的月亮,说:“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到邺郡。”

    霾紫色的烟呼出便被无形的风扯得很远。

    “会平息的,到时候我们再回去。”月镜潮问:“阿玉姑娘很喜欢邺郡么?”

    “不算喜欢,但毕竟住了那么久。”玉霎又抽了一口,有些出神,“听说魔京最便宜的宅院要一万魔晶,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攒够?”

    月镜潮闻言看她,问:“你想去魔京么?”

    “嗯。”玉霎点点头。

    “为什么?”

    “魔京乃是魔域最繁华的地带,虽说魔尊将半魔视如草芥,但到底是天子脚下,魔京的待遇好多了……”

    魔京是三千魔域最繁荣之地,三千魔域有堪比人世的大城,有更甚的奇观,但魔京一直是最耀眼的地域,千百万忠心之士聚集在魔京拱卫着魔族至高无上的大统领。

    自然不会成日像邺郡这样骚乱。

    听说治安严格,玉霎有点好奇,那位在诸多魔族里摸进魔宫里去刺杀那位尹蘅魔尊的刺客是如何做到的?

    真厉害。

    也真可恶。

    为什么就差一点?

    月镜潮见她说着说着沉默下来,转头看她,见她目光涣散,不知道陷入什么回忆里去,不出声。

    “怎么了?”

    玉霎久久回神,终于注意到了他的视线。

    “我总觉得,阿玉姑娘你有很多心事。”

    “没有。”

    他说:“如果你想去魔京,我可以带你去。”

    “去不了,我没有暗契。”

    要进入魔京,需要通关文牒,暗契就相等于人世的路引。

    玉霎来魔域三十六年,始终没有办法拿到暗契,一直没办法进入魔京。

    她不在魔域出生,生父也不知下落,无人担保。

    虽然魔域一天要死那么多人,但是暗契上面的术法很难改,黑市商人不会出售,被抓到就等着被扭送大牢惩罚。

    月镜潮想了想,“黑市商人弄不来的东西,兴许商会能弄来,我知道商会的规模庞大,有时候能弄到黑市弄不来的东西。我给你做担保人。”

    “阿玉姑娘想去魔京做什么呢?若是居住生活,倒也还好说。”

    玉霎看了他一眼,“商人重利,且此事风险过大,如何能弄来,非要强求,怕是会把底子摸干净,我没有过去,说不清。”

    她怎么知道不会被调查?

    半魔在魔域可不好生存,这里的情报网以及律法能把他们安排得明明白白。

    玉霎一想到这个便觉得心烦,不愿再聊,转个身止住话题,闭眼休息。

    “我不过是一说,你别生气。”

    月镜潮乖巧地抖开一张毛毯,盖在她身上,自己也躺下,双手放在胸前,说:“晚安,阿玉姑娘。”

    “嗯。”

    两人不再说话,但也没有能休息多久。

    后半夜时,营火熄灭,寒风袭来,扑在身上阴冷冷的,吹得警惕的玉霎睁开眼。

    她睁眼便看到了天边泛着的一点点红,敏锐地察觉到似乎要发生什么,于是叫醒月镜潮。

    “我们该走了。”

    “欸?”

    月镜潮迷迷糊糊,便被毯子兜住。玉霎拉着他躲到更加低洼的地势躲起来,抬头向上看。

    “那是什么?”

    玉霎眼看着那片红雾如同海啸那般扑来,才发出疑问,红雾就像是两只手,同时抓住了两人。

    不知这是什么,竟然挣扎不开。

    玉霎扭身想破,但红雾似有麻痹之术,千根蜂针落下扎入体内似的,很快就软了下来,她松开了抓着少年的手。

    “阿玉姑娘……”

    月镜潮在即将失去意识的那刻,用毯子盖住玉霎,把她紧紧抱在了怀里。

    两人头上的垂枝花应声落地。

    *

    三千魔域顾名思义,一共有三千个郡,北部五百八十,东部一千二十,西部四百,南部九百五十,中部的四十九个郡如同星星拱卫魔京。

    五块地域里,只有南部同其他四块不同,它最后由海上形成,也是最像人世的一块区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很少有半魔自愿前往南部各郡,也很少有南部的半魔到中部京畿来谋生。

    导致大家对南部的情况所知甚少,玉霎在野舍时,都很少听有人说起南部。

    遭了莫名的红雾袭击,再一睁眼,玉霎发现自己不知道躺在了什么地方,周遭环境差到极点,到处是拥挤的半魔,空气里弥散的气味难闻。

    他们面露怯色,或站或坐,惶惶不可终日。

    看起来都是被临时掳来的。

    盖在她身上的毯子早就不知去向,玉霎伸手在身上的摸了摸,发现除了那两把死死卡在腰上的尖刀,都被顺了个干干净净。

    “月镜潮?”

    她转头,开口喊了几声。

    没有回应,看不见人。

    月镜潮也不见了。

    怕不是又被人掳走做了禁脔。

    玉霎看着直晃晃的日头,沉默。

    月镜潮不知下落倒还好说,毕竟他长得好看,没有人会伤害有美貌价值的半魔,况且有那一层的身份在,玉霎根本没必要担心,只是她来时把一半的药给了月镜潮保管,一半放在自己这里。

    如今什么也没了。

    发病起来的痛苦那才最令人难堪。

    发现自己落难了的玉霎有些沮丧。

    不行,必须冷静。

    先弄清楚这里是哪,怎么就被弄来了。

    她缓慢地从地上坐起来,环视一周,用身上最后一点食粮和别人交换了信息。

    一个衣着破烂的小孩告诉她,这里是隶属南部大城璟城的奴隶营,被抓来的半魔都是逃亡路上被抓来的大多数没有暗契的可怜虫。

    先前他们看到的红雾是京畿以南独有的红瘴阵,专门用来扑杀野外流窜的魔兽和半魔。

    南部几个城镇联结,有着很严格的禁令,非南部出生的半魔或不曾拥有暗契的半魔会在南部每夜一次的瘴阵里被杀灭。

    不过最近城中奴隶已经不够供大魔消遣,所以北下的半魔落入阵中都被捉来充了奴隶。

    南部的大魔最为傲慢嚣张,他们会把半魔关起来玩乐,没有暗契也不属于南部,那么就是猪狗一样的纯在了,怎么处置都行。

    他们捉来外地的半魔当做玩物,令他们自相残杀,又不允许将这里喜好看半魔角逐角斗之事泄露出去,总是要把在场的半魔杀干净,杀干净了就不会有消息传出去。

    原来如此。

    得知自己身处何方的玉霎谢过那小孩,行走在日光之下,想找一处地方稍稍歇下。

    她只觉得头晕目眩。

    药还在月镜潮那里,他被人掳走,下落不明,若是她真的被掳来做了该死的斗犬,一旦发病该怎么办?

    奴隶营规模很大,足足有两座山的场地,但被关进来的半魔人数也更加的多,每一棵树下都堆满着失魂落魄的半魔,吵吵嚷嚷叫人头越发的痛。

    明晃晃的日光牵动人的神经,玉霎觉得入耳的声音都被时光拉长了,她不愿意再待,转身欲走。

    涌动的人潮里,她突然听到了小小一的、不可置信的一声呼唤:

    “玉藏?”

    这个名字如同破空而来的冰锥,她顿时从恍惚中恢复过来,如梦方醒,扭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只见在层层叠叠的树影里,站着一个乞丐一样的人。

    看不清楚面目。

    玉霎眯起眼睛。

    “你真的是玉藏?”

    那个乞丐一样的男子一瘸一拐地走近前来,让人见了他的全貌,粗眉络腮胡,一双眼睛浑浊但依稀能看出来曾经的也算个读书人的文气。

    凑近了看她,咧嘴一笑:“你居然还活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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